有了顾明仁这个眼线通风报信, 还有虞岘自己安排的人手盯着。
顾真人这两日在做的事情很快就被一桩桩一件件详详细细的摆到了虞尚书等人的案头。
派遣锦衣卫控制了京中闹得最厉害的几家高官显贵;
安排锦衣卫去京中各处张贴鼓舞人心,呼吁众志成城,共抗外辱的告示;
派遣锦衣卫去京中各家富户商讨借用存粮以充军饷事宜;
安排锦衣卫去京城中各处组织百姓演练敌方大军来袭时如何相助官兵一起守城打仗不用他们, 但他们可以帮着烧水煮饭,看护伤兵, 运送物资。
派遣锦衣卫
命人打造了一张十分诡异骇人的面具,从早到晚的戴在脸上;
虞尚书和张, 常两位阁老在细细研究了一遍顾真人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后都有些感慨, 同时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顾真人这次十分守信, 说将她手下的三千营与神机营交由兵部统一调派,就不再动用两营中的人手, 最近干的事情全都是差遣锦衣卫和她自己原先的那些手下去做的。
且细细看来,顾真人也确实是个人物, 虽然为人傲慢霸道, 但做事自有章法尺度,本事和手腕都是一等一的, 国难当头时也能大局为重,难怪会得到陛下如此的信任。
只是
几人的目光都落在最后一件事上顾真人给她自己打造了一张样子骇人的面具, 日日戴着。
虞尚书和张, 常两位阁老互相看看, 满脸都是一言难尽之情。
这般作为, 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他们定然要嗤一句装神弄鬼
然而却是顾真人做的,这只怕就另有深意了, 只是这好端端的, 忽然要用一张挺可怖的面具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其中的深意却是在哪里呢
顾真人是特立独行的高人, 她所做的事情旁人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也属正常,三人诧异了一下也就算了。
只虞尚书总还觉得不放心,傍晚时听人来禀报说顾真人去了城东,便也硬抽出时间赶去城东看看。
一路上遇到好几拨锦衣卫和顾真人手下的尼姑兵们在聚众发表慷慨陈词,鼓舞大家的斗志,号召京城中的百姓也组织起来,万众一心,与朝廷官兵一起保卫京城,保卫家园。
他们当众发表的那些感言应该都是顾真人提前找文笔出众的人写好的,非常有煽动性,聚集听讲的众百姓被鼓舞得热血沸腾,人群里不时爆发出阵阵应答喝彩之声。
用石韵的话说,这叫战前总动员,打这种守城攻防战,老百姓的支持也是很重要,一定要在战前把全城百姓的士气都鼓舞起来。
人多力量大,万众一心方能众志成城
这个时代想宣传个什么都要靠嘴说,因此她就挑出锦衣卫中嗓门够大的来街头宣传。
虞岘见众百姓竟然将他们平常避之唯恐不及的锦衣卫围在中间喝彩叫好,忍不住也停下来,站在人群后听了一段。
听过之后忍不住再次慨叹顾真人当真是个人才
虽然一早就有人向他禀报了顾真人这两日的所作所为,但干巴巴几句话,实在不如亲眼见识到的震撼。
只盼她能一直这样忠于陛下,莫要起了异心,否则就是个大麻烦。
等到了城东,就发现原来是京中闹得最厉害的云太傅家中又出了事,云家的人竟然架起了几辆马车,不管不顾地硬要出京逃难。
被锦衣卫拦了回来,就在府门前哭天抢地,一家老少男男女女上百口人一起哭闹叫嚷。
吵得人心惶惶,不停有周围百姓聚拢过来打探消息。
大战在即,这个影响实在太坏,锦衣卫虽然彪悍,但也不能一下子将这上百口人全都斩了,所以顾真人亲自赶过来处置。
她也不多废话,又调了一批人手过来,直接将云太傅府前闹事的一个个全都捆了,堵住嘴,再扔回云府,门前又派了人看守住,再有敢擅自出来的就不用客气,直接打晕扔回去。
虞岘赶到时,云太傅府前聚集的人已经被驱散开,顾真人正冷冷地对着云家长子训话。
云家长子双眼赤红,握紧了拳头摆出了想要上前拼命的架势,可惜被顾真人的两个随从上前轻轻一架就架住了,只能嘶声低吼,“我家中的老祖母已经年逾七旬,夫人身怀六甲,还有四五岁的孩儿,万一城破,我们还能跑一跑,他们只有被屠戮的份儿,老人稚子何其无辜凭什么不准我家送他们先行避祸”
顾真人低头又和他说了两句什么,云家长子虽然还是一脸愤慨,却不再大声叫嚷。
虞岘见此场景就先没有过去。
只听顾真人这边声音提高了一点,沉声对云家长子道,“想好就快去准备”
