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云舒月神色冷漠的自丹炉中取出丹药来, 将丹药回炉重炼花了她不少时日。而且她还重新将这丹药稍稍改进, 纵使是离渊服用也未必能察觉异样。会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让他如食罂粟,日渐沉迷而不自知。
她捏紧了装丹药的玉瓶,走出药王宫, 恰逢太子君烨来寻她。君烨见她, 眉目间自然染上点点柔情:“如此匆忙,可是要去云清境?”
云舒月看着眼前俊朗伟岸的男子,不禁捏紧了手心的玉瓶,须臾又缓缓松开。这才是天界未来最尊贵的人啊……她冲君烨温柔而笑:“尊上对我有恩, 我能为他做的便也只能是这些微末之事。”
她这般轻贱自己,君烨立即蹙起了眉:“尊上虽贵为神尊,但也非木石无心, 此般诸事烦扰的关头, 有你陪伴于身侧, 便是最大的支持。”
云舒月摇头而笑, 未有言语, 只是神情之间的落寞遮掩不住。
君烨看着她哀而柔婉的面容,心中无限的怅然只剩怜惜。
他心悦于她, 一腔真心从不作假。可她心里只有尊上, 尊上……便也只有尊上这般尊贵之人, 让他即使满心痛楚也甘愿放手。
大战方休,尊上又记一功,灵溪也已离开天界。此时他们不应该相守于云清境, 琴瑟和鸣吗?为何她反而愁容满面?
“可是尊上有事?”他到底放不下。
云舒月摇头,顿了下,又像是强忍不住,红了眼眶:“大约是……他真正需要的并非是我。”
君烨一怔,一时未反应过来。云舒月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能留我在身边侍奉,想来也是希望能借我将那人忘了吧。”
君烨心底涌起巨大的震惊。寥寥数语,虽未言明,但他如何猜不出个前因后果。难怪……难怪尊上能在他那徒弟伤及云儿性命之后,还对她百般包庇。
君烨震惊之后,怒火又熊熊燃起,他拉过云舒月的手,凝眉道:“自古以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上虽身份尊贵,但也不可罔顾天规礼法,也更没有因他之过而伤害你的道理!”
云舒月忙拭干眼泪,冲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未奢望过什么。我仰慕尊上,是仰慕他心系六界,守护苍生,清正高洁,大义凛然。他这般的人便也只容我高高仰望。”顿一下,她目光坚定了些,“待尊上伤好,我便自请去守无尽海,为这六界略尽绵薄之力。”
君烨只觉心在滴血。他看着眼前柔韧坚强的心上人,决定再也不退让。她这般好的人,离渊不珍惜,那就由他去珍惜。
这般想着,他情不自禁将云舒月拥进怀中。
云舒月并未挣扎,却也并未回抱他。她懂得分寸,她需要示弱,却并不是立即投入另一个怀抱。
至于离渊,他那般淡漠一切的人,爱而不得只能让他觉得遗憾。爱上不该爱的人,悖逆天道,才会让他心生痛苦。如果还不得不亲手伤害所爱之人,甚至被所爱之人痛恨……
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师徒欠她的,给她的痛苦,她要全部讨回来。
*
林溪把剑法炼成,便寻思着向华清讨问解决魔尊之法。华清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倒是又回了昆仑一趟,三日之后又和他们汇合,带了许许多多法宝和仙丹灵药之类的东西。
鉴于蛋蛋老是喊着天界的神没一个好的,裴夜不再的时候,就只敢躲在林溪的锦囊里,华清特意给它带了一包灵果。
蛋蛋得了灵果果然不吵他不是好神了,成天撵着果子跑,觉得鸟生无憾。
于是最不待见华清的就只有裴夜了。他们分坐桌子两侧,华清怡然的饮茶,裴夜看着他不大高兴道:“上神不回昆仑,这么跟着我们不会耽搁事务吗?”
