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木屋内，众人围坐在一起，面色略有些苍白。
暴风雪已经下了一整夜，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白色，将昨夜战斗后支离破碎的肢体掩埋在冰层之下。
这里依然宁静，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但屋内围坐的六人，却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有人低低咒骂了声，好像这样就能给他一点勇气，可微微颤抖的双唇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沙”、“沙”、“沙沙”、“沙沙沙”……
呼啸的寒风中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声音，细细密密，如无数虫蚁爬过白纸，声音不大，却让人头皮一麻。
“嘘。”年轻男人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放在唇前。
众人噤声，小木屋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密，从四面八方涌来，踩在六人早已绷紧的脆弱神经上。
年轻男人身旁的女人面露惊恐，双目突出，牙齿咯咯打颤。
“是它们！！！是它们！！！！！！”
“它们……又来了！！！！！”
*
“啪——”
拍门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骨骼摩擦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
正低头研究卡牌的谢羽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握紧卡牌，四肢肌肉紧绷，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拍门声渐渐急促，带着断断续续的哀嚎，“救……救我……”
“是活人！”谢羽听到声音，想也没想，收起卡牌就要去开门，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回头，却见同伴微微摇头，“不能开，万一他身后跟着丧尸群……”
谢羽皱了皱眉：“那也不能见死不救。”
同伴固执地不放手：“我们手里的牌已经不多了，勉强还能撑过今晚，如果他引来丧尸群，我们今晚一定会死，一定会！”
谢羽皱眉沉默不语，屋内陷入僵持。
屋外的拍门声由急促渐渐变得微弱，最终不再响起。
门外的人绝望地倒了下去。
睫毛挂上了细碎的冰渣，他不甘地咬着下唇。
呵，就算拼命逃出来又怎样，最终还不是一样要死。
他深吸一口气，夹着雪子的冷风沿着喉管一路向下，竟是比烈酒还要呛人，可他已经没有咳嗽的力气了。
意识混沌之前，他感觉到后背被一双手拉着，用力地拖了进去。
*
天很快暗了下来，游戏里白天时间只有8小时，而丧尸活跃的夜晚，却有足足16个小时。
没有任何一个玩家知道，在这16个小时里，丧尸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地点出现，又有多少数量，战斗力如何。
仿佛一切都是系统随机，甚至连丧尸的长相，看上去都是随机出来的——
丑出天际。
谢羽将人拖进屋后，安放在了生火的壁炉旁，没再看他一眼。
好在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他的身后，并没有紧追不舍的丧尸群。
同伴将那人的背包解下，扣押在自己手里。
谢羽没吭声，默默坐在桌前摆弄自己的卡牌。
她手里还有六张资源牌，两张功能牌。
哦，说错了，应该是五张，那张六星卡牌，就是拿来当装饰用的。
她又嫌弃地看了眼六星卡牌上丑到惨绝人寰的丧尸王照片，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将它放回背包。
剩下五张资源牌里，四星战斗牌两张，都是群体攻击性质的，三星防御牌一张，资源加成牌两张，如果运气好，遇到的是小规模丧尸群，还是可以轻松灭掉对方的。
她抬眸望向对面沉着脸坐着的同伴。
相比自己，她的抽牌手气就差了许多，只有几张一二星的牌，且大多都是单体攻击。
不过这正好弥补了群体攻击的缺点，有时候遇到几条漏网之鱼，群攻卡牌会先行攻击那几个零星的丧尸，导致战斗输出大幅下降。
这时候单体攻击就显得尤为重要。
总而言之，谢羽进游戏玩了三天，自觉和同伴的配合还是挺默契的，除了对方的手气实在是差了点，抽了三十张牌了，只抽到过一张三星，四星五星更是光荣地保持着零的纪录。
壁炉旁的男人还没醒，血污染红了他半边脸，时间久了，又由红转黑，看上去又脏又丑。
同伴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走过去踹了踹男人，男人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谢羽的目光从男人身上收回，重新回到同伴身上。
