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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逃婚之后 作者:昆山玉
    阳光照射进旁边清澈的溪水中, 水底的鹅卵石折射出光芒,树林里偶尔响起两声啁啾的鸟叫。冬日树叶凋零,冷空气肃杀。

    记忆里的蝉鸣声远去。

    程湛兮指节微微动了一下, 从刹那的恍惚中回神。

    程湛兮垂下眼帘,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了自己, 重新执起画笔, 看向面前的郁清棠。

    她笑道“不用这么紧张, 放松一点。”

    郁清棠松开捏着衣摆的手,根据程湛兮的指示或撑在青石板, 或搭在腿上,最后还是确定搭在身前。

    平心而论,在冬天画人物写生, 还是在室外临时起意,不符合程湛兮的习惯。画家一般都要找自己喜欢的模特, 和模特约定好种种要求,从模特身上激发出创作的灵感, 但既然是郁清棠, 一切规矩都可以打破。

    因为郁清棠要长久保持一个姿势,程湛兮温柔提醒道“累了的话可以跟我说。”

    郁清棠沉默摇摇头。

    程湛兮又是一阵恍惚,她攥紧了油画笔, 让自己从久远的记忆里抽离出来。

    看着郁清棠想起其他人, 是对她和这份感情的不尊重。

    但是为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默默的身影了,偏偏对着她

    程湛兮闭了闭眼, 暂时摒除了心里的杂念, 投入到面前空白的画布上。

    中午两人去林溪奶奶家吃饭, 路上程湛兮心不在焉,一脚差点踩进泥坑里, 郁清棠及时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郁清棠关切道。

    “没事。”程湛兮挤出个与往日无异的笑容。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专心看路。

    过了一会儿,程湛兮忍不住偏头看了郁清棠一眼,看她的侧脸轮廓,似乎企图在她脸上寻找似曾相识的痕迹。

    还是那句话,时间隔得太久远了。当年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了一个影子,对程湛兮来说,更是成了一个执念。这时候她无比后悔当年没有找一部相机来,拍下两个人的合照,不至于多年后只能凭着模糊的感觉猜测。

    直接问郁清棠“你是默默吗”当然是不行的,她真的是还好,假如她不是除非她嫌追郁清棠的路不够长。

    程湛兮脑海里当即设想出了一幅场景。

    程湛兮你是默默吗

    郁清棠默默是谁

    程湛兮我小时候一个朋友,我找了她很多年。

    郁清棠只是朋友

    程湛兮对。

    郁清棠你觉得我像她

    程湛兮但凡有任何一点求生欲,都不会主动跳进这个惊天大坑。

    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郁清棠不是默默的可能性更大。但程湛兮这次没有轻易打消怀疑,郁清棠上次回家后突然180度大转变的态度至今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结合她昨天班会结束的那句似飘忽似叹息的“大概是缘分”,她收进卧室里的暴风雪,都充满了疑点。

    两人回到村子里,郁清棠的长发被风吹乱,程湛兮指尖掠过她的额头,将长发轻柔别在女人耳后,手指停顿了片刻,在她耳朵后面的位置抚了抚。

    她们俩近来举止亲密,郁清棠对她这样的动作习以为常。

    程湛兮从腕上取下一条黑色发绳,走到郁清棠身后,替她将长发扎了起来。

    郁清棠配合地低下头。

    程湛兮看过她两边白皙耳廓,干干净净,皮肤细腻,没有植入人工耳蜗的痕迹,微不可见地蹙眉。

    “好了。”程湛兮走回来,朝她一笑。

    郁清棠挽住她的胳膊。

    村子里不常见生人,林溪奶奶做了一桌子菜招待客人。桌是老式的八仙桌,四人分别坐在四方,小林溪个子矮,坐在桌上只露出一个脑袋,两只手捧着碗用勺子往嘴里扒饭。

    程湛兮在给她夹菜。

    林溪奶奶对程湛兮说了句方言。

    程湛兮“”

    她含笑望向郁清棠。

    本地人郁清棠翻译道“奶奶让你吃自己的,不用管她。”

    程湛兮说“没事的,我喜欢她。”

    她照旧给小朋友夹好吃的,小林溪脸蛋红扑扑,看着她笑,又有点害羞。

    吃过饭以后,两人在林溪家午休。

    上回程湛兮一个人没有在这睡午觉,现在带着郁清棠,郁清棠睡在空房间里,程湛兮坐在床沿看着她睡,她在旁边守着。

    郁清棠的手落在程湛兮掌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刮着她的掌心,像羽毛一样。

    程湛兮笑起来“你再挠我要被你挠睡着了。”

    郁清棠自言自语了句“睡着了更好。”

    程湛兮听清个大概,柔声说“我们两个都睡着不安全。”

