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梅雨中世界,季家。

    天空灰蒙蒙的,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小小的孩童坐在屋檐下,全神贯注的翻看着手中的《符箓大全》。

    院外,仆人们打着伞匆匆走过,一波又一波,时不时的,就会有窃窃私语声混着雨声传入院中。

    小小的孩童充耳不闻,只专注于手中的书本。

    ——他是季沉歌。

    使用了“记忆卷轴”后,季沉歌就沉沉的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就成了梅雨中世界季家的小少爷,刚断奶,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

    而与他绑定的系统,却就此消失无踪,连带着系统空间、指引助手与商城也一起消失不见,只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本《求生仙魔录》的小说,以及一张解锁卷。

    ——他怎么也没想到,记忆卷轴补全记忆的方法竟然如此简单粗暴,就是把他丢回原主小时候的时光,从头开始补起。

    没有灵力,没有系统,只是个普通婴儿的季沉歌只能默默解锁了《求生仙魔录》的前十章,在反复阅读原著中,顺利长到了四岁。

    平日的这个时候,他也喜欢在房间里看书,有时候是阅读季家人手一本的符箓大全,有时候是通过画册来恶补修□□的各种常识,但今天,整个季家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季沉歌便有预感,原身人生的转折点快要到来了。

    他要抓紧时间把所有“知识点”过一遍,多掌握些东西,也好从容面对之后的发展。

    一粉赏女子领着一众仆从行色匆匆的走进院子,唤道:“崽崽。”

    季沉歌抬头,看见了自己这一世的母亲。

    女子五官小巧,精致秀丽如一朵绽开的梨花,今天不知道怎的,本就楚楚可怜的容颜带着泫然欲泣的神色,看向季沉歌的目光充满悲戚。

    季沉歌愣了愣,肥嘟嘟的小脸上浮现疑惑的神情,他只迟疑了片刻,就放下书,向女子伸开了双臂。

    女子果然扑了过来,也不顾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裳,她扑上来抱住小小的季沉歌,睫毛已被泪水沾湿:“崽崽,娘……娘对不起你。”

    给女子撑伞的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是严厉的:“少夫人,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小少爷能被剑尊选中,是小少爷的福气,别人倾尽一生也求不来的机缘。快给少爷换上衣裳吧,不能让剑尊久等。”

    ……剑尊?

    什么剑尊?

    季沉歌抬眼看向娘亲,女子抹了把泪,点了点头,开口时哭腔却更浓:“崽崽,九霄剑尊打算收你为徒,娘……这就要带你去见他,你见到剑尊,一定不要害怕,要乖,你……”

    她呜咽一声,忽然埋头在儿子带着奶香的肩头,无助的哭了起来。

    这张脸,这样的性格,都与季沉歌上辈子的母亲一模一样。

    已经从“九霄剑尊”四个字里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季沉歌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母亲,伸手帮她抹去了眼泪。

    一个四岁的孩子,看见母亲哭泣,最有可能做出的反应本该是随着母亲一起号啕大哭,但季沉歌却并不想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这位便宜娘亲,实在是太像他上辈子的母亲了。

    一旁的妇人看着季沉歌的举动,心中稍定。

    剑仙季鸿雪,如今坐镇重雪宫的九霄剑尊,曾是他们季家的人。

    季家是梅雨中世界的修真世家,世世代代主修符箓,却在几千年前,出了一个对符箓毫无天赋、或者说毫无兴趣的孩子。

    那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已不可知,但最终,不愿修习符箓的孩子与季家断绝了关系,独自一人去往朝阳大世界,几百年后,便成了朝阳大世界鼎鼎大名的剑仙,剑惊四座。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季鸿雪。

    当年与他发生矛盾的季家族人早已寿终正寝,家主换了一任又一任,如今的季家虽然知道剑仙季鸿雪是他们季家出去的人,并以此为傲,却从不敢大肆宣扬。

    毕竟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对方成了修真界顶尖的大能,才觍着脸攀关系……这样卑劣的行径,他们做不出来,也不敢做。

    而今天,那位剑仙却忽然来到季家,一面释放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一面要了却与季家的因果,让家主随意提出想要的物件或想要达成的心愿。满足这个心愿后,他与季家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家主满身冷汗的思索片刻后,小心翼翼的告诉季鸿雪——希望季鸿雪能从季家带走一个孩子收作徒弟。

    季鸿雪行事从不拖沓,当场便答应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请求。

    家中长辈们听闻这个消息,纷纷赞扬家主的睿智,并火速敲定了人选——正是季家最年幼的季沉歌。

    季沉歌天生就是极为罕见的冰灵根,与季鸿雪一模一样,性子又安静讨喜,不惹人反感,年纪也才四岁,正是易于塑造的年纪,会真正亲近季鸿雪与重雪宫,又不会在长大后把季家忘的一干二净。

    这样一来,季家与重雪宫藕断丝连的关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无形中稳固季家在梅雨中世界的地位。

