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入席时穆云琛已经在对面的席位落座, 见她进来, 目光便一直追随她入席。
清欢微扬下颌目不斜视,落座之后才随意瞟了他一眼。
穆云琛见她看过来心情无端就更好了, 温和一笑正要开口, 却见对面的清欢翻了个白眼。
穆云琛愣了一下。
清欢身边的妺喜见自家主子连拿鼻孔看穆云琛的闲情逸致都没有, 只能自己福身一礼道“穆相。”
穆云琛回身点头,对清欢的笑容一如既往“郡主晨安。”
清欢想到方才那些小宫女的话, 越发觉得穆云琛这个人虚伪。
她用敷衍到不能再敷衍的眼神草草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都是嫌弃。
可不是么, 他是长孙家的乘龙快婿,长孙芙的鳏夫,一个被别人打上烙印的二手,不三手男人,她多看一眼都嫌弃, 真的。
穆云琛见清欢恨不能从席面中间划出一条银河来跟他撇清关系,心里就觉得好笑。
昨晚叫的和猫一样缠着他, 睡着了都要说喜欢他这喜欢他那, 今早见面便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了, 还真是穿了衣裳就不认人呢。
穆云琛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逗逗清欢,于是面上不动声色的虚着晨茶盖杯道“看家主今日气色上佳,昨晚该是休息的极好, 难道是美梦成真”
美梦成真什么的
清欢被穆云琛这句仿佛再正常不过的话噎的拧紧了茶盏, 半晌耳尖带着脸颊都染上绯色。
清欢的表情全部落在穆云琛眼中, 他的水杏眸立刻就染上笑意, 借着抬袖饮茶之机弯起了唇角。
清欢偏开了视线不想看他了,毕竟他和梦里是一模一样的,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也是欢愉的令人心颤,如今在面对这一个多少还是带着一点别扭的,看着他就想起昨晚的事,偏现在这一个穆云琛还是她不待见的。
哎呀,好混乱。
幸而闻玉不久便带着宫女宦官前来。
闻玉今日倒是有了真正的天子胸怀,一改前次的阴阳怪气,跟清欢也说了不少从前少年时的事,场面上当真是君臣尽欢的模样。
后面说到正事闻玉也没兜圈子,直接向清欢提了要求“朕知道宇文家主此番来京的诚意,朕也希望能够让我大魏尽快恢复父皇在世时的清平繁荣,希望四大门阀继续为朝廷效力。”
清欢悠悠道“四大门阀从来都是鞠躬尽瘁为圣上和大魏竭尽全力。”
闻玉笑的亲切“是,朕不是也想让宇文家主尽快回京嘛,都是一家人,清欢表姐从前最喜欢看朕的话本,以后在京城朕也多一个知音。只是,如今朕和穆相定下了与民修养生息的长策,恐怕十年之内不会再主动与西南诸国大动干戈,而二十万西南军且不说每年维持的军费粮草几何,单是家主入了京就缺了主心骨和管束,朕觉得也不够妥当。”
清欢明白闻玉是挑明了要她裁军,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了下风,轻描淡写的饮着茶道“圣上的意思是要臣交回西南军的兵符,从此撂开我宇文家的根基吗”
“那怎么行,没有宇文家镇守西南,朕夜里可睡不着呢。”
闻玉不愧是能自编自导自演的话本的奇才,将那种惊讶与不认同表现的淋漓尽致,摆手道“朕觉得啊,至宇文少家主要留五万西南军固守金汤城要塞一线,朕才能高枕无忧。”
清欢放下茶盏笑出了声,潋滟的桃花眸望着闻玉道“五万圣上可知西南有多少部落,六诏有多少兵力,又知道暹罗、天竺朝中有多少人时刻妄图夺回当年我大魏拿下的领土边战一起若他们以联军攻我大魏,六诏里应外合,只怕五万驻军连填补他们野心的牙缝都不够。”
闻玉仿佛真的听进去了,不住点头道“家主说的也有道理,是朕思虑不周。”
“要不这么着,宇文家还是保留十万驻军随时听命于家主。不过朝廷每年就不再为西南军拨放粮饷,改从宇文家上收的西南两省赋税中自给自足,并将金银乌石铁矿等开采之权归还朝廷,也让如今空虚的国库得以充盈,让朝廷为天下百姓做几件修水利、屯田地的好事”
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如意算盘打的也是哗哗作响。
西南因十万大山的地形限制土地贫瘠商业落后,人丁多为山民不善耕作,赋税本就不多,若是用来养十万西南军便很难再有剩余,如果再被朝廷上收了采矿之权宇文家便彻底断了财源,就算要打仗也没那个本钱,以后她这个家主在朝上说话也就没了硬气的资格,还不是朝廷说什么便只能做什么,从此宇文家的基业就拧在天子手中,犹如四大门阀里兵力最弱的长孙家一样。
清欢的眸光逐渐冷了下来,望向闻玉道“圣上莫不是在跟臣说笑取乐”
闻玉打开折扇笑得亲切“朕一言九鼎怎会与家主说笑。朕知道家主在京城待得久了会惦记那位远在昆明的继承人,哦,好像家主的继承人也不过五六岁吧,朕听说西南地僻多有潮湿瘴疠对孩子的成长可是大为不利,朕也是想让家主尽快把那孩子接来京城,朕膝下无女认个义女封为郡主岂不美”
