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鹿鸣院内, 主仆三人围着一张小方桌。
香净拿着一把小戥子将新银按二十两一等份称好放到一旁,再由阿渔用红纸将其包起来放到匣子里。
姜杏之则是抱着蒲月坐在旁边, 一人一猫专注地看着, 两双明亮的眼睛随着银子转来转去。
银镙子掉在桌上发出的脆响让姜杏之满足地长叹一声。
香净最后留了十两银子在外面用来家用。
平日里节省惯了, 几人眼巴巴望着这些银子,忽然不知道做什么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穷人乍富之后的茫然吧”阿渔说了一句。
“我要吃蜜汁肉”姜杏之嗔了她一眼,开始点菜。
厨房的膳食都有定额,这几日都没有这个菜, 姜杏之自上回建安侯府吃过一次就恋恋不忘, 只是她没有银子添菜, 如今好不容易手头宽裕下来, 哪里还忍得住。
“那我过会儿去厨房吩咐, 顺道再帮蒲月要点小鱼干。”阿渔兴奋地说。
“今天蒲月要吃一整条大鱼”姜杏之大手一挥,十分舍得。
阿渔指着窝在她腿上的蒲月说“姑娘不能偏心”
“都有的, 都有的”姜杏之从不厚此薄彼。
见她们开心的模样, 姜杏之不由得感叹有钱真好哇
方桌置在西窗下,姜杏之背对着窗户, 此时夕阳西下, 晚霞笼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金光,平添了几分神圣。
阿渔呆呆地望着, 想这便是花钱的魅力吧
姜杏之干劲十足, 次日便开始着手画新的绘本, 这次画的是飞鸟虫鱼。
活物难画, 姜杏之七日过去,第一本都才只画了一小半。
姜杏之搁下笔,将手里的废稿丢到一旁,软嫩的面颊无力地搁在案上,她不曾见过雄鹰,怎么画都画不出它的矫健英姿。
姜杏之举着他外祖父画的雄鹰,很是羡慕。
姜杏之丧气地叹了一声,她要道长亲亲才能好,才有力气继续画。
这般想着,她才发觉好久没有听到蒲月的叫声了,她作画时喜爱安静,香净和阿渔都不会进来打扰她,一般只有蒲月趴在旁边的软垫上陪她。
姜杏之探身看书案前,蒲月最喜欢玩的瓷缸旁没有她的猫影,只有锦鲤欢快在里头游来游去,起身去卧室找了找,衣柜顶,脚踏上,窗边栏上都没有。
咦她今日没有让她送信,怎的还不见了呢
西宁侯府二门处的穿廊此时有些热闹。
“表少爷这边请,你的行李自有人送到客房。”一小厮带着位清俊的少年往内院走。
被称为表少爷的年轻男子是姜老太太娘家的侄孙,王含郊。
王含郊相貌端正,通身带着一股书卷气,穿着一身素色三层新的圆领长袍,听小厮的话躬身道谢,颇有些拘谨。
小厮忙道“表少爷客气了。”
王含郊深吸一口气,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些。
正往内院老太太的寿安堂走着,一个白猫从远处大摇大摆地路过他们。
白猫养得好,毛色亮丽,抬着头,脖子上带着皮革,神态很是骄傲,澄蓝色的猫眼显得她外高贵。
王含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小厮见他好奇,笑着说“这是我们府上姑娘养的猫。”
王含郊点点头,白皙的脸上闪过尴尬的疑红,不敢再看。
姜杏之在屋里没有找到蒲月,打开屋门,一股热气扑来,姜杏之下意识地蹙眉。
香净和阿渔都躲在院中的树荫下乘凉,见她出来了,放下手里的针线“姑娘怎么了”
“蒲月呢”姜杏之四处张望着。
“不及前蒲月跑出去了,姑娘你没有让她送东西吗”香净说。
姜杏之摇摇头。
“那她许是出门骗吃骗喝了吧”阿渔朗声巴巴地说道。
姜杏之瞪圆眼睛“骗吃骗喝”
阿渔仿佛又一筐子的话要将“前几日给她的小鱼干她没吃完,我还以为她吃腻了呢
结果直到昨日去厨房的路上,才发现她哪里是吃腻了,分明是在外面吃饱了。我跟了她一路,亲眼见她专门骗小丫头们的东西吃,洗衣房的阿珠喂她吃了肉干,她连摸都不给人家摸一下。”
正说着呢,蒲月的猫影就出现在了垂花门下。
姜杏之朝她招招手。
蒲月哪有在外头高傲的样子,喵喵叫着跑进姜杏之怀里。
姜杏之揉着她的脖子“蒲月你都学会恃美行凶啦”
蒲月眯眼,歪头,卖乖。
姜杏之无奈地拍拍她的猫头,握着她的爪子说“是我养不起你了吗不要给我省小鱼干,记得要少吃外头的东西,万一吃坏了怎么办”
姜杏之宛若一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
“就是,就是。”阿渔帮着说。
几人在院子里说着话逗着蒲月,老太太房里的侍女过来让姜杏之晚上去正院用膳。
姜杏之应下。
“今儿是什么日子吗”姜杏之疑惑地问道。
每逢初一或者十五亦或者过节,她们才会在老太太院子里用膳。