虽然系统游戏和卡牌设计得都有点傻逼，丧尸也丑得不行，让人一点玩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但好在给她找的同伴还不错，挺清秀漂亮一小姑娘，名字也好听，肖音，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谢羽第一天和她分配到一组，看着一群丑出天际的丧尸一拥而上，虽然自己突然欧皇附体，抽到了一堆好牌，但看着肖音姑娘弱不禁风，还是暗暗有些担心，怕自己好不容易保住她不受伤，回头却被丧尸的丑吓到昏厥，那就不太好了。
谢羽左躲右闪，充分发挥自己灵活的身体技巧，避开丧尸挥舞的胳膊，将豌豆卡贴到看上去最壮实的一个丧尸身上，然后看着它迅速生根发芽，爆出第一波豌豆粒，瞬间清空周围丧尸。
她终于有空喘口气看看肖音，却被肖姑娘的威武吓得当场噤声。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幕，肖音纤瘦素白的手牢牢钳住丧尸胳膊，干脆利落地将它拧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全程面色不变，平静得仿佛只是撕下了一只烤翅。
谢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肖音？！这他妈不是老鹰吗？！
豌豆粒接连不断地爆出，超高速的射击直接穿透了丧尸的身体，在它们体内爆裂。
闷闷的“噗噗”声不断响起，丧尸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了下去。
谢羽再次被惊到，这还是她认识的豌豆射手吗？
图片和实物严重不符到这地步了？！
如果方便面也能这样就好了，买一包回家，可以吃上一年。
丧尸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战况进入一面倒的状态，谢羽乐呵呵地放任自己沉浸在“我靠方便面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的幻想中，直到身后掠过一阵冷风，腥臭的味道喷洒在了脖颈上，才猛地惊醒。
她回头。
丧尸早已黑黄的牙齿在她面前瞬间放大，脱臼的下巴大得能塞下她整个脑袋。
谢羽：“呕。”
她第一反应不是逃跑，也不是拿牌战斗，而是捂着胃倒在地上一阵恶心。
肖音抓住机会从丧尸身后欺近，两手握住丧尸的胳膊，向两侧狠狠发力，丧尸瞬间四分五裂。
谢羽捂了捂脸，牛逼是牛逼，就是太血腥了。
豌豆粒一波接着一波爆出，直到被贴上豌豆卡牌的丧尸彻底化为一堆白色的灰，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营养可以吸收，豌豆才摇摇晃晃地垂下了脑袋，慢慢干瘪下去。
剩余两三只丧尸左顾右盼了一阵，又看了看肖音，竟是转身向外逃跑。
谢羽：“……”
这真是我见过智商最高的丧尸，果然美貌和智慧不可兼得。
肖音随手扯下一块破布，拿出净水卡，微微润湿一角，接着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
地上铺满了丧尸尸体，白净清秀的姑娘从容不迫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过去。
诡异的安静中，系统突然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啊，多么美丽的一幕。】
谢羽：“？？？”
傻逼系统。
系统气急败坏：【别以为你在脑子里骂我我听不见！】
谢羽翻了个白眼：“我说这话就是为了让你听见啊。”
系统：【……】别以为我是系统我就不会骂人！我跟你讲，我骂起来敲凶的！连我自己都怕！
系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你欺负我不能骂玩家。】
谢羽差点当场笑喷：“这个规则不也是你自己定的吗？”
系统：【我敲尼……尼……妈妈……】
谢羽：“哈哈哈哈哈……我没你这样的傻儿子！”
系统：【……】哎我敲，我自闭了。
谢羽欺负完了系统，倒也不忘夸它一句，“不过你这个卡牌设计得挺厉害，一张搞死一波，要别人都是这样，你作为系统，去哪里找存在感？”
系统：【……】
它沉默了一下，机械地开始回复：【据不完全统计，本游戏一星卡牌爆出率90%，二星卡牌爆出率70%，三星卡牌爆出率40%，四星卡牌爆出率10%，五星卡牌爆出率1%。】
谢羽：“为什么要统计？卡牌爆出率不也是你设定的吗？”
系统：【……】
系统暴跳如雷：【你能不能不要杠！你们人类报数据，不都是‘据统计’、‘据不完全统计’……】
谢羽了然：“哦，原来你在模仿人类，我就说你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
系统：【……】我敲……
冷静、理智，人在生气的时候智商会直线下降，我作为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是绝不会被情绪所左右的！
