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乱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仲秋时节,凤凰山上的翠绿色变成了金黄色,大片大片的枯叶随风飘落在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

    弯弯的山道上,一支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正在缓缓前行着。这支队伍里大多都是平民老百姓,多衣衫褴褛,只有少数的华美车架,被持着大刀的凶恶护卫围着,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白衣女子立在山间,风吹起她的衣裳,恍若世外之人。

    有人不经意间望见,忙呼朋唤友,可再抬头时,却寻不见踪迹。

    “山神爷爷,这么多的人路过凤凰山,真的不需要我去“打劫”吗?”白茧暗示道。

    多好的出名机会,难得在凤凰山上看到那么多人,就这么白白放过也太可惜了。

    阿梨摇了摇头,“不需要,那些都是离家逃难的普通老百姓,本来就活得很艰难了,又何必去惊吓他们,我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扬名。”

    “大善。”黑狐赞许的看着他。

    被美人夸奖了,阿梨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热血一上头,便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再怎么弄虚作假也是假的,用欺骗的手段换取的名声和好处,本山神看不上。”

    当然不可能了,他可看的上了,他哪有那么高尚,他做梦都想让人给他修座山神庙。

    只是,他突然发现,救命之恩这种东西好像没他想象的那么有用。

    他本来想糊弄个富商给他修个庙,便设计了一次让白茧打劫自己救人的骗局。确实,那个富商挺感激他的,离开凤凰山的时候还专门朝着大山拜了拜,给他上了几炷香,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富商走了,阿梨忙活了半天,什么实质的好处都没捞着。别说修山神庙了,富商连瓜果点心都没给他供过一个,惹的阿梨郁闷了好久。

    “如此甚好。”黑狐笑道。

    阿梨刚想再吹吹自己,却见一抹白衣映入眼帘,“聂姑娘回来了。”

    聂小倩的脸色有些苍白,朝着阿梨拂了拂身。

    “此行可还顺利?”阿梨问道。

    “尚可。”聂小倩眉间积蓄着浓浓的愁绪,“小女子刚刚回来,有些疲惫。若无其它事,倩便先行告退了。”

    “这样啊,那你快些去休息吧。”阿梨说道。

    “谢山神大人。”说着,聂小倩的身体化作一缕青烟,飘到了兰若寺后,没入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等到聂小倩离开,阿梨才问道,“她怎么了?”

    鬼出门也会累吗?

    她连身体都没有啊,如何疲惫?

    黑色的鸟儿从远处飞来,停驻在了枝头,用翅膀遮住半张脸笑道,“她去了趟褚国,褚国在打仗了。”

    阿梨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了,若不是因为打仗,哪来的那么多流民逃难啊。

    “她不是不在乎吗?不是说她褚国被灭也算是替她报了仇,解了她的心头之恨,故而才要去褚国看看那群跟他作对的人。她走的时候还兴冲冲的,怎么如今回来却成了这副模样?”

    “这个我知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嘴上说不喜欢,心里却不一定真的讨厌。”白茧抢答道。

    “是吗?”阿梨疑惑道,女人都是这么表里不一的吗?

    “肤浅的画皮鬼,你当做过摄政王的公主和你一样,就只有这点出息吗?”点墨眼睛一斜,鄙视道。

    白茧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小乌鸦精而已,不过就是仗着山神爷爷撑腰。如今大家都是山神的属下,他才不怕哩。

    黑狐有些诧异的看了白茧一眼。这小骨头精胆子可真大,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只乌鸦的身份啊。莫非,他也隐藏了实力?

    “老娘才不肤浅,不然你说说,还会有什么原因?”白茧理直气壮的叉腰。

    阿梨木着张脸,提醒道,“小皮,你现在可是个男人啊。”

    披着一个壮汉皮,叉腰叫老娘,这画面太美,阿梨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白茧身体一僵,手指头曲了曲,迅速消灭掉自己想要翘兰花指的痕迹,乖乖站好。

    围观群众点墨在树上呱呱大笑,白茧的老脸有些泛红,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恼羞成怒,“笑个屁,闭嘴。”

    点墨笑够了放下翅膀,若无其事的说道,“她难过是因为,不是齐国占领了褚国,也不是五国中的其它三国,而是一个五国之外一个叫做庸的国家。”

    “什么意思?”阿梨有些蒙了。

    黑狐想了想,说道,“阿梨,以前打仗时,你可曾见过那么多的灾民经过凤凰山?”

    “那倒没有。”

    “你可想过原因?”

    阿梨曲着手指摸了摸下巴,“大约是故土难离吧。他们凡人都不怎么喜欢搬家,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出过什么远门,就算死在了外边,还要讲究个落叶归根,千方百计也要葬在家乡。”

    “确实有这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却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之所以不怕,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出事。”黑狐说着,拿起一个竹子做成的茶具倒了杯茶。

    黑狐有饮茶的习惯,他可是个精致的狐狸,喝茶这种雅事他怎么不会干。只是,凤凰山没有灵茶,也没有卖灵茶的地方,好在还有数条“山泉水”可以解渴。

    在他饮了第一口凤凰山上的水时,还感叹了一句,“味道尚可。”

    阿梨本想告诉他,这水压根就不是什么山泉水,而是他从河里搬来的河水,只是净化了一下而已。

    可瞧着黑狐觉得水不错,他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没错,这就是山泉水,是从石头缝里流出来的山泉水,谁敢说什么这是从大河里搬来的水他就跟谁急:)。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死?”阿梨又

    “这很简单,阿梨可不要忘了,这五国的王室,追溯到二百年前,可都是一家一姓之人。五国征战了这么多年,百姓们经常换国主,所以对换国主这种事情没什么抗拒心理。且各国国主都奉行一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理论,只要是本国人,哪怕是刚刚占领的城池,他们也不会任由士兵去欺辱危害他们。因而,就算齐褚两国打起来,逃亡他国的人也不会那么多。但外来的国家就不同了,点墨君,我说的可对?”

    点墨哼了一声,说道,“确实如此,那个外来的国家很厉害,不到半月就打下来了褚国的王城,而且还屠了好几座城池,所以逃难的人才会那么多。虽然小倩姑娘怨恨政敌和腐败的贵族,希望褚国被灭。但亲眼看见死了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还有空了的城池,她还是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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