云家长子脸色变幻,最后咬牙跺脚,“好。”说罢转身跑入了云府大门。
石韵看着他脚步仓促的背影沉默不语。
身后的随从忽然喝问,“什么人”
立刻便有人应道,“这里是兵部尚书虞大人。”
虞岘刚过来的时候系统就提醒过石韵了,所以也不意外,只转回头看他。
只见虞岘身穿便装,由一个挑着灯笼的家人引路,从夜色笼罩的街道中走了过来。
虞岘走上前,眼中满含深意,“顾真人方才是让云大公子替家中老幼收拾好行囊,明早跟着宫中去皇庄的车子出京”
石韵神色不动,“不错。”
京城外的皇庄上能给宫中一些应季的瓜果菜蔬,这两日趁着蒙古人还没打过来,每日都有几辆车子去皇庄运菜回宫,想要抓紧时间储存一些。
虞岘挑眉,“为何”
这种被人哭闹一下就心慈手软,私下通融的事情可实在不像是顾真人能干出来的。
虞岘不由得又要多想顾真人此举是否又是另有深意
石韵沉脸不答,一派冷肃,仿佛她这么做是极有道理的。
虞岘却不怕她,追问道,“真人为何要如此做”
石韵反问道,“虞尚书有几成把握能守住京城”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犀利,虞岘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答道,“自来哀兵必胜,我等只需有必要守住京城的决心即可,不必去计较到底有几成把握。”
石韵点头,“也就是说你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城是否能守得住,不过是在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虞岘,
系统叹气,“唉”
心想你瞎说什么大实话,万一影响到他的心态怎么办。
虞尚书可是这次守城的总指挥,他的心态要是崩了,谁守城啊
石韵却不怕影响到虞岘的心态。
虞岘是什么人,满朝文武都屈服在王公公淫威之下的时候,他还依然故我呢,硬得跟块石头一样,心态怎么可能会随便崩。
又对虞岘说道,“既然这样,那云家人想要替自家的老弱妇孺提前寻一条生路有错吗”
虞岘心情有些沉重,“确实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由着他们乱来了,这些高官显贵们带头送家眷跑路必然要影响人心。”
石韵点头,“所以我让他们明早悄悄跟着去皇庄的车子出城,莫要再这样明目张胆的被人看到。”
虞岘一时无语,所以说,其实还是被人闹得心软了,这才看似强横地网开了一面。
顾真人看样子是无意再和他多啰嗦,一抬手,一张有些狰狞的面具便遮住了她那张极美的面孔。
有人牵马过来,石韵接过马缰,一个利落的翻身就坐上了马背,华丽的披风在空出划出道漂亮的弧度,居高临下的朝虞岘点点头,便带人策马离去。
虞岘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感觉自己忽然有些看不透她了。
年纪轻轻就能用旁门左道的手段笼络住皇帝,当上国师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毋庸置疑,必然是个心思奇诡,野心勃勃之人
这样的人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心软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发现此事一时之间难以想通,便摇摇头不再多想。
带了人直接回兵部衙门,大敌当前,需将全部精力放在抗击敌寇上。
守城与镇守边关不同。
边关要塞一般都建在险要之地,易守难攻,往往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
而城池则大多数都建在平原之地,四通八达,大颛最普通的小城一般也都会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像京城这样的繁华大都就更不得了了它有九个高大宽阔的城门
强敌来袭时,每个门都需要派重兵把守。
蒙古大军以骑兵为主,速度奇快,转瞬即至,在攻破紫荆关的数日后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京城。