    郁清棠说“我知道。”

    程湛兮半试探半发自内心地问“你想和我一起睡觉”

    冬天的阳光透过木质窗棂,暖洋洋地照着半边床榻,郁清棠沐浴着暖阳,面前的人和旧时的同伴重合在一起,她的手从程湛兮的掌心慢慢滑到了手腕,点了点头。

    程湛兮侧躺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腰间,绕过去落在她的胳膊上,轻轻地拍着。

    郁清棠主动侧身,将脸埋进程湛兮怀里,程湛兮的手顺势落在她的后背。

    如果现在是在家里软和的大床上,时间是晚上,程湛兮说不定会心猿意马一番,但这里是简陋的乡村,身下是坚硬的木板,程湛兮心里还藏着事,她的手只是顿了顿,便像哄小孩入睡似的,轻轻拍女人的背。

    郁清棠很快睡着了,人却依偎得她更紧,手指勾着她身前的衣物,怎么也不放。

    程湛兮低头凝视她的睡颜,眼睛很久都没有眨一下。

    是你吗

    郁清棠睡了很饱的一觉,醒来后程湛兮还在她的身旁。

    程湛兮平躺着,而她侧身抱着对方纤细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郁清棠慢慢抬起头,看见女人弧度精致的下颔线,往上是红润的薄唇,挺拔的鼻梁,纤长卷翘的睫毛。

    程湛兮若有所感,忽然低头朝她看过来。

    郁清棠反应快过意识,把脸重新埋进她胳膊。

    头顶传来一声笑“怎么了”

    郁清棠瓮声瓮气道“没。”透着一丝害羞。

    程湛兮捧起她的脸,郁清棠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瞧着她,清澈见底。

    程湛兮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尖,说“起床吗”

    “起。”话虽这样说,郁清棠依旧赖在她怀里,问道,“你没睡吗”

    “没有。”

    “要不要睡会儿”

    “不用,我不困。”程湛兮扶着她坐起来。

    郁清棠一觉睡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再过两个小时就会天黑,那幅画还没画完。

    听到要继续画画,郁清棠立马不赖床了,反过来催促程湛兮快点出发,令人哭笑不得。程湛兮使坏,真正出发时走得飞快,郁清棠气喘吁吁地跟不上,拉着她的手让她慢一点,程湛兮才放慢速度,反过来逗她“刚刚是谁让我快点的”

    郁清棠喘得不行,根本无暇反驳她。

    程湛兮拧开矿泉水瓶盖,递了瓶水给她,让她喝口水润润嗓子,才用正常速度带她进山里。

    “画不完我们明天再来,反正有两天假期,不着急。”

    “嗯。”

    当天果真没有画完,两人歇在秀峰脚下的农家乐里,在程湛兮上回住过的那家开了间标间。周日早上再去村子里,上午完成了给郁清棠的画。

    郁清棠听到完成,活动了一下因长久保持同一个姿势酸疼的腰背,走到她身边看画。

    郁清棠看了很久,给出了一个让程湛兮极不平静的评价。

    她说“很像我。”

    程湛兮仰头看着她,目光牢牢锁定她的眼神。

    二十一年前,她和默默分别的前一天,曾经答应对方要送她一幅画,一幅真正像她的画。

    郁清棠好似一无所觉,指了指手边的画布,神色如常地问“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程湛兮敛去眸中神色,笑笑说“当然可以,我回去把颜料晾干了就给你。”

    晚上八点,两人在外面用完晚餐回到名门公馆。

    在电梯口分开,各自进了家门。

    郁清棠在玄关站着发了会儿呆,蹲下来换鞋,慢慢地走进了卧室,慢慢地打开衣柜,露出里面的保险箱。

    滴滴滴

    保险箱随着正确密码的输入打开了,郁清棠从里面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画纸被一道一道地展开,铺在眼前。

    二十一年过去,纸张早已泛了黄。

    画上用蜡笔画着一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鼻子,红红的嘴巴。头顶是橘色的太阳,一朵又一朵的白云印在蓝色的天空中。整个画风十分稚嫩,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之手。

    郁清棠安静地看着这幅画,很久都没有动。

    2102。

    程湛兮一边换鞋一边给当医生的朋友打电话,语速飞快地道“小清,你认不认识耳鼻喉科的医生,相关的专家也可以,帮我问问聋哑有没有可能治好,不用戴助听器生活的”

    朋友还在那边云里雾里,程湛兮改口道“算了算了你太磨叽了,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亲自问,越快越好,最好马上。”

    磨叽的朋友“好的,我去问问。”

    程湛兮挂断电话,在客厅里焦急地快速来回走了几圈,发烧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重新静下心来分析。

