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几乎全身都笼罩在一片黑色中, 只有脸上白惨惨的面具, 一道阴冷的目光从两个漆黑的小孔中迸出。但他也仅仅是无意间往上瞥了一眼, 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戴小鹊眼看着使者走进那条充满浓雾的楼梯,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一颗心仍不上不下地提着。
楚凛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里愕然不止。
这女孩神态平静, 分明二十出头, 来了这种地方怎么看不到半点恐惧?就是他和崔亮两个, 两人决定参与进这件事时也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
这事邪门, 却不是最近才开始闹起来的, 早些年八臂观音也惹过祸,当时的受害者和现在的这些完全并不是一批人, 只不过由于是怪力乱神,后来那事也就转交到了其它部门。多年后八臂观音重现, 楚凛一开始管的也只是杀人剥皮案,谁知一路查下去又是八臂观音,而且还以这玩意儿为中心组成了一个邪教。
楚凛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人, 竟然有一两张熟面孔, 那两人非富即贵, 如果七日祈祷会里面再多几个这样的人, 有他们为七日祈祷会开后门,就难怪查起来困难重重了。
楚凛皱起眉,目光落到戴小鹊身上。
这女孩化了老人妆,头发也是假的, 一通打扮下来,如果她不说,几乎不会有人猜到这副白发苍苍的躯壳下竟然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
仔细一想,也是这个叫做戴小鹊的女孩给他们提供了许多线索。
她到底是谁?
忽然,戴小鹊神色微变,楚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具是一惊。
幽深的楼梯处,“使者”的黑袍如同一抹黯淡的影子,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但异变就在此时发生,只见那黑袍像被高温熔化的蜡人,先是从顶端开始塌陷,转瞬之间,黑袍沉重地脱落在地面,哐啷一声,面具应声落地。
里面的“人”没了!
楚凛陡然吸了一口寒气,头皮发麻看着这一切。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散落到地面的布料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条白腻的手臂猛地从里面伸出来,而后有更多手臂从里面伸出,啪嗒啪嗒,寂静的楼梯里响起手掌拍打地面的声音,一个像人又像蜘蛛的怪物迅速窜出,很快便没入浓雾之中,失去了踪影。
戴小鹊小心观察着楚凛,见他虽然受到惊吓,但也没有大喊大叫就放心了,不然她可能会一拳把他打晕。
楚凛很快就冷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皆察觉对方眼中的打量,但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戴小鹊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惊讶,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物。
事已至此,楚凛也不再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低声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戴小鹊摇摇头,“半知半解。”
真正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使者”竟然是人肉蜘蛛假扮的,那真正的“使者”究竟在哪里?
顿了一下,戴小鹊又问:“就只有你们俩过来?”
闻言,楚凛眼神一沉,这事是他和崔亮私下调查,找了不少人才找到这一步,但没想到这事后面竟然还牵扯了一个邪教组织,他明白戴小鹊的意思,人手不足。
见状,戴小鹊难免有点儿失望,但她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看到这雾了吗,有问题,吸了这些雾的人多半会神志不清,他们说干嘛就干嘛。”只有这两个警察没有被影响,戴小鹊又打量了楚凛一眼,“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时间久了总没有好处,楚警官,我现在把事情告诉你,但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我没有办法解释,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知道得越多越安全。”
楚凛皱了一下眉头,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面前处于这种弱势的状态让他感到非常不习惯。
然而眼前这女孩说话时双眸熠熠生辉,浑身迸发着勃勃生机。
况且以现在的状况,你很难不去信任她。
思忖片刻,楚凛紧绷而严肃的面部线条逐渐柔和。
“行。”
戴小鹊点点头,轻轻捏了一下掌心里的钥匙扣,在楚凛看不到的角度,戴小鹊脚下的影子晃了晃,而后快速窜出,幽幽地藏匿在楼梯口处。
有钟正行放风,戴小鹊这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楚警官,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楚凛神情一凛,瞬间想起了那张被他藏了许多年的照片。
紧接着,戴小鹊细细碎碎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楚凛的表情由严肃到怔然,又从震惊到恍惚,五颜六色转了一通,最后,直到戴小鹊轻轻拍了他一下才回过神。
他错愕地看着戴小鹊,还是没忍住问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戴小鹊笑了笑,没有回答,下一瞬,她表情沉了下来。
“楚警官,你们得想办法把外面那些人弄走。”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楚凛微怔,眯起眼重新审视她,“同学,我知道你很厉害。”就凭她一个女孩能找到这儿,并且能挖出这么多东西就可以知道这女孩绝对不简单,“但单打独斗不是什么好事。”
“单打独斗?”戴小鹊挑了挑眉,怎么个个都说她单打独斗?