虞岘彻底无暇再去管顾真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她能在此期间本本分分,别出来惹事就行了。
将京中聚集的十几万人马分成九部,各由一名主将一名副将统领,分派去驻守九门。
同时颁下了森严军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后退者斩失守者斩
一时间京城内外喊杀声震天,被蒙古军进攻的几个城门外都杀得血流成河将士们的尸体在城墙外铺了厚厚一层。
石韵虽然没有亲自上阵,但在战前把她能做的都做了。
先是将精心调教出来的三千营与神机营交由兵部统一调度,然后又派锦衣卫和尼姑兵在京城中从早到晚地奔波忙碌。
现在城中百姓斗志昂扬,按照之前被教导的,配合着官兵,秩序井然地烧水送饭,救治伤员。
石韵自己觉着,蒙古人打过来之前,虞岘和张阁老等人对自己提防戒备,没个好脸,自己反过来能帮他们到这个程度,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因此安心待在宫中,只陪着陛下等战报。
因为气氛紧张,所以大家都不做声,只有内侍不停将外面传来的战报递送进来
“敌军主力正在猛攻德胜门。”
“敌军另有两个万人队分别由大将伯颜和木兀儿率领,进攻安定门和西直门。”
“西直门吃紧,虞尚书已派陈虎将军增援。”
“德胜门战况惨烈,守城主将王岂阵亡,副将程双华指挥作战”
“安定门告急虞尚书派常轼携将军增援”
陛下先还沉得住气,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战报,等听到安定门告急时,终是忍不住猛得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安定门到底怎样了”
来禀报的人擦把汗,“守安定门的主将,副将均已阵亡,一个姓崔的千总临危顶了上去,正在指挥守军艰难抗敌。虞尚书传令镇守东直门的常轼携将军立刻率军驰援”
陛下身子僵住,感觉气息都乱了几分。
身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玉白修长的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安慰道,“没事,常轼携是我手下的第一大将,武艺兵法都十分厉害,只要他赶过去,安定门定然能守得住。”
陛下慢慢转过头,只见顾真人神色十分镇定,除了眼中的一抹安抚之意外,丝毫没有紧张焦虑之情。
不由心中跟着一定,缓缓放松,努力露出个不太僵硬的微笑,“看来真人对手下将官都十分信任,只不过朕怎么记得你手下的第一猛将是那个名叫做赤鸢的女子。”
他对赤鸢的印象实在太深,一提到顾真人麾下第一猛将就想到了那个彪悍到连方睿明提起来都心有戚戚焉的女子。
石韵实事求是道,“赤鸢是不错,不过常轼携确实比她更胜一筹,上月两人比了一次,赤鸢输了。不过赤鸢跟着我之前从没正式练过武,比不得常将军自小习练,她天赋甚好,说不定再给她段时间,她就能胜过常将军。”
陛下点点头,听石韵这么说也不太在意,他对赤鸢不是很感兴趣,就是随口一问,心思到底还是在眼前的战局上。
沉默一会儿后忽然脸现黯然之色,叹口气,幽幽道,“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家国存亡在此一战,朕却只能在这里干坐着,朕这心中心中当真是难受得很。”
他从小被人捧着,这是第一次生出了点自己是不是很没用的情绪,心里颇不好受。
石韵却道,“哪里,陛下任人唯贤,大肚能容,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陛下自然不信,只轻笑一声,“真人这是安慰朕呢。”
石韵正色道,“没有。”
她还真的是这么想的。
又不是开国皇帝,能不昏聩就不错了,还想要有弓马娴熟,上阵杀敌的本事那纯属想太多
陛下能像现在这样把军政事务全权交付给虞尚书,毫不猜忌干涉,从不做明明不懂却偏要指手画脚的事情就是个有眼界气度的明君。
要知道,很多时候都是不怕领导不懂具体业务,就怕领导不懂装懂,由着性子瞎指挥一通,那就大事去矣。
寰庆帝和王若彧就是个近在眼前的典型例子。
明明一个是长在深宫的皇帝,估计打猎都没打过几次;另一个是个半吊子读书人,还有人品不佳,心胸狭隘,弄权生事等等诸多毛病,这样两个人非得压在一众经验丰富的大臣武将们头上,自己指挥大军,结果不就指挥出祸事来了
