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初先反应过来，起身走到门后伸头往外看。见何斌还在会议室那边，她眨了眨眼，伸手把办公室门关上。
屋里安静下来，她回到办公桌后，收起大衣的衣摆蹲下去，尽量放轻嗓音，“沈老师？”
沈云珏没吭声，自顾从桌子底下出来，坐到椅子上抬头看她。
眼前的少女穿着焦糖色的羊毛大衣，里边搭配一字领灰白条纹针织长裙，长发编成蓬松的麻花辫，贴着左耳搭到肩上，右边耳朵上带着红色灯笼造型的耳环，如画龙点睛一般，让她看起来更加灵动。
沈云珏挪开眼，滑动椅子上前，伸手取来纸笔自顾作画，“躲人。”
顾初初微笑点头，“听何斌说了。”
沈云珏手上的动作顿了下，继续往下画。
刚才她看到自己那一瞬，惊讶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熊猫，尤其是那双眼，干净透彻如琉璃一般。
琉璃……他想到了之前一直没能继续下去的设计，该用什么样的宝石了！
沈云珏握着笔的手微微有些抖，仰起脸看她，深邃的黑眸满是茫然，“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从她出现，他失去的灵感似乎正在一点点复苏，那些黯淡无光的珍珠宝石，似乎也正在露出原本该有的光芒。
让他有想要创作的欲望，想要将它们变成最美的模样。
顾初初毫无预兆地撞进那双深邃好看的眸子里，清晰看到他瞳仁中的自己，脸颊升上一股热气，尝试解读他的话。“沈老师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买下云飞？”
他话很少，买下云飞那天，他前后说的话没超过十句，也不在意云飞到底会被谁给买走，反倒是何斌急得不行。
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味。
“嗯。”沈云飞点头。
那天，他做好了收拾包袱离开云飞的准备，她意外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也给他带来了灵感。
“为了能来云飞实习。”顾初初实话实说。
原主确实很想来云飞实习，她没有说谎。
就是自己来的方式，跟别人不太一样。她是砸钱来的，被人是凭实力。
“嗯。”沈云珏应了声又沉默下去，继续画出脑中出现的构思。简单直白的理由，很好。
顾初初站着有点累，索性坐到他对面去，脸上绽开温软甜美的笑，“沈老师，我能不能跟你请教个问题。”
他是专业人士，又出过非常多的精美创作，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做出来的半成品，跟设计稿差别那么大。
幸好没往上面放钻石。
好几千万，做坏了她得心疼死。
哪怕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她也很心疼。能亮瞎人眼的钻石，她在现实里做梦都想拥有，一克拉就足够了，何况是那么多。
“你是老板。”沈云珏低着头，低沉浑厚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以问。”
顾初初唇角弯了下，打开包取出设计稿和自己做的底托，紧张送到他手边。
她用的材质都是最好的，做出来的东西却丑得没眼看。
这件作品是原主为奶奶精心设计的，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和爱意。
这几天，温谨盯她盯得特别紧，她真的很担心后天自己晕倒过去，就会被送上手术台。
她写好了邮件，设置定时发送，将温谨的阴谋和林森查到的证据，都放在附件里。明天上午，她会委托许半夏请许家的律师做见证，立一份将财产捐出去的遗嘱，不通过顾氏的律师。
除此之外，她还要拜托许半夏帮忙照顾老爷子。
如果没有被送上手术台，她就一件一件完成原主的心愿，争取能够回家。
顾初初缓了缓呼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我想知道自己的这个作品，做出来为什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沈云珏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从纸张上掠过去，落到她手中的设计稿和半成品上，薄唇轻启，“过来。”
顾初初脸上的笑容倏然扩大，飞快起身，拖着椅子绕过办公桌坐到他身边。
沈云珏拿走她的设计稿，用铅笔给她改了几个细节，跟着开始画底托的链接方式。
顾初初聚精会神，边看边记，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沈云珏偏头，少女的眼中像是揉进了星光，唇角也高翘起，露出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梨涡。
她离得近，身上的香味飘散过来，前调是淡淡的茶味，中调是微甜的橙香，尾调是松香。
沈云珏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小鹿在夕阳下的湖面上，自在玩耍的画面，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下，“元素过多。”
“嗯？”顾初初睁大双眼，“老师是说钻石周围的镶嵌太繁琐了？”
原主的工作间抽屉里，有无数的小克拉钻石，她觉得不用可惜，就加了两个外圈的镶嵌上去。
吊坠的最下部分，是原主奶奶喜欢的兰花造型，跟着才是被一圈碎钻包围蓝色钻石，设计了两层。
“喧宾夺主。”沈云珏提笔叉掉她设计稿上的兰花。