华清只当听不懂:“我那几个弟子会把所有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无甚大事,我千百年不回去,倒也无碍。”说着还颇为感慨,“昆仑虽弟子众多,但个个都是顶顶让人省心的。”
然后他偏头看了眼唯一让他不省心的最后一个弟子。
裴夜:“……”
林溪:“……”
虽然当着天界众仙家的面,她“叛出”天界,但后来这事却是被压了下来,天君既没有追责,也没有派天兵捉拿。昆仑更没有说逐出这个逆徒。似乎她的身份原来是怎样便还是怎样。天君那里想必是离渊说了什么,留了余地。离渊当初逼她立下那样一个誓,显然就是等着一年到期,让她重回天界。
华清没有恶意,裴夜也不好直接撵人。他不傻,自然知道华清一直跟着是想做什么。但独自一人活了这么多岁月,他向来独行惯了,唯一的例外便是允许灵溪留在身边。他看得见华清的善意,但并不想应承这份善意,也不愿去猜想这份善意下面是否藏着谋算。
毕竟一旦他同魔尊交手,不论成功与否,都势必重创。到那时他若要带灵溪走,他必定拦不住。
所以此时分道扬镳最好不过。
可是灵溪显然很信赖华清,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他也不想直白告诉她,让她去猜忌自己的师父。
这般想着,裴夜便有点烦躁。他蹙着眉坐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对林溪道:“我离开两日,你在此等我。”
林溪虽然蹲在地上拿着果子逗鸟,但从他和华清说话,她就偷瞄他好几眼。不难从他那纠结的神情里看出他在想什么。但没办法,这次他站华清。无论如何,不能看着他在魔尊面前送死。
他说完,走出门外,身影便消失了。
有了灵果的蛋蛋也不嚷嚷那一千年的情分了,只顾啄着林溪手里的果子。
华清饮了口茶,摇头晃脑的感慨:“他这般在意你,倒也甚好,至少会想尽办法变得强大,先扫清部分障碍,不至于真动起手来置你于险境。”
林溪手一顿,并未觉得多开心,还是只觉怅然。
裴夜前脚走,说是千百年不用回去的华清后脚也走了,然后他又赶在裴夜前面一点回来,这次拿了颗珠子给林溪。
林溪这两日以来就弄了根鱼竿坐在湖边钓鱼,思考人生。时间说没就没,她不是想着怎么能让裴夜接受她的离开,反而也想着怎么跟天道争一争了。
华清拿来的珠子,暖白通透,她放在手心转了转,就听华清说:“沧灵谷的那颗鲛珠,我炼成了法器,你带着,危急关头能挡一挡。”
之前是血色,现在变成了暖白。林溪好奇:“怎么挡?”
华清瞥了眼她身边空荡荡的桶,衣袖一挥,变了个小凳坐下,并在旁边也支了根鱼竿,“做了个小须臾境,关键时刻躲进去。”
“噢。”林溪脑袋转了转,“那如果我遭天打雷劈,躲进去雷还劈得到我吗?”
“那要看什么程度的雷。”
“诛神台那种,灭魂天雷。”
“……”
华清扭头看她,一脸无语:“你知道那为什么叫灭魂天雷吗?便是每一道雷都是冲着击散神魂而去,这六界之中能挡一二的法宝,或许只有上古神器东皇钟,但东皇钟自混沌大封松动,便用以镇压在伏魔柱上方,动不得。这个小鲛珠勉强算个法宝,神器都算不上,遇上灭魂天雷,大约一击必灭。”
林溪生无可恋的往膝盖上一趴,卒。
华清想到她离开天界时立的那个誓,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倒不必担心,裴夜不是无城府之人,想必此番便是在魔界做准备,只需等待时机成熟,再加上你我二人,便有胜算。退一万步,即使不敌,也能全身而退,不到你必须动手杀他的地步。”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林溪长叹一声。
华清何其机敏之人,看她这样子,觉得不大对。又突然想起那日云清境同离渊说起命劫时,离渊让他带她离开裴夜,否则好像裴夜才是她命劫般的话,再稍稍算了下时间,华清大惊:“你那日立的誓莫不是——”
话为说完,背后传来脚步声,华清敛好神色,心底却依旧惊涛骇浪,却又觉得这才是离渊能干出来的事。他活了万万年,漠视时间,漠视一切。那般情况不得不妥协,可又会轻易妥协?
林溪支着膝盖坐起来,手中还攥着那颗鲛珠,她低头定定盯着,忽然问:“师父,那鲛女呢?”
华清莫名,却还是回她:“交由冥界,一生功过由冥府批处。”
林溪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如果我是她,我绝对不会爱上那位将军,还为他犯下如此大错。”华清越发莫名了,她闭了闭眼,接着道:“明知道那是伤害她,伤害她族人的人,为什么还要爱呢?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爱上伤害过我的人。”
背后的脚步声倏然一顿。
华清也顿住,他瞬间明白了,然而明白了心中却只余叹息。
林溪面前的鱼竿突然动了动,似乎有鱼上钩了,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叹了声气,收好鲛珠,然后就开心的站起来去收鱼线了。
偏头的时候,余光一扫,似乎这才开间来人,她高兴的冲裴夜晃晃手中的鱼:“我们晚上吃鱼啦。”
裴夜站在栈桥上,她坐在栈桥尽头,不远的距离,她临水而立,揽了一襟霞光,她的笑也似霞光绚烂耀眼。
那绚烂耀眼映在他眼底,却没能将他温暖。
裴夜静静看着她,半晌才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屋子。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也支撑不住了,渐渐淡去。
华清看着她,好一会儿道:“八百年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好像又觉得多此一问,他放眼平静湖面,“既然喜欢他,既然时日无多,为何要欺骗他欺骗自己?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不是更好?”