“没听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香净仔细想了想,在脑中过了一遍府上主子们的生辰最后摇摇头。
猜不到,只能晚上去了才知道。
姜杏之算着时辰,在傍晚的时分去了寿安堂。
在门口恰好碰到了姜桃桃和大夫人。
“大伯母,五姐姐。”姜杏之软声问安。
大夫人笑呵呵地点点头,进了院门。
姜桃桃落了大夫人一步,扯过姜杏之挽着她的臂弯说悄悄话。
姜桃桃小声说“是老太太的侄子过来了。”
“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到吗”姜杏之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姜老太太的侄孙王含郊来京备考,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她记得是个稳重的人,三年前中了举人后并未下场参加会试,而是回家又读了两年书,等着和今年秋闱后的举子一同参加会试。
不过她不记得他有没有考中了,前世自己很少关心府里发生的事情。
“提前到了呗,”姜桃桃不在意地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听我娘亲说,老太太还准备给他说个亲事呢”
姜杏之眨巴眨巴眼睛“哦”
“缺心眼儿,你就不怕老太太把你说给他”姜桃桃笑骂道。
“不会的。”姜杏之笃定道,前世不曾发生这样的事。
再说老太太不喜欢她,怎么会把她嫁给她的侄孙呢
姜桃桃哼了一声“你瞧着吧”
进屋后,就见老太太身旁坐着一位相貌白净的年轻男子,连一向受老太太喜爱的姜月桐都让了位。
姜含之上辈子见过他,并不好奇。
两人与王含郊见过礼后,便坐到一旁,安安静静当个花瓶。
姜老太太余光打量着她们二人,心思浮动。
姜老太太是高嫁,只是通州普通官宦人家出身,祖上出过一个散州通判。
但她有个好父亲,她父亲曾无意中救过西宁侯府的老侯爷,许下两家之好,这才结了亲,早年间她也在扶持娘家,奈何王氏族中无人才可用,兄侄皆是庸碌之辈,只会伸手要钱,是个填不完的大窟窿,她便淡了心思。
结果到了侄孙这一辈,竟然出了个王含郊,不过二十就中了举人。
老太太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出身了,打定主意为王含郊谋个好前程。
如今家中适龄的女儿就这两个,五丫头是侯府嫡女,又有个显赫的外家,自然是上上人选。
姜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借此看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心里一咯噔,面上笑容不变。
这时院子里又有一阵吵嚷,王含郊下意识地看去,只见进来了四位着华袍带玉簪的男子,皆是二十左右的俊朗男子,面若玉冠,身姿疏朗。
与他们相比,自己仿佛太过寒酸,王含郊眼里闪过羡慕。
“孙儿见过祖母。”
姜老太太叫起,问了他们几句功课。
大夫人攥紧手里的绢帕上前道“几个哥儿也回来了,看时辰正好,老太太起身去用膳吧”
姜老太太弯唇应好“郊哥儿扶着我。”
王含郊听到姜老太太的声音紧绷的背脊一僵,忙起身扶她“姑祖母小心。”
他扶着老太太走在前头,耳朵里尽是身后几位哥儿姐儿的说笑声。
“五妹妹今儿这裙子好看。”不知道是哪一位表弟的声音。
“这当然,是云秀阁新来的一位绣娘所制,她本事大着呢,光这件裙子就要二十银呢”少女声音娇俏。
“不错,不错,等明儿也让母亲替我去做一件。”
姜桃桃刺道“我都听说前日陈大人去太学讲学,你被训斥了,母亲正恼着呢才不会帮你置办新衣服。”
陈大人
估计便是陈相公了,王含郊想起自己家中境况,再念这些年他自学苦读的情形,一时辨不清心里的滋味。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表弟一脸不在乎地抱怨着陈相公的严苛。
王含郊对他的话感到一丝愤懑,若他能得陈相公指导,定会好好珍惜。
“六妹妹我下了太学,瞧见太学门口有卖兔子的,你不是养了只猫吗要不我再送你个兔子”
姜杏之温声对着姜博容道谢“谢谢大哥哥,我养一只猫就够忙的了,实在分不出经历在养只兔子了。”
下午看的那只猫估计就是六姑娘养的了吧,王含郊想着。
姜月桐走到王含郊身旁,轻声细语地说道“夜里灯光暗淡,表哥看着脚下,仔细扶着祖母。”
王含郊不敢再听身后的说笑声,连连点头,耳根泛红。
姜月桐见他如此,得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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