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上的字迹是川端康成印象里那个最为深刻的人写的,他的一生中参加了无数次葬礼, 但唯有一个人的葬礼没有去。
她怎么会死呢, 她是不可能死的,葬礼对她而言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整个“雪国”瞬间比之前更加安静, 仿佛飘落下来的雪就此停在了半空中一样,与其说是“安静”, 不如说是“死寂”。
“应该只有一句话吧?”
“嗯。”
“那您是从中看到什么了么?”
川端康辰捧着手里的笔记本, 一页一页翻看着后续的那些纸张。在他印象里夏目心是个很喜欢将身边的人化为一个符号记在心里的类型, 每一页纸或许都代表着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件事情。
“你……的名字是樱,为什么?”
“大概是我出生的时候,窗外的浅葱樱开了吧。”
并不是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于普通, 但是秋叶樱也没责怪给自己取名的秋叶心,很是随意地晃了晃腿:“您接下来还想要求我什么?‘去复活你母亲吧’这类的?”
“不, 不用了。”
平静地将手里的笔记本还给了面前和印象里那个人相似而又完全不同的少女, 穿着和服的男人略微用力地撑了下自己的手杖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离开了。”
“等下,风信子, 妈妈墓前那个紫色的风信子。”
没有在意对方的想法, 秋叶樱将手里的笔记本收好后重新放了回去:“是您放的。”
“是我。”
“那么请您收回去吧。妈妈从来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愧疚。”
“收回去?小姑娘,谁告诉你紫色风信子的含义仅有愧疚和致歉的?”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男人转身看着眼前的少女时不再那么阴郁,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调侃, 整个人却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当然是还有别的意思。”
“哦……那我不问了。哎呀,以前还以为这个花是福泽先生放的,看来是我错怪他了。”
“哼,福泽谕吉。”
“那我的追杀令您能扯了么?”
“追杀?那东西挂着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听着对方的反应秋叶樱差点翻了个白眼,那能一样么?再说了,就不允许她哪天突然有了个异能力什么的?她可没中岛敦那种身上挂着70个亿还能随便乱跑晚上能做美梦的强大心脏。
“要是我不撤呢?”
“那我就去把你的花扔了,再给我家的失独老人告状,说你欺负我。”
“……”
这年头能够对着夏目漱石说出一句“失独老人”还能理直气壮去告状搬救兵的,好像也确实只有秋叶樱了?
对着似乎已经开始盘算起下个星期立海大家长见面会要不要带上夏目漱石的少女,穿着和服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了个笑:“想得挺美,我在见到你第一面没直接动手你就应该庆幸了,还和我谈条件?”
“你不会。”
看着秋叶樱略带这点笑意的声音和那双仿若洞察一切的深灰色眼眸,川端康成总算是转过身,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面:“你就这么肯定?”
“是的,因为我妈妈希望我能够平安幸福地活下来。”
坦诚,信任,以及那种无所畏惧却又想要活下去的模样,这两个人,真的很像。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汽笛声,秋叶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从远处开来的火车,再度扭头看向对方的时候有些发愣:“为什么这里会有火车?”
“有铁轨,就有火车。登上它吧,它会带你离开。”
注视着毫无惧色的少女,川端康成突然对着她张了张手示意。下意识地接住他扔过来的东西,秋叶樱感受着手里轻微的刺痛感时愣了愣,看着手中的银白色钥匙有些觉得困惑:“这个不是之前太宰先生给我的……为什么会在您手里?”
“雪国里的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你要没有这把钥匙是找不到她。”
仿佛是有些嫌弃,川端康成最后还是往前迈了两步:“肯定是你妈妈给他的,那个小鬼,当初我就不应该看在心教过他的份上同意把他给洗白了。”
洗白?太宰治?
“行了,你差不多也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等下等下,那能不能让我问问最后一个问题?”
“有关那个小鬼的你自己去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本来想要皮一把的秋叶樱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那我回头见到中原先生,是要喊他舅舅,还是叫他哥哥?”
“……”
火车已经进站,秋叶樱看着对方攥紧的拳头偷笑一声,带着自己的书包与笔记本看着火车车门打开时抓着扶手,最后看着那个置身于雪国的男人微笑:“逗你的,毕竟见我妈妈的初恋这种事情实在是让我有点尴尬。另外的话,第九十九张纸上的浅葱樱代表的并不是我。”
“那是什么?”
“哦呀,您这个问题能够抵上我之前所有的问题么?”
秋叶樱微笑着坐在了火车上,看着在站台停下脚步的人垂下了目光:“这是她给春天的。川端先生,冬天已经来了。”
那么,春天还会远么?
