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云清境。
华清等在离渊的寝殿外,院里藤花幽浮, 忽然一道白光落下,华清掀了掀眼皮,没急着进去。不一会儿, 那门从里面打开,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回来了?”华清轻笑着, 仔细观察着离渊的神色。白衣翩然, 清冷出尘,眉眼淡漠。好似是那九天之上不染红尘的离渊, 却又似乎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殿前的那树藤花上。受天界灵气滋养,这树花常开不败,恍惚让他想起人间界那个别院。即使历劫归来,他的心神仿佛停留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的一幕幕纷至沓来, 是他从小就梦见的那个姑娘,是那个危险时总是挡在他身后的身影,是溪水边那人素手拂花的模样……是宫变那日手中空留一抹凉风,是别院里花开花落,他穷其余生都未曾再寻到。
是那种空落落,怅惘与遗憾,是她一同带走了那世界的亮丽光彩,他的一生便如白水无味。
但不该是她。
“天界有人插手。”华清看着他皱起眉,解释道。
那日为灵溪挡下最后两道天雷,离渊亦神魂受损, 便是如此他竭力保住灵溪神魂,又渡千年修为与她,她方无大碍。但这一切已经违背离渊的原则,将神魂放入下界历劫,一是修养神魂,二便是参悟红尘,放下那些沾染他清净无为岁月的杂念。
事到如今,也该放下了,那般心思本就是一个错误,而因一个错误又犯下更大的错绝对不能再出现。
杂念只是一瞬间,离渊的眼神渐渐恢复凛冽。
“我觉得是君烨。”华清想了想,补充道:“他对灵溪抱有很大的敌意。”
“那最后一剑是君烨所为?”离渊看向华清,“可有证据?”
华清摇了摇头,离渊严肃道:“如此便不要妄言,君烨乃天界太子,若认定他行卑鄙之事,传出去损了他名声,也损了天君乃至整个天界的名声。”
华清到底没把君烨曾威胁不让灵溪回天界的事说出来,毕竟现在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君烨不仅是对灵溪抱有敌意,他是对离渊都有敌意。离渊性子寡淡,不在乎虚名,但也没有任小人背后作祟的道理,他会慢慢查,看看君烨到底要搞什么鬼。
“若是我没猜错,轩辕剑出世了。”华清转了话题,“若是有精神,便一起去极渊走一趟。”
华清说罢,身影便在原地消失。离渊先是一顿,随即目光稍稍凝住,亦随着他消失不见。
*
裴夜把君烨约在梨山,靠近天界,又非天界,灵气空气皆十分稀薄。林溪特意拉着裴夜早去了些时辰,可去的时候,君烨和云舒月还是已经到了。
梨山不生什么植被,常年覆雪,顶上有一方寒池,寒气袅袅的,看着便极为凛冽。
君烨和云舒月就背对着寒池站着,垂眸瞧着里面,感受气流波动,两人猝然转身,做出防备的姿势。
“你果然对轩辕剑有想法,”君烨看着裴夜,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今日便看看是你能夺了剑,还是这剑斩了你。”
裴夜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嗤,他闲闲理了理袖口道:“你是刚得了神器,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以为借神器之力杀了我,这剑就是你的了?”
君烨亦噙着冷笑,并不做辩解。
裴夜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想的倒挺美。”
林溪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听着像是君烨得了神器,就迫不及待杀了裴夜,好让神器认主,或者让天界承认这剑属于他?就这么简单?
“到底是谁想得美,还不一定。”
君烨话音未落,已手执长剑朝着裴夜攻来。裴夜站在原地,黑色衣袍无风自动,他目光淡淡,似乎并未将君烨放在眼里。都不是废话多的人,大战一触即发,气波震开,雪地崩裂。或许是怕影响到地上的人,他们飞到了半空中。
林溪仰头看了眼,又左右看了几眼,便朝君烨和云舒月最初站的寒池走去,脚步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
她原本只是想在池边坐着,云舒月却十分警惕的盯着她,甚至快速几步,挡在她面前。林溪就奇了怪了,“你也想打架吗?其实我一直都挺想杀你的。”
云舒月冷笑:“你当然想杀了我,你不是已经杀过我一次了吗?我倒是好奇,以前你是因为喜欢你的尊上师父,现在你都已经投入魔尊的怀抱了,又是为何?是依旧对尊上念念不忘?”
她们说这话,裴夜也都听得见,不管是不是想挑拨离间,林溪都懒得跟她打嘴仗,毕竟她对离渊有没有想法,裴夜最清楚不过。
她之所以现在没动手,就是觉得有猫腻,剧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得到轩辕剑,林溪毫不怀疑以她的女主光环,她不仅杀不了她,还会造成什么麻烦。
林溪不理她,云舒月反倒嘴巴不停了:“怎么,被我说中了?哦,我猜你自甘堕落,跟魔族混在一起,是为了引起尊上注意对吧?想让他后悔,不得不接受你?”
林溪被她叭叭得脑仁疼,掏了掏耳朵,“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你……”云舒月话未说完,林溪屈指一弹,一道白光缠绕而出,她便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直直朝寒池推去。
云舒月的修为在林溪面前本就不够看,她自知自己不是灵溪的对手,之所以敢肆无忌惮,是因为离渊在她身上放了他亲自炼制的护身法宝,灵溪伤不了她,可没想到她不杀她,却是把她往寒池摔——寒池之上布有法阵,法阵下面藏着溯源镜,她根本就不会摔下去!
