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看到谢羽，明显有些激动，连手里的烟掉在地上都没注意。
他走到谢羽身前一米处站定，稳了稳心神，尽量镇定且和蔼道，“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呵，谢羽想，npc套路开场白，接下来就该问她“你要去哪里”、“去干什么”、“需不需要我帮忙”了。
村长：“你要去哪里？”
谢羽：呵呵哒。
她很配合地露出职业假笑：“我要去西山村。”
“去那里干什么？”
谢羽：呵呵呵呵我真是料事如神。
“去找西山村村长。”
村长浑身一震，白得异常的脸颊显露出两坨不一样的潮红，他激动道，“我就是！”
谢羽微微挑了下纤细漂亮的眉：“你就是？”
“对。”村长搓了搓手，“你从哪里来？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谢羽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一般情况下，不同的回答会激发npc不同的反应，给的任务和奖励也会有所不同。
谢羽想了想：“我有两个答案，如果我都回答了，能不能两个任务都开启？”
村长一脸懵逼，这姑娘在说什么胡话？
谢羽看着他的反应，猜测自己问的问题应该是超纲了，npc智商有限，她懂。
那就随便回答一个吧。
“我从高山雪原来的。”她说。
既然还在游戏里，那就顺着游戏线走下去，应该不会出什么错。
村长皱了皱眉：“高山雪原？哪个高山雪原。”
谢羽：“……”这让她怎么回答？！她也不知哇。
她手一摊，如实道，“我也不知道哇。”
村长：“……”
谢羽老老实实：“系统让我来找你，说你这里有任务。”
村长更懵逼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村长抬手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我这里没有你说的什么任务，但是我们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事，可能……”
谢羽：“对对对，我就是来解决你们的事情的！”
村长：？？？他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他皱了皱眉，忽然朝谢羽挥挥手，“算了，你走吧。”
这小姑娘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越看越不靠谱，别到时候事情没解决，又把她的命给搭进去了。
谢羽眨眨眼，不知道npc为什么不让她做任务了。
见村长转身就要回去，谢羽急了，脱口道，“等一下！”
村长：“？”
谢羽脑筋飞快地转着，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唬住npc。
突然，她灵光一现，快速说道，“我刚才看到山上有两个死人！”
村长的表情果然严肃起来。
谢羽知道忽悠奏效了。
她努力回忆着那两人的死状，皱着眉一脸深沉，“其中一个死前还面露惊恐，我试着给他合上眼皮，却发现根本没用。可见他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肌肉都产生了记忆，维持着死时的惨状……”
谢羽一通瞎忽悠，村长却完全没在意她说得是什么，只有那一句“我试着给他合上眼皮”。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羽，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你真的摸他了？”
谢羽：“……”瞧您这问题问的，摸什么的，我有那么恶趣味吗？
但既然村长这么问，就说明在“摸”这件事上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于是她点点头，“昂，摸……碰了。”
村长眼神里透出和之前的和蔼完全不同的犀利：“还有呢？你还做了什么？”
谢羽想了想：“什么也没做，我走了，然后到了这里。”
村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你是走那条路下来的？”
谢羽挠挠头：“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村长吸了口凉气。
他眉头直皱，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半晌，微微叹了口气，“看样子你是逃不掉了，先跟我回去吧。”
谢羽心底一松。
呼，这年头，npc都这么难骗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的小白不也厉害的一匹吗！
村长带着她走过村口，另外三个男人虽然躲得远远的，但好歹没有丢下村长老头一个人，算是npc里还有点良心的。
村长看了他们一眼：“今晚辛苦了，先回家吧。天亮之后我会去老张家说的，安葬的事，明晚再说吧。”
三个男人齐齐点头。
其中一个抖着嘴唇问：“村村村村长，明天能不能换别人去，张哥都死了，我好怕明天就会轮到我们头上。”
谢羽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是今晚那个说“这地方没法待了”的男人。
村长看着他们，微微叹气，“他一定是没有听我的话，去碰了尸体。你们先安心回家，实在不行，明晚多叫点人去。”
男人有些崩溃，连声音都染上了一丝哭腔，“我们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个外村人……”
他的手指向谢羽：“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她走的那条路……那条路……是封死的啊！那里除了坟墓和棺材，没有别的东西了啊！”
谢羽：“？？？”
等、等一下……这位小同学，你说什么？！棺材？！
谢羽突然想起自己摸到的木质材料……
我靠！！！该不会……
她额头挂下三条黑线，见村长还要和他们瞎哔哔，她忍不住打断他们。
几个npc有什么好聊天的，这段剧情能不能快进啊！
她硬着头皮：“村长，不好意思，能不能问下这里哪里能洗手？最好还能洗个澡。”
村长的话噎在喉咙里，顿了一下，“跟我来吧。”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三个男人，“看把你们吓的，人家小姑娘的胆子都比你们大。”
