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功德

    她来这疫城已经一月有余,不分昼夜的为病人诊治,研读医书,尝试药方,中间险些感染。由于过度劳累,那晚她发起烧,梦中再次见到那个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那人告诉她西海鹊山有祝云草,可解疫症。

    那是她从小就会梦见的男子,每当她有难的时候都会梦见他,依他指点转危为安。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单他背影就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让她感到莫名安心。他说什么她都是信的。

    于是第二日她便启程,冒着风雪前往他所言的鹊山。鹊山临于西海之上,她一介女子,为登山寻药历尽艰险,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来回耽误半月有余,几乎不眠不休……

    眼见百姓疫症已解,她本该开心的,可看着那容姿清绝的女子,再看看狼狈的自己,没来由的心底有些不舒服——不喜欢她。

    “云大人,看样子是那女大夫解了疫症……”身后的随从看着林溪有点愣神,“是不是真的是天神显灵啊,她看着就像是仙女……”这一定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眼前的情形一目了然,定是她解了疫症,才得百姓如此感恩戴德。

    云舒月敛起那一瞬之间莫名而起的情绪,羞愧之情便涌了上来,身为医者,当以救治苍生为己任,疫症早一日解除,百姓便少受一日苦,她应该高兴的,怎么能有那样的想法呢?对方比她先找到医治的法子,便说明医术在她之上,该感谢,亦该虚心求教。

    于是她合上车帘,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衣襟,便下了马车。

    林溪本没有看到她的,是裴夜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回头,在她耳边低低吐出三个字:“云舒月。”

    林溪先是一懵,随后便觉得这大魔头实在太狗了!

    她天生便对人的情绪十分敏感,自然察觉到了云舒月一闪而过的不喜。毕竟两个天生对立的宿敌,哪怕已互不相识,潜意识里也保存着对彼此的敌意。

    所以裴夜非逼着跟来凡界,来这晋城,便是为了在她和云舒月之间继续拉仇恨。等云舒月他日回归仙位,想起今日种种,可不就是会认为她是故意的?

    这个大魔头是在帮她拿稳恶毒女配剧本啊。

    “你可真有心。”林溪佩服得五体投地,冲他一抱拳,“兄台,日后她和离渊若情投意合要搞死我,记得你欠我一命,你得保我。”

    她可从来没打算跟女主作对的,结果这家伙开局就给她打破了。

    裴夜面色古怪的看着她:“为何觉得离渊会让你死?他可是很在意你。”

    林溪冷笑一声:“那是还没到利益相关的时候。”

    裴夜盯着她看了两秒,黑漆漆的眸子深邃如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溪懒得管他,因为云舒月已经朝她走近了。

    云舒月姿容不差,就是在天界也算上乘,可与灵溪这种天生神体的神族比起来就差了一截,是以在离渊十分在意徒弟的时候,她便越发自卑,看得读者们都跟着心酸落泪,锲而不舍的骂灵溪白莲小碧池早死。

    云舒月披着斗篷缓缓而来,风雪呼啸而过,她脸颊鼻尖都泛着红,微微躬身朝林溪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解救晋城于水火,不知姑娘是用的何方子。”

    这可叫她怎么回答,我的血?那不是自曝嘛吗,她身上的秘密还不能揭开。在救助百姓的时候,裴夜是故意把灼云支开了。

    这会儿灼云后知后觉的也好奇起来,看着林溪道:“倒是不知道小师妹还懂医术。”

    林溪:“……”她要是说祖传秘方不可外传,会不会再拉一波仇恨?

    好在裴夜这狗还没丧尽天良,替她答道:“祝云草。”

    云舒月一愣,下意识缩了缩因为登山寻药而伤痕累累的双手。这一刻,没来由的,那股委屈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以为像以前无数次一样,祝云草是自己和梦中人的秘密,却没想到还有别人知晓,甚至在她之前拿到了。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她受这一遭罪呢。

    她笑得有些勉强:“不知姑娘是如何得知祝云草能医治疫症呢。”

    林溪继续懵逼,裴夜继续担当她的发言人,他笑容凉薄又恶劣:“自是从她师傅那里得知。”

    云舒月心尖一跳,一股绵密的刺痛感涌了上来,却怎么也问不出“姑娘师承何人”,好像问了她就彻底输了一样。

    莫名的情绪来得迅猛又磅礴,让她心慌意乱。

    一旁的林溪就算再傻也听明白了,裴夜这魔头根本不是帮她解围,是又在给她挖坑呢!

    为避免坑越挖越深,林溪赶紧一手拽住一只衣袖,拉着灼云和裴夜,“走啦,耽误这么多天,君寒师兄他们肯定早就回去了。现在好了,玩都没得玩了!”

    三个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天姿玉骨,衣袂翩翩,恍若仙人。那女子走在中间,两旁男子一个侧头笑着同她说话,一个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她。

    她应该很幸福吧,总是那样高高在上,被各种出色的人围绕。

    云舒月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好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种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情绪呢?