然而这才是令云舒月惊惧的,若溯源镜被发现,今日之计就毁于一旦了!
情急之下,云舒月只能朝着君烨高声喊道:“君烨,救我!”
半空之上,君烨和裴夜正过了一个大招,各自被气波震开,君烨嘴角溢出血来,然而裴夜却气定神闲,长风将他长袍吹得徐徐摇动,他不急不缓的等着君烨缓过来,没对他下杀手。不光此时没对他下杀手,甚至每一招都未用全力,他就像猫逗老鼠一样,耍着他玩。
“去啊。”裴夜略微挑了挑眉,看着他。
君烨狠狠瞪了他一眼,提着剑朝云舒月掠去,他甚至希望裴夜趁机偷袭他。可是没有,直到他把云舒月抱到怀里,裴夜都没有动作,他站在半空中,居高临下望着,神情睥睨,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讽意。
“你什么意思!”君烨恼怒。
裴夜倒是笑了:“太子约我前来,为什么要问我何意?难道不该问你自己是何意?”
君烨和云舒月齐齐抿唇,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君烨握住剑的手骨节泛白,青筋崩起。他眸中情绪翻涌,看了眼站离寒池几步之远的林溪,倏地朝她攻去!
林溪自然不会站着挨打,她一直都警惕着,她朝旁边让的同时,腰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一拽,下一秒她就在裴夜怀里了。
林溪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直接一掌打死他呢?”
裴夜抬手在她脑袋上胡乱揉了两把,冷笑一声:“你都看得出来的事,我会那么傻?”他说话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想杀他随时都可以杀,他诱我杀他,我偏不乐意动手。”
林溪仰头就看见他冷白的下颌,扬起一道嘲讽的弧度。微低着头看她时,眉眼间的得意也抑制不住了。林溪被他这模样逗笑,其实他真的变了许多,若是以前,他才不会管有没有什么阴谋,想要杀便杀,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想来是因为答应过她,如果不能完全把他自己摘除,就不能轻易动手。
“那你不来不就行了?”林溪好奇,“没打算杀他,白白跑一趟做什么?”
“不算白跑,我大概知道他弄这么一出是什么目的了。”裴夜神情放松,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两人,淡淡开了口:“太子如今如此不堪一击,看来损掉的那一半仙元,对你影响甚大。”
他果然知道了!君烨目光一凝,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朝寒池看了眼,就又听裴夜道:“我瞧着这位云仙子似乎进益不少,莫不是太子殿下……”
云舒月面色惨白,君烨厉喝一声“闭嘴”,便将所有仙力凝于剑身,拔地而起的剑障亮成一片晃眼的白光,朝着裴夜斩去。裴夜冷眼相看,“你若是剑的主人或许能伤我一二,可惜了。”
他说罢,黑色衣袖一拂,便有罡风骤起,和那剑气猛烈撞击。便也是此刻,整个梨山摇摇晃动,山雪崩裂,滚滚陷落。
裴夜没有兴趣再陪他玩下去,带着林溪一掠便消失在了原地。
山雪崩塌,寒池震动,布于寒池之上的法阵也摇摇欲碎。转眼之间,人已不见,君烨愤愤,收了法阵,寒池之下的溯源镜缓缓浮出来,落于他手心。
“接下去怎么办?”云舒月眼角微红,“若是让天君知晓你的仙元为何而损,我受罚倒是无所谓,可是你也必定会受影响,天君向来不喜你感情用事……”
那是他的父君,天君的性子君烨自然知晓。天君不会由他感情用事,若是知晓他因儿女情长伤及自己根本,更会觉得他不堪大用,不仅会对云舒月做出什么事来,甚至会重新考虑储君之位。
他本将一切计划得很好,轩辕剑出,被威慑的自然是魔族,裴夜不可能不探究一二。由此将他引出,只要他夺剑,对自己出手,溯源镜可记下此间画面,日后他便能解释自己为何受伤。可裴夜偏偏轻描淡写的不下重手。甚至当面戳破,他究竟如何知道一切,又洞悉他的计划?如何?如何!
君烨眼底闪过一道暗芒,紧紧捏着手中缩小的镜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要多花些功夫,把这镜子重新炼一炼就是了。
他和云舒月的身影消失在梨山。
片刻之后,雪崩还未停歇,扬起的雪沫里又出现两个身影。裴夜凝眉思索道:“竟然是溯源镜。也对……毕竟他现在已经无法使用回溯之术这种重法。”
突然冒出的个溯源镜,林溪倒是知道些,她在书上看到过,算是天界的一个法宝,根据回溯之术的功能打造,能重复一段时间内的情景。
林溪黑了脸:“我还真看得起他了,堂堂天界太子,就算是保护了喜欢的女人,都不敢认,还费力想要载给你!”
裴夜轻笑一声,掐了掐她的脸:“你生什么气,他这不是没得逞。”
他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既是如此,我便为他准备一份礼物,想来比杀了他有意思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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