闻玉见清欢神色益发难看便合上折扇,清清嗓子道“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表达朕的诚意,这个,贺素死后宇文家世袭的靖西侯爵位一直没有人承袭,若是家主与朕各得其所,朕还想把这个爵位还给宇文家,让家主成为大魏第一位女子侯爵,如何这爵位可是宇文家百年荣耀的象征啊,家主也不想它消失在你这一代吧”
闻玉现在果然已懂得运用帝王之术,恩威并施,可是他的火候还不够。
纵然清欢很想拿回父亲的爵位,很想将宇文家的荣耀重新彰显,但就凭一个虚衔就想换走宇文家的财权她可不是十二三岁刚坐上家主之位的小姑娘,把虚名看得重过一切。
“圣上这是在威胁臣吗”
清欢的声音已经冷到了冰线“宇文氏自立国以来为大魏开疆辟土,几代家主都兢兢业业对天朝忠心不二,若是列祖列宗看到今日圣上的所作所为,以继承人逼迫宇文家就范,不知会作何感想。”
清欢这番话几乎以明指闻玉得寸进尺,可明明听的懂深意的闻玉却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家主这话言重了,朕也知道这么大的决定家主一时半会不会给朕答复,那不如就请家主好好考虑清楚,毕竟家主不愿等太久,可朕,有的是时间。穆相觉得呢”
穆云琛斟酌着看向清欢,坦言道“郡主,裁军一事并非圣上针对西南军,如今除了抵御回鹘的西北军,其他边境皆无战事,四大家主与北海郡王每年跟朝廷要粮要饷确实是极大的开支。况且郡主这里若无动作,圣上就更无法对拥兵自重的北海郡王过多要求,圣上是将郡主和西南军当做自己人,否则也不会跟家主商量,毕竟北海郡王的野心不容小觑。”
穆云琛很清楚,今早闻玉让他进入寝殿等候看似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但其实核心不过就是一件事警告穆云琛,这一次不能坏了他的裁军大事。
闻玉这个皇帝是穆云琛扶上皇位的,他依赖穆云琛却也防范穆云琛,但只要穆云琛不做威胁皇权触怒天威的事彻底将他激怒,他都可以不计较,毕竟比起一早就野心勃勃的北海郡王和手握重兵的四大家主,闻玉更信得过穆云琛一些。
虽说穆云琛有大权独揽目无天子的名声,可那只是他在处理政务之上独断了一些,毕竟朝堂政事就算他跟闻玉一件件的说闻玉也不耐烦一件件的听,而回护清欢的那日才是他第一次当面触怒闻玉。
所以穆云琛此次在闻玉的警告之下必须要刻意收敛,就算是为了帮助达成清欢最终的目的他也不能再跟闻玉正面刚,那是最下成的手段,太不明智。
穆云琛此番话是把朝廷的实底和闻玉的真正目的都跟清欢说了,他不希望清欢误会他针对宇文家。
清欢是明白人,但话看谁来说,旁人用这些话劝她,她必然听得出那人有为她好的意思,但这些话从穆云琛口中说出,清欢就有很大一部分将他划在闻玉那伙人里,因为她就是对穆云琛有偏见,是真的恨穆云琛当年的所作所为。
闻玉对穆云琛今天的表现还比较满意,既然基调奠定好,闻玉就放心的将场子交给了穆云琛,毕竟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人是穆云琛动嘴搞不定的。
闻玉站起身给穆云琛使了个眼色,手指指向隆圣殿的方向道“朕还有奏折要看,家主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让穆相细细说与家主。哦,对,朕前几日还说要准备下月的燕山围猎,穆相着人准备时邀请宇文家主一起来,打打猎散散心,说不定时间久了,家主就想开了呢。”
闻玉放心的走了,可他这一次还真的估计失误,穆云琛或许可以搞定别人,但他真搞不定清欢。
因为清欢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什么都不想跟穆云琛说,闻玉一走她立刻就起身离了席,连告辞都懒得跟穆云琛说。
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绝世大渣男有什么好说的,看着就烦。
若是从前穆云琛定然要追出去好言相劝定不让清欢误会,可是如今他有更好的法子与她独处,分明晚上能柔情蜜意的聊,何必大日头底下惹清欢烦。再说她就那脾气,以后晚上慢慢劝,帮她达成目的后再把她毛撸顺了不就好了。
穆云琛回府以后去耳室一瞧灵俏小仙女还在呼哈的睡觉觉,他在一旁为她打着扇子陪了一会就听司南禀报说穆云瑛来了,给他送了一顶头冠。
穆云琛心知是他那枚金刚钻石的头冠镶嵌好了,去见了十弟果真如此。
穆云瑛还带了一套嫁衣过来,说是长孙明非让他带来给穆云琛过目的霞帔,据说是用江南制造局费了一年功夫才织好的云锦裁剪做成,大大小小镶嵌了上千颗太湖珠,华丽的不得了,连历代皇后的华服都不及,专门为两家联姻时增添风光让长孙荼穿上顶两家脸面。
长孙明就这个浮夸的态度,虽说是给妹妹和穆云瑛联姻,但他其实就是在穆云琛面前给长孙家刷存在感,就是让穆云琛看到他有多在乎这位首辅大人。
所以,连嫁衣都要给他过目。,,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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