林溪声音都没了活力,垂头丧气的重新坐回小凳:“只有是我的原因,他才会真正放手。不然只会记到离渊头上,没有道理让他再冒险对抗整个天界。”
华清不再多言。
林溪还是欢欢欣欣的做了鱼,开开心心的吃。如果有朝一日能回去,她觉得她都能做演员冲击奥斯卡了。而且她演的还是独角戏,因为裴夜全程都很沉默,偶尔看她几眼,目光幽深又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华清大约是不想掺和这些事,直接没吃。
林溪收拾碗筷的时候,裴夜不见了。有那么一秒,她怀疑他是不是独自走了,就站在屋外的长廊上,对着一湖冷月,兀自发了会儿呆。
唉,这可真不像她。像以前一样,当个没心没肺的不好吗。
华清不知从哪拎来一壶酒,一身青衫坐在栏杆上,自斟自饮,瞧着她叹了口气,然后两指叩叩栏杆,给她指了个方向:“我觉得你不用这么悲观,事情没到最坏的结果,就永远都有转机。”
林溪像个小可怜一样看他,想问他什么转机,可又怕他只是在安慰他,一问出来,她就真的连去找裴夜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觉得很不开心,方才的强颜欢笑似乎还透支了她的开心,让她觉得这辈子好像都开心不起来了。
唉,这可怎么办啊。
这个样子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他了啊。
林溪埋着头,漫无目的沿着湖岸走出去,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辽阔的湖面变得狭窄,弯出一潭清池。凉月幽幽的沉在水底,泛着清泠泠的光。清寒的光辉之下,水底沙石可数。枯黄蔓草在岸边稀疏摇曳,一派寂寥之景。
林溪蹲下,伸手撩了撩水,深秋潭水寒凉,让她想把脑袋埋进去好好冷静冷静,要坚持理性,条分缕析,顾及全面,不能恋爱脑。
她探出身跃跃欲试,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一拽,直接拽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林溪冻得一个哆嗦,没来得及尖叫,也没来得及捏个术法驱寒,双唇就被压住,瞬间便被夺走了呼吸。
她被带到湖底,刚要挣扎就放弃了,一瞬急促的心跳在嗅到熟悉的气息时,慢慢平缓下来。一整晚郁郁的心情也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在他的吻里被抚慰。
黑白两色的衣袍在水中招展,纠缠。静谧无声里,月光轻轻躺在谁的眉梢,悄悄被被融化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拎出湖面,这时候没觉得冷,反而浑身都发着热,还是软绵绵的。裴夜搂着她在身前,手指自她湿漉漉的发间穿过,轻缓的替她梳理着长发,幽幽道:“我以前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让你离开我。”
林溪环住他的脖颈,脑袋埋在他颈间,总觉得似有若无的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她一惊,要从他怀里出来:“你受伤了?”
“我不会一直给你机会。”他按住她不让动,自顾自道,“我不是自诩慈悲的神族,我心中没有六界,亦没有苍生。”如今,只放了一个你。
“我不是好人,会做很多坏事。现在,以前。”他冰凉的手掌抚过她的脸,让她仰头和自己对视,另一只手圈住她的手,带到自己心脏处,“我不给你离开的机会,但给你另一个机会,你随时可以朝这里刺进去,甚至掏出心来看。”
林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没有退缩和放弃,有的只是拉人沉溺,甚至焚尽一切的决绝。
忍不住眼眶就热了。
她后悔了。
这人是谁啊,早就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干嘛还想要用常人的思维让他接受一切呢。他连天道都不怕,会怕她吗?
这样偏执的人,教她如何放得下?
怕他看出异样,她闭上眼睛,倾身吻住他。
“千万别给我机会。”她亲昵的碰着他的唇角,“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到想让天道什么的都滚蛋。
没准转机明天就来了呢,没准裴夜真能手撕了天道呢。
反正林溪此刻只想超大声:我要谈恋爱啦!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准备三千个字发的,想想我还是多写点,怕你们寄刀片555~感谢在2020-04-20 08:14:56~2020-04-21 13:3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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