夏目心是喜欢诗句的,她喜欢泰戈尔,喜欢雪莱。她不喜欢冬天,但是却又很喜欢雪。
感觉到火车缓缓前行,秋叶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伸手将秋叶心给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我希望,我的女儿樱能够平安幸福地活下去。
我希望,川端康成君能够怀抱着希望与美好,哪怕一个人也没有问题地走下去。
秋叶樱知道秋叶心专门给人留下的笔迹很少——除了她是老师时给学生留下的还有给自己考试签名之类除外,她很少会特意给人写下什么东西。
怕愿望实现,怕自己所想成真。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你那么好,成真了也没关系。”
轻轻地笑了笑,秋叶樱重新合上手里的笔记本看向了窗外。那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她所前进的方向似乎一点一点地接近雪原上唯一一棵枯树,又似乎只是单纯因为距离造成的错觉。
但或许唯一不是错觉的,是那棵枯树不再枯萎着。整个雪原上仿佛是只有它被温暖笼罩着,一点一点生长出了在白色中分外显眼的嫩绿。
怔怔地看着仿佛永远在自己面前的树,秋叶樱看着它树上出现了嫩绿。在火车逐渐靠近她时,她才惊觉那片嫩绿并非是枝叶。
火车仿佛是明白她的想法,在逐渐靠近那棵原本的枯树时速度逐渐放缓,让她看清了枝桠上的颜色。少女下意识地站起来,眼睛里盛满了那一片绿意。
树上的不是她以为的叶子,而是她曾经说过她出生时,盛放的浅葱色樱花。
黄绿色的浅葱樱看上去会让不习惯的人觉得有些怪异,毕竟樱花大多粉白色,绯樱便已经是浓烈地有些让人觉得艳丽,黄绿色的樱花就只会让人觉得怪异了。
奇怪的颜色,特殊的颜色,不会给人带来太过的遐思,随意望过去甚至会以为它树上的是叶片而非花朵。但是当满树的黄绿色樱花狂咲一般开放时,却又让人觉得这种颜色比那些粉白更加具有生命力。
“粉白的、红色的樱花都太转瞬即逝了,一下子就会被人看见。浅葱樱的话,落下的时候有人大概会说‘那棵樱花树已经长叶了,好可惜,没看到它开花的样子’。但是那样不很好么,永远盛放着,永远具有生命力。”
看着那一支突然伸入车窗的花枝,秋叶樱下意识地抬手接过,看着这最后的礼物轻笑。
她这么带着它回去,会不会让独步先生受到惊吓?本来就是逢魔时刻了,突然又这么来了一朵樱花……
看着时间秋叶樱略有些不负责任地决定用“这种天气正好樱花狂咲了”的借口给糊弄过去,雪原上的列车前进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却又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是第二个车站、第二个月台。所以接下来她应该要遇到的人或者物,已经在等她了么?
下车后看着那一扇仿佛是等着自己去开的门,秋叶樱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出现在车站上的“门”也未免太明显了一点吧?这么明显就等着自己去开……
所以首先,这肯定不是个陷阱。
按下门把手的时候秋叶樱能够感觉到这扇门是被锁住的,用银白色的钥匙放进锁眼后听着机械转动的声音,深灰色眼眸的少女深深地看了眼折扇带着复古花纹的们,才抽出钥匙推开了那扇等待自己去推开的门。被门分割的雪原与散发着温暖光线的书房太具有割裂感,让秋叶樱来回看了好几次才慢慢走入那间书房。
所以现在,应该拍个照?
掏出手机后看着无法开机的模样秋叶樱撇了撇嘴,关门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确实都携带了后才关上门。身后的“门”在被关上后就彻底消失不见,她看着坐在书桌旁边的女人愣了愣,看到那个女人抬头对着自己微笑的时候差点没把国木田独步送给自己的小手.枪给掏出来。
“借用了一下形象,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不,是非常介意。”
看着眼前的“秋叶心”,秋叶樱斟酌到最后还是没有把枪拿出来,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人”开口:“换一个让我暴打您也不会有罪恶感的形象吧。”
“哦……我懂了。”
看着“秋叶心”笑嘻嘻地变成了“太宰治”,秋叶樱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坐下来:“那么,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正好川端这边我借用了一下捅刀,稍微对你有点好奇。”
“那您可以别用太宰治的外貌和我妈妈的声音么?太欠打了。”
“诶?那你要我怎样,好烦哦。”
“……”
她想把它给弄死,可以么?
重新变成了秋叶心的模样,眼前的“人”摸了摸下巴,对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笑嘻嘻地伸出了手:“那么就确定是这样了,这个时候还是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是‘秋叶心’,或者说是被她封印的本体‘书’。但是我不喜欢‘书’这个称呼,所以,你可以称呼我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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