所以陛下现在这个表现就是好样的。
陛下虽然认为顾真人是在说好听的宽慰他,但感觉也好了不少。
毕竟顾真人一贯孤高冷傲,谁的面子都不卖,这时竟能为了安慰他特意挑好听的说,那说明他在顾真人心中也是有些份量的。
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礼物送给顾真人,如今朝不保夕,万一京城被攻破,他这东西恐怕就再没机会送了,却是要遗憾的。
唤了内侍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内侍忙一溜小跑着去了。
回头转向石韵,清了清嗓子,尽量做若无其事状,“朕准备了些东西给真人。”
石韵闻言不禁一笑,陛下最近总是给她送东西,从吃穿用度,到字画摆设,应有尽有,这回不知又准备了什么。
正要答话,却忽然一皱眉,抬手在胸前按了按,随后便拿起挂在腰间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陛下虽然已经见过这面具数次,但也还是被那扑面而来的肃杀狞厉之气噎了一下,“这真人这是”
石韵已经站起身来,“战局吃紧,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陛下在宫中不要多想,我已经安排汪镇抚使率领他下属的锦衣卫做好万全准备,”隐晦道,“万一,也不要紧,他自会护送陛下出京。”
说完便快步离开。
系统不停提醒,“慢点,走慢点,这个时候尽量气息平缓,少用点力气。”
石韵走出老远,脚步才慢下来,叹息道,“这身体怕是没有多久好撑了,现在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而且我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约约的在疼。幸亏持续时间不长,不然可吃不消。”
系统没好气,“那你还走那么快”
石韵理所当然,“我怕吓着陛下。”
系统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酸味,“这回怎么不叫小甜心了”
石韵哼一声,“我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总要当着你的面叫,你不肉麻我还肉麻呢。”
系统,
你也知道肉麻啊
忽听石韵又道,“不过小甜心还真贴心,又惦记着送东西给我了,不知这回送的是什么”
系统,
说好的不再肉麻的呢
没好气道,“我看看吧,这个距离我应该还能扫描到。”
石韵,“好啊。”
然而等了半天,系统却没下文了。
不由奇怪,“两岁,是什么”
系统这才极快地说道,“没什么,就是些绫罗玉器,和前几次送去国师府的东西差不多。”
石韵诧异,“和前几次的差不多不会吧,我听陛下那口气他应该是准备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给我才对。”
系统,“不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石韵觉得它的语气不对,好像是有些僵硬。
但她已经带人出了皇城的范围,越走路上的气氛越凝重,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隆隆战鼓和厮杀呐喊之声。
迎面又碰上一个纵马疾驰,来给宫中递送战报的,石韵便顾不上再去关注系统的异常之处,拦住了来人,命他先将战况和自己说一遍。
系统则是在仔细查看自己刚才扫描到的东西,越看越不对劲
精美的玉雕大雁一对;
金锭许多,粗略估计有四五箱;
银锭更加多,粗略估计得有上万两;
另外还有十分精美的金银茶具,盆,碗,盘,勺等物,都是成双成对的;
还有贡品绸缎,满满放了几十口箱子,还不得有上千匹;
这些还没完,还有一份清单,上面写着鞍辔马匹,车辆等物。
系统先还有些发傻,心里嘀咕着,陛下这回的东西给的也太多了吧,这是想把国库都搬给顾真人的节奏
昏聩啊
随后忽然反应过来这很像是皇帝娶妻时送聘礼的规格
最可疑的就是那对玉雕的大雁
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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