谢羽：呵呵呵，我现在并不想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是问候系统全家。
几人走了一会儿，在村中央的木柱旁道了别。
谢羽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一下，木柱很高，柱身上好像刻绘着些什么东西，月光太暗，她看不清。
她回忆了下，估摸着这个柱子就是之前那个男人口中的绑在柱子上抽鞭子的柱子了。
啧啧，这都21世纪了，还有人时兴这种惩罚啊？这村子该是有多闭塞啊。
村长默不作声地走到木篱笆前，推门进去。
屋内昏暗的灯光透出来，桌前坐着一位和村长年龄相仿的妇人，正在埋头研究一桌子的杂草杂花。
“回来了。”她头都没抬。
村长“嗯”了一声，回头对谢羽道，“简陋了些，进来坐吧。”
妇人这才意识到村长带了人回来，她抬头瞥了一眼，却当场愣在原地。
“你……你……”她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谢羽：呵呵呵，这又是什么反应？垃圾系统能不能搞一点正常的反应出来。
村长家的老婆婆不是应该慈祥又有爱，见了她就闺女长闺女短地把她当自己人吗？
妇人“你”了半天，才将目光转到同样一脸复杂的村长身上，“她和画里的……”
村长眉头一皱，眼含警告，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妇人自知失言，忙闭了嘴。
可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
雪地猴看到桌上放着的花花草草，顿时两眼放光，从谢羽肩头一跃而起，直接蹦到了桌子上。
谢羽只觉得眼前残影一闪而过，她伸手，一根毛都没抓住。
雪地猴蹲在桌子上非常兴奋，指着花花草草吱吱喳喳，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认识这些草药？”
雪地猴狂点头，指了指草药，又指了指嘴边，示意自己想吃。
妇人皱眉：“这些草药单吃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混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有毒……”
雪地猴连连摆手，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没事！它可以！
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草药往它面前推了推，“那你吃吧，小心一点。”
雪地猴兴高采烈地吃上了。
谢羽：“……”这吃货的本质也不知是像谁，反正不是像她。
她一点都不贪嘴，除了有点想念顾朝背包里的水果……
村长带她穿过后门，来到了屋后的大院子。
院子里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大多都是谢羽没见过的。不过她推测这些应该都是草药，那位妇人可能是这里的赤脚医生。
村长拧开水龙头，沁凉清透的水哗哗流了出来，谢羽仔细洗了洗手，又往脸上扑了几把。
村长进屋拿出一块崭新的毛巾递给她。
谢羽道了声谢，放到水龙头下浸湿。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清澈透亮的水，忽然变成了暗红色，细细密密流了一地。
谢羽手一顿，内心一凉，迅速关掉了水龙头，就怕下一秒会从里面淌出些奇奇怪怪的难以描述的东西。
她的手此刻沾满了液体，放到月光下一照，就像刚从血水里捞起来一样。
村长也发现了异样，眉心紧拧，几步走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拉过谢羽的手仔细查看。
他面色凝重，朝屋内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颤抖，“老婆子，快来！”
屋内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妇人拉开没关严实的木门，边走过来边问，“怎么了？”
村长此刻已经放开了谢羽的手。他没说话，示意妇人自己看。
谢羽老老实实将手递了过去。
妇人看了看，又问，“另一只手呢？”
谢羽举起来，手里的毛巾还在滴着暗红色的水。
她老实交代：“我刚刚在洗手，水突然变了颜色……”
妇人走过去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重新流了出来。
谢羽：“？？？”这又是什么神奇的魔术？
妇人强忍笑意，将她手里的毛巾拿到自己手上，“我最近在学染布，这个毛巾……”
谢羽秒懂。
尴尬，太尴尬了。她的微笑中透露着一丝疲惫。
妇人转身数落村长：“你别整天一惊一乍的，吓到人家小姑娘……”
村长默默无言。哎，你是不知道小姑娘从哪里走下来，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她没把我吓死就不错了。
谢羽尴尬之余，听到妇人和村长的对话，灵机一动，趁机深扒话题好让剧情继续往前推。
她有点心累，说好的关卡游戏，怎么变成角色扮演了。
她抿了抿唇，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好奇，“最近村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和我看到的那两具尸体有关？”
村长脸色一变，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进屋说。”
谢羽了然地点点头，又重新把手洗干净，跟着村长夫妇进了屋。
一般npc叙述背景都有很长一段动画要播，谢羽记得她玩角色扮演类游戏的时候，最烦的就是这种对话，没什么信息量又不能跳过，她只能疯狂点鼠标。
而现在的她，也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只鼠标。
她微笑地听着村长絮絮叨叨，估摸着怎么也有一个小时了，村长才讲到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
谢羽笑容都快僵了，心里无数遍吐槽，这死系统，从体力折磨改成精神折磨了。
她坐得下半身都快麻了，村长还在嘚嘚嘚，但剧情又快进不了，她只能默默叹气，然后起身。