她笑了一下,“你错了,我没有在单打独斗。”顿了顿,戴小鹊眨眨眼,“但救人,却是只有你们才做得到的事。”甚至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考虑过仅凭自己的能力把外面那群人弄出去,她的目标不是人,而是任务里所指的鬼怪。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忽然,一股寒意沁来。
影子迅速窜到戴小鹊身边。
钟正行竟然逃了回来!
楼梯下面有状况!
戴小鹊抿了抿唇,楚凛也在此时发现异常,两人不再多说,几步来到门边,迅速开门回到原位,崔亮一看两人,眼睛一亮,正想问,原本关闭的门又重新打开。
在使者走后,人们也渐渐清醒过来,但愿意来到这里的,都是些急病乱投医的人,“使者”离开后并没有把旗袍女带走,这些人便围住旗袍女,仔仔细细地辨别真假。
旗袍女的身体由黑线缝合而成,但皮肤确实是人类皮肤,但凡别人问的也能一一回答,很快,在场的人就信了大半。
没有人留意到有两个人又悄悄溜了回来。
戴小鹊混进人群里,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眼睛却死死盯着角落里的黎云洲,他仍然维持着一动不动跪趴在地上的模样,低低地垂着头,了无生气。
想到手包里躁动的黎月宁,戴小鹊忍不住叹了口气。
门再度打开,忽然一伙人走了出来。
这群人衣服旧得发白,显然是洗了又洗,其中有男有女,年纪大约都在三十以上,脸色有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白,当他们一出现,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围渐渐静了下去。
与此同时,戴小鹊看见楚凛和崔亮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道。
楚凛惊疑不定地说:“有好几个人在失踪名单上。”
戴小鹊皱了皱眉,没吭声。
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而后排成一列队伍,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支蜡烛,烛光明明灭灭,待所有人都站定,突然,黑暗中仿佛多出无数只手,瞬间掐灭原本安置在两侧的蜡烛。
光线一暗,场内只余那些人手中的蜡烛。
而那个旗袍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了。
诡异的场面使得众人心里漫起一股不安。
“怎么回事啊?”
“蜡烛怎么灭了?你们要做什么,这里没有灯吗?”
“现在是要搞什么?”
这时,第一个手持蜡烛的人来到众人中间,烛光映在他苍白的面孔上,使得他如同衰弱的瘾君子。
而后他像即将上台表演的歌唱家,恭恭敬敬地朝周围的人鞠了一个躬,他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岁,穿着整齐的西装,脸上戴着一副眼镜,乍一看是精英派头,但他的西装又脏又皱,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褪色了。
他清咳一声,声音十分宏亮。
“欢迎各位来到七日祈祷会参加我们的阿母难日。”
“阿母难日?什么是阿母难日?”有人问。
中年男人提了一下嘴角,笑得有些僵硬,似乎很久已经没有笑过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在这七天里,我们会为提供足够的食物,请各位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在这里的各位都是伙伴,我们都曾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没有人能比我们更能了解失去孩子的痛苦。”
“在阿母难日期间,你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发泄自己的痛苦,我知道,在场的父亲和母亲当中,有的是企业精英,有的是教师、有的是工程师……但你们因为种种原因,不敢让身边人知道你们心底最深的痛苦,现在不一样了,你们马上就可以解放了,现在是我们的聊天会,从我开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坐到这里,把你们的痛苦说出来,当然,我说完之后,你们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男人目光诡谲,“一个关于复活的问题。”
停顿了一下,男人盘腿坐下,把蜡烛定在他身前,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人,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是一个生意人,我女儿死的时候才十三岁……”
男人的声音低沉和缓,听起来并不让人讨厌,随着他有些压抑地说话,周围的人由原先的躁动,竟然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他说的话显然是戳中了许多人的心事。
聊天会?
戴小鹊可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故事会,她轻轻拍了一下背包,紧接着,身边便多了两道黑影。
“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看看周围有没有其它的鬼怪。”
她会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目的,就是阿母难七日谈的支线四!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中间一支蜡烛冒着光。
四下人头矗立,仅勉勉强强能看清周围人的一个面部轮廓,戴小鹊看了一眼楚凛和崔亮两人,小心翼翼地从位置上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手边忽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戴小鹊眯起眼艰难地辨认了一会儿,心下惊讶。
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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