    ***

    季沉歌换上最正式的衣裳,被母亲一路抱到了设宴的大厅。

    他上次被人套上这件衣服,还是在家主五百岁生辰的宴会上,繁琐的衣服一层又一层,把他裹得像颗圆滚滚的球。

    坐在上首的人正是季鸿雪。

    银发如雪,剑眉星目,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神情冷淡的看着美艳的舞姬翩跹而舞,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舞姬的动作越发僵硬,坐在一旁的季家家主更是如坐针垫,恨不得立刻挥退舞姬。

    可转念一想,舞姬一走,就得轮到他们这些人跟九霄剑尊大眼瞪小眼了,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头皮发麻,便也不敢真的让人下去。

    他频频看向门口,见季沉歌终于被母亲抱过来,顿时如蒙大赦。

    “剑尊,这便是沉歌,是咱们家这一代里天赋最好的孩子。”

    舞姬识趣的退了下去。

    季沉歌在母亲怀里挣了挣,母亲便将他放下了,他迈着小短腿,自己踏进厅堂,一抬眼,就对上季鸿雪漆黑的眼眸。

    那双眼睛比季沉歌记忆中的更寒冷,更明亮,锋芒毕露,带着犹未散去的战意,只消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心中战栗。

    九霄剑尊,就是剑仙季鸿雪的另一个名号。

    可眼前的季鸿雪,却跟季沉歌记忆里的季鸿雪很是不一样。

    季沉歌跟季鸿雪其实也只见过一次,就是他从青藤小世界回到重雪宫那一次,那时的季鸿雪同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要比现在内敛、平和的多。

    至少那时,季沉歌站在季鸿雪面前,并没有感受到这样强大的压迫感。

    坐在族长下首的男人是季沉歌这一世的父亲,俊美温雅,气宇轩昂,身上带着股沉静的贵气,与身边愁白了头发的族长截然不同。

    与母亲一样,这位便宜老爹和季沉歌上辈子的父亲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他看着小小的季沉歌,神情带着九分的骄傲与一分的不舍。

    他用眼神吓退了几乎要在门口抹眼泪的妻子,转而柔声对季沉歌道:“沉歌,从今日起,这位九霄剑尊便是你的师尊,你要随他去重雪宫修习剑法,潜心修炼,来,快见过你师尊。”

    季沉歌垂下头,乖巧的喊了一声:“师父。”

    不是师父,是师尊。季霖正想纠正儿子的失误,季鸿雪却淡淡嗯了一声,他立刻识趣的噤了声。

    季鸿雪问他:“你可明白,随我去重雪宫意味着什么?”

    季沉歌心中急转,无数种应对方案浮现在脑海,又在转瞬间被他一一否决。最后,他实话实说道:“去了重雪宫……我是不是可以不画符了?”

    他还没有开始学习符箓之术,但这几年来,他已经知道了制作符箓的基本程序,远不是提笔乱画一通那么简单,光是画符用的墨水,就讲究到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季沉歌看着堂兄堂姐学习符箓之术的惨状,第一次殷切的期盼能早日回重雪宫去。符箓嘛,可以当个副业学一学,但让他专业干这个,还是免了的好。

    厅堂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扎在季沉歌身上,季沉歌再次垂下头,似乎是怕被大人们指责。

    半晌,上座的人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声:“的确如此。”

    “过来。”

    季沉歌依言走了过去,他走到离季鸿雪只有一臂之距时,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他肉肉的肩膀,在他身上随意捏了捏。

    季鸿雪淡淡道:“的确是练剑的好苗子,若是学符箓,那便是糟蹋了。”

    季家众人:“……”

    这么多年过去,九霄剑尊对自家传统技艺的偏见还是如此之深。

    季沉歌抬起头,真心实意的对季鸿雪笑了一下,右脸颊凹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这个酒窝很可爱,可惜长大了就没了。

    季鸿雪见他如此,亦是勾了勾唇角,弧度微小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笑,但季沉歌还是察觉到了季鸿雪的真实情绪。

    季鸿雪今日心情不差,对他也还算满意。

    季鸿雪肃声道:“你要知晓,随我去了重雪宫,就意味着不能时常见到你的双亲。”

    季沉歌用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抓着衣角,奶声奶气道:“没事,我本来也见不到他们的。”

    语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怨气。

    季霖:“……”

    季少夫人:“……”

    他们都是修真者,时间观念与凡人不同,平时不是修炼就是忙于事务,十天八天去看一次儿子已经算是十分勤快,但在小孩子的立场上……咳,的确算聚少离多。

    不过,季沉歌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以后能回来看看爹娘吗?”

    季鸿雪道:“待你学会御剑而行,即可自行回来。”换言之,他不会再踏入季家的大门。

    小小的季沉歌便欣喜而期待的点了点头,像是即将和大人一起出去玩的孩子,没有丝毫不舍与悲伤,只有满满的期待。

    ……大概还是没有真正了解现在的状况。

    不过胆子很大,不是离了父母怀抱就哭哭啼啼的孩子,也不怕季鸿雪身上的冷气,的确是好苗子。

    季鸿雪目光扫向季家族长,冷淡的点了点头,“让他收拾行李,两柱香后出发。”

    族长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神色激动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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