村长停下讲话，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谢羽笑得纯良无害：“我坐久了有点累，起来活动活动，您继续，继续。”
村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跑得有点远，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挑重点说吧。”
谢羽微微一笑：“好。”一个小时前，您也是这样说的呢。
她无视村长越来越惊讶的眼神，精神抖擞地做完了一整套广播体操。
呵，npc而已，又不是顾朝，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嘁，就算是顾朝，她谢姑奶奶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啊？！
谢羽做完一套广播体操，见村长还在讲一个月前的事情，她坐回位子上，开始做手指操。
“……我们住在这里这么久，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脱轨了，大家就更不愿意出去了。”村长面露忧伤，“这就是恶性循环啊。”
谢羽想：当然咯，你们更新需要系统升级，而不是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接触。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觉得这里就像世外桃源，真的很不错。”
终于要说到正事了吗！谢羽有些激动，一个没注意差点把手指拗脱臼。
“村里不多不少，正好有100户人家。以前人寿命短，平均每户人家3到4个人。这两年村里生活好了，人的寿命也长起来，一个月前老李家的孙子出生，刚好给村里凑齐了400人，他们家还摆了大宴，让全村人都过去吃酒。可没想到……吃完酒的第二天，老李就死在了家里……”
村长说到这里，表情有些不忍，声音哽咽。
谢羽叹了口气，这npc的感情也忒真实了！
村长稳了稳情绪，又继续道，“过完头七，老李的儿子打算把老爷子安葬到后山的墓地里，他挑了个好时辰出发，约莫是上午十点太阳正烈的时候，可那山里常年照不到阳光，他选的地方又偏，黑黝黝的，山路不好走，其他人就停在了外面，四个抬棺人进去了。”
谢羽已经知道接下来村长要说什么了，但npc说出来的话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会被刻意渲染出一种恐怖的气氛，于是谢羽主动打断，“然后他们四个一个都没出来对不对？”
村长看她一眼，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谢羽心里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她及时阻止了村长吓人。
没想到村长又继续道：“站在外面的人左等右等没见人，天色又渐渐暗了，就更没人敢进去看了。他们回来跟我说了以后，我叫上老李家侄子一起进去看，老婆子特地给我们准备了手套，本来是没事的，结果老李的侄子仗着胆大觉得戴手套麻烦，直接扔在一边用手去翻，我就看到他……看到他……”
谢羽胳膊上汗毛直立，忍不住打断村长，“你别说了，怪吓人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村长眉头紧锁：“这还只是个开始。”
谢羽：“……”卧槽你有完没完。
村长神情沉重：“原本我们出山都要经过那条路，可从那天开始，除了今晚你看到的那几个男人，其他走过山路的人都没了，有些死在了道旁，有些甚至连尸体都没看见。再后来，我就让人把那条路给封了。”
谢羽越听头皮越发麻，她忍了忍，忍不住问道，“还有吗？”
村长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
谢羽抿唇：“是我来的那座山？那条路？”
村长点头。
谢羽了然，怪不得村长听说她是从那条路来的，会这么惊讶，不过那条路确实有古怪。
“天亮之后我再去一趟。”
村长听说她要去，急忙阻止，“不行。”
谢羽以为他只是不放心，安慰道，“放心，我有秘密武器，不会迷路的。”
她可是有系统给的指南针啊，她可是有智慧的玩家啊，虽然以身试游戏有点酸爽，但她怎么也能比这些npc好点吧！
村长将信将疑，但联想到她身上一系列的古怪，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阻止。
“那你今晚就睡我家，明早我和你一起去。”
谢羽笑着应下了，村长跟不跟她一起去不重要，能蹭床才是重点。
*
和村长聊完之后，谢羽又被雪地猴拖着去了趟后院。
雪地猴一脸垂涎地盯着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被谢羽弹了下脑壳，“别乱吃，这些搞不好都是名贵草药，你都吃完了，人家拿什么治病救人。”
雪地猴鼓着腮帮子，虽然很生气，但到底没再下手，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守着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死活不肯跟她进屋。
谢羽无奈。
她看了看四周，想找地方坐坐，就看到院子侧门处有口井，井上盖了盖子，可以坐人。
她走过去坐在井沿，和雪地猴大眼瞪小眼。
不就是磨时间？
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雪地猴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无趣，扭着红屁股爬回了里屋。
谢羽嘴角勾了一下，跟着起身，呵，小样，和我斗？！嫩了点！
她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咚”，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砸到了地上，闷闷的。
她皱着眉回头，院子一片寂静，月光匀和地铺在地上。
唔……可能是听岔了，她没在意，转身回去了。
她走后不久，盖在井上的盖子动了动，沾染着斑驳血迹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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