……
五分钟后……
系统：【……】但是真的好气啊啊啊啊！
系统不死心：【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在你的高星卡牌爆出率为什么如此之高吗？！】
谢羽从善如流：“哦，那是为什么呢？”
系统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娇：【哼，那是因为，伟大的系统我，选中了你，作为观察对象！】
谢羽：“什么观察对象？”
系统笑得有些猥琐：【当然是……和丧尸王的绝美爱情……】
在系统猥琐的“嘿嘿嘿”中，谢羽淡定地拿出六星卡牌，“你说这个？”
她双手拇指食指捏住卡牌中央，等系统察觉不对劲，急忙喊：【你你你……住手！】
已经来不及了，谢羽双手微微用力，“撕拉”一声，卡牌应声变成了两半。
系统：【我敲！我敲！我敲敲敲！！！】
谢羽：“好了，你去找别的观察对象吧。”
系统差点暴走，这他妈是它带过最难带的一届玩家。
丧尸游戏一共只有三张六星卡，其余两张在之前已经被其他玩家抽中，系统也寄宿在两位玩家身上，体验了人类的悲痛和欢乐，只剩下这张“爱”，它还没有体验过。
它非常期待。
万万妹想到，谢羽竟然比它还莫得感情。
谈恋爱？！有打游戏有趣吗？！退一万步来讲，也不如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就是满星通关《植物大战僵尸》所有关卡，保持无限关卡全球最高分记录的谢羽内心的真实想法。
系统：【……】学霸的世界真是无聊又无趣。
不过没关系，谢羽越是这样，系统就越坚定了它的想法，既然没有体验过，那更好，他们可以一起体验，让它带她飞。
谢羽听不到系统的内心戏，以为它终于消停了，于是小心翼翼跨过尸体，走到肖音身边，双手抱拳，目露钦佩，“敢问壮士平时是如何锻炼身体的？”
肖音擦手的动作一顿，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的。
“壮士不敢当，也没怎么锻炼，就是喜欢徒手拆快递。”
“……”原来如此，谢羽眼里的钦佩更浓。
就在这时，系统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恭喜两位玩家通过试炼选拔，即将开启丧尸世界的旅程。在这里，你能收获友情，你能收获各种现实世界中得不到的技能，你甚至能收获爱情。】
它有模有样地学着人类停顿了一下，酝酿感情：【看我们的丧尸，它们可爱、温柔、善良、勇敢，它们不畏艰难，越过千山万水，只为与你们相逢。】
系统语气回转，突然带着说不尽的沧桑：【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
接着话锋一转，语调高昂：【但在这里，你却会发现，所有事情都变得非常容易，尤其容易死。】
谢羽：“……”
肖音：“……”
系统：【哦对不起，不小心说了实话。不过你们不用害怕，就算在这里死亡，你们的灵魂也会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你们的意识会清醒，只是不能再控制你们的躯壳，简单来讲，就是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呸，又说错了，是清醒的植物人。昨晚单曲循环久了，你们人类的歌太洗脑了。】
【所以放松心情，闭着眼睛抽牌，毕竟是死是活，早在进入游戏的时候，就已经被我设定好了。】
【不过，你们也不用感到太沮丧，觉得好像一切都已经有了定论，你可以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个未来，毕竟努力之后，才会更绝望。】
谢羽：“……”
【下面进入抽卡环节，因为谢羽刚才故意撕毁六星卡牌违反了本游戏“爱卡牌、爱丧尸”的基本原则，所以在本次抽卡结束后，所有玩家都会得到谢羽的基本信息。】
【六星卡牌的拥有者，就是你们人类俗称的‘欧皇’，她的高星卡牌爆出率，将和低星卡牌互换，请你们做好准备。】
谢羽不明所以，望向肖音，“我已经撕掉六星卡牌了，背包里也没有碎片，它让我们做什么准备？”
肖音蹙眉看着抽卡界面开启，缓缓摇了摇头。
谢羽挑了挑眉，总觉得这个沙雕系统虽然沙雕，听它说话好像也不是很聪明的亚子，但总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设定，它说的做好准备，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情。
抽卡界面开启，6*6的方格，左边三列卡牌背面朝她，看不清什么内容，即所谓的“黑牌”，右边三列卡牌正面朝她，卡牌所有信息都列在上面，就是“白牌”。
一共可以抽十张，五张“黑牌”，五张“白牌”。
谢羽决定先抽黑牌，然后根据抽到的牌，再选择白牌。
她素白的手指轻盈地抽出第一张黑牌——
血染玫瑰：六星
谢羽：“……”
傻逼系统，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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