    *

    事已至此,林溪才懒得管云舒月怎么想,也懒得跟裴夜较真,这神经病鬼晓得他想干什么,反正只要不想搞死她就行。

    她看得很开,她与云舒月有前情在,注定无法交好,她不主动挑事,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反正没裴夜,也会有其他人物来推进。

    心情丝毫不被影响,林溪和裴夜跟着熟悉环境的灼云顺道到临城买了些吃的,以及一些调料的种子,然后回了昆仑。

    君寒几个镇妖的也才将将回,显然是好吃好喝游玩了一番,还带回许多吃的分给大家。灼云和林溪这边也不例外。

    东西分完,灼云和君寒就按例去找华清汇报了,林溪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在榻上,才懒懒的去想离渊会不会因为今日之事找她麻烦。

    会不会呢?毕竟今日的云舒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

    正想着,房门就被敲响了。

    一位师姐的声音响在门外:“小师妹,师傅让你去闲云殿。”

    哦,这就来了吗?

    林溪一点不意外,回:“好,谢谢师姐。”

    闲云殿是华清的住处,被叫去她那里自然是要谈之事极为隐秘。果然,一到门口便见除了闲闲喝茶的华清外,还有冷若冰霜的离渊。

    “跪下。”离渊目光轻飘飘的,却似乎含着亘古的寒凉,这便是真生气了。

    林溪心里“啧”里声,不情不愿的一掀衣摆,看似乖巧的跪下,茫然又委屈的看着他:“师傅,是徒儿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可是去了凡界,在晋城救了凡人?”

    林溪做贼心虚似的,下意识把左手腕藏到了背后,那里有取血留下的口子。

    离渊站起来,一个眨眼便到了她身前,不容抗拒的拎起她左手臂,待看清手腕上缠着的白色布帛时,薄唇紧抿,语气越发冷了:“你是如何知道你的血可救人?”

    林溪怯怯的看着他:“我也只是试一试,没成想真的可以……”

    离渊眉目凛然,显然不信,转身问华清:“同她一同去的还有谁?可是裴夜?”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很肯定。华清心虚的搁下茶杯,也走了过来,“出去逛逛怎么了?人家也没闯什么事。”

    离渊冷冷盯着华清:“他先前便出现在无尽海,现又在灵溪身边图谋不轨,你当真还要护着他?若你继续放任,我便只能带他回天界。”

    华清自知理亏,轻咳了两声,“那便找来问问,你定罪之前,总得给个解释的机会吧。”

    他正要唤人去召裴夜,便已有清浅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裴夜在此。”

    他一身玄衣背对着门外夕阳,脊背笔直,步子不急不缓,面容在一团橙色光晕里模糊不清,却似乎带着笑,“相信尊上一定听过人界的信仰之力。”

    离渊一愣,微微蹙起了眉。

    华清松了一口气,又坐回去慢悠悠的品茶了,淡淡道:“最为天道所眷顾,超脱一切法力的力量。”

    只有林溪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你们在说什么?

    裴夜走进,站在林溪边上,淡淡道:“灵溪上神失去本源之力,修为缓慢,而聚灵珠久久无法炼化,信仰之力或可破之。”

    林溪:“……”难怪他让她救人之前,来了句“又欠他”一次,原来是这个意思。

    “尊上放心,取血救人之事,只有我和灵溪上神知晓,包括一同前去的灼云仙君都不知。”他说着,笑意意味深长,“若是尊上不信,去问一问灼云仙君和已转世为人的云医仙便可。”

    离渊未语,他来之前正是在晋城。自从云儿投胎为人他便时时隐身在一旁看着她,护她长大,此次疫症亦是他进入她梦中让她去寻药草。解了疫症,亦是她的功德。

    天界有部分凡仙,便是功德圆满,登上仙位。裴夜口中的信仰之力便是源自于此。

    他本是算着她寻到草药,已能解救疫症,而去的晋城。却未曾料想,会看到她拎着药箱走家串户,想给他们复查,却被拒之门外冷嘲热讽,说之前他们这些京里来的医官半途只顾自己逃命,老天都看不下去,才派仙女解救他们,现在他们好了,又赶着回来想抢功劳。

    赶走她,大伙就商量着塑神像,供奉解救他们的仙子。

    云舒月难堪极了。

    离渊稍一探查,便觉察出灵溪的血脉之力。

    裴夜冷笑着突然道:“尊上如此生气,可单单是为了取血救人之事?难道不是因为坏了云医仙的机缘?”

    离渊骤然抬眸,冷光乍现。

    裴夜笑着,弯身把林溪扶了起来,“尊上为红颜谋机缘,我亦为溪儿求功德。她之前并不知情,只是慈悲心肠才答应一试,还望尊上不要责罚。”

    当了半天背景板的林溪:“……”瞧瞧这深情人设演的!

    这他妈才是奥斯卡级影帝!说的我都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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