顾初初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自己的水平在他面前，跟小学生没两样，怪不得开题答辩会被pass掉。
她要不是云飞的老板，他可能看都不会看自己的设计。
静谧中，外边传来何斌的声音，“这不大合适，我们顾总不见客。”
沈云珏抬了下眼皮，拿着纸笔从椅子上滑下去，又躲到桌子底下。
顾初初愣了下，挪动椅子坐到他刚才的位置上，抬脚将他坐的椅子踢出去。
转椅滑到角落里停下，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何斌满是无奈的嗓音倏然变得清晰，“顾总，Cain的朋友想见你。”
顾初初低头看沈云珏。
沈云珏摇头。
顾初初清了清了嗓子，不悦出声，“不见。”
“听到了吧。”何斌的声调也拔高了些，“我们顾总跟Cain不熟，也不见客。”
门外安静片刻，隐约传来脚步声，在往工作室大门的方向移动。
顾初初放松下来，起身去把被自己踢走的椅子拉回来，弯腰看着桌底的沈云珏，“沈老师。”
少女的嗓音温柔绵软，像是含着糖，甜甜拂过耳畔。沈云珏单手撑地往前挪了下，徐徐站起身来。
顾初初也直起腰，微笑着重新坐下，拿起他修改过的设计稿，仔细揣摩。
原本中规中矩，还堆砌元素满满的项链，在他的改动下变得简单而华美。
单凭设计稿就能想象出，变成实物有多吸引人。
她抬起头来，瓷白的脸颊染上红晕，漂亮干净的杏眼映出他俊逸的容颜，做梦一般，“谢谢沈老师。”
半年时间，她会好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努力学习提高。
他真的很厉害。
哪怕他如今已经失去创作的灵感，审美依旧非凡。
“开会。”沈云珏垂眸看她，手指动了动，抓紧手中的铅笔转身拿起没画完稿纸，抬脚往外走。
她眼里真诚而直白的崇拜，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沉溺进去。
顾初初偏头，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看着有些清瘦，身上穿着极为随意的家居服，不修边幅的样子，也仿佛艺术品一般。
她轻笑了声，带上自己的手机跟上去。
沈云珏打开门，何斌正要往里进，看到他愣了下本能往后退，“Cain，你怎么会在顾总的办公室？”
他不是躲到休息间的衣柜里去了吗？
“宽敞。”沈云珏回了句，趿着拖鞋往会议室去，“开会。”
何斌摸了摸鼻子，视线掠过笑盈盈的顾初初落到她身后的办公室里，莫名其妙。
没看出来哪儿宽。
各部门的同事两个小时前就到了，顾初初来了后，这帮人一直在外边交头接耳，听说开会一个个比谁都急，争先恐后涌进会议室。
长方形的会议桌两旁转眼坐满人，落在顾初初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好奇。
“介绍下，这位是顾总，今后云飞的一切决策由她决定。”何斌走到顾初初身边，简单介绍了下她，故意沉下脸，“希望大家今后继续精诚合作，将云飞做大做好。”
顾初初抬头看过去。
工作室的员工都非常年轻，男女比例悬殊不大，总的有二十多个人。
“顾总，这是各部门的员工名单。”何斌拿起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她，“按照你的吩咐，所有人员都没什么变动。”
顾初初点了下头，翻开名单挨个点名认人。
工作室的人不是很多，部门却非常齐全。
她念完所有人的名字，微笑出声，“很高兴能与你们共事，希望今后合作愉快。云飞原有的规章制度不变，希望诸位继续努力工作。”
顾初初的声音不大，温柔绵软，却隐隐带着一丝凌厉。
原本面露不屑的几个员工，迅速收敛。
沈云珏什么都不说，单手撑着下巴看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初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慢慢红了起来，侧过头无辜对上他的目光，“沈老师？”
“嗯。”沈云珏应声坐好，把剩下的一点构思画出来。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散会。”顾初初佯装镇定。
员工陆续起身出去，会议室转眼安静下来。
顾初初看了下时间，解开锁屏给温谨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不回大宅吃饭。
收到温谨的回复，她笑了下抬起头看着身边的沈云珏，“沈老师晚上能一起吃个饭吗，我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沈云珏停下手上的动作，点了下头，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去，看向何斌。
何斌摸了摸鼻子，说，“衣服准备好了你去换上就行。”
Cain居然早有预谋，知道顾初初会请他吃饭？
顾初初眼里漾起笑意，“外面挺冷的今天。”
“嗯。”沈云珏将稿纸和铅笔送回自己的工作间。
何斌目送他出去，笑呵呵地看着顾初初，说，“顾总，下个月的工资能按时发吗？”
顾初初好笑点头，“没问题。”
“那就好。明天实习生过来进行第二轮面试，你要不要过来把关。”何斌放松下来，说正事，“云飞每年只要四个实习生，今年的人选是李教授推荐过来的，Cain只选了一个。”
“他选了谁？”顾初初抬眼看他，“名单给我。”
他选中的人，千万别是孙佳琪。
她正打算等孙佳琪他们来报道的时候，当面取消她的资格。
有钱不单能进云飞，还能当她的上司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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