    一切都是从她昨天上午看到郁清棠联想到默默开始的,之后的猜测也都是建立在她倾向她是默默之上的,事情的真相不一定是她想象的那样。世界那么大,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概率有多渺茫。

    程湛兮深呼吸,吸气,吐气。

    二十多年都找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冷静,冷静。

    朋友效率很高,很快发过来专业医生的联系方式。

    程湛兮给自己倒了杯水,感觉自己心跳恢复正常了,才打电话给医生。

    医生问“是先天性耳聋还是后天导致的”

    程湛兮本来想说先天,一时忽然不确定起来,她和默默的接触就暑假两个月时间,她又不会说话,程湛兮对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程湛兮“抱歉,我不清楚。”

    医生一噎。

    程湛兮“但是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估计有六岁左右,应该是一直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声音,手语很熟练。我就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可能后来通过手术治疗或者别的方法,能够恢复听力,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医生说得看导致耳聋的原因,他举例说明了两种类型,是可以通过手术恢复部分或者全部听力的。

    医生又说耳聋越早治疗越好,如果她从小就听不到,长到六七岁了,治疗效果也会差上许多。按照她说的情况,这个小孩完全治愈的可能性很低,应该需要借助助听器或者人工耳蜗生活,当然,也不绝对。

    医生希望她能描述得更准确一些,否则他也没办法隔空问诊。

    程湛兮和医生聊完,坐在沙发里,不断揉着自己的眉心,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手机屏幕亮了下。

    程湛兮拿过来,是她的助理程老师有空吗

    程湛兮定了定神,打字有空

    助理拨电话过来,和她聊工作的事,又问她浪够没有,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几个画商约她好多次了,从年初约到年尾,她一直不在首都。有人还问助理程湛兮在哪座城市,想直接去找她,被助理以程老师在采风不方便见人,婉拒了。

    程湛兮说“寒假回去。”

    助理“”

    程湛兮在心里换算时间,说“一月中旬差不多。”

    助理说“好的,我就这么和那些画商说啦,您可不要鸽了他们。”虽然程湛兮不差钱,但是他们这些打工族差钱啊。

    程湛兮“不会。”

    助理松了口气,笑着说“感谢程默老师。”

    程湛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脑海中一闪,坐正了,忽然道“你叫我什么”

    助理莫名“程默老师啊。”

    程湛兮沉默了许久,问道“如果我要改一个艺名,麻烦吗”

    助理“”

    助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程湛兮道“以后再说吧。”

    助理“好嘞,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程湛兮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是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在郁清棠那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假如郁清棠不是默默,假如她有一天问起来,你为什么取名叫“程默”,程湛兮不会隐瞒她,只会如实告诉她,她有个好朋友叫默默,艺名里的另一个字就是她的名字。

    郁清棠会怎么想她连自己夸一个三岁小孩都能醋到不行,知道跟了她十几年的艺名带着别人哪怕是好朋友的身影,还不得当场变成醋缸。

    新的艺名叫程清听起来像澄清,还以为她犯什么事了,不好不好。

    程棠还呈堂证供呢。

    程郁

    万一她是默默呢

    程湛兮脑子里一团乱麻,索性放弃思考,洗完澡以后把自己扔到了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她霍然又睁开眼睛,拿过手机给郁清棠发消息。

    郁老师睡了吗

    想了一晚上的事,程湛兮差点忘记最重要的心上人。

    郁清棠秒回她还没有

    程湛兮心一下子变得很静,唇角不自知翘起,问在干吗

    郁清棠靠在卧室床头,骗她备课

    程湛兮不过脑子地打字我想见你

    程湛兮赶在这行字发出去删除,重新发这么晚了还备课,不紧要就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郁清棠那你又在干吗

    程湛兮我在和你聊天,能申请视个频吗

    郁清棠不要了吧

    郁清棠纯粹是不习惯,如果程湛兮想见面把门打开就好了。

    程湛兮那就快睡觉吧,晚安

    郁清棠晚安

    郁清棠把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闭眼睡觉。

    今天白天她们也是歇在村子里的,她睡午觉,程湛兮守着她,睁眼又是在女人怀里醒来。

    郁清棠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浮现程湛兮低头看她时温柔专注的眼神,心口好像有一股野火在燃烧,让她没办法入睡。

    郁清棠翻了个身,一把将床上另一个枕头扯过,抱在了怀里。

    她将一口长气分作好几次吐了,舒展眉眼,强迫自己睡过去。

    程湛兮翻来覆去了两个小时,无奈用老办法入睡,趁精力耗尽后的贤者时间,大脑放空迅速进入了梦乡。

    她当初发在朋友圈的“我有个朋友失眠”,真正变成了她自己。

    周一清晨,两个人在电梯口碰面,看起来都精神不济。

    郁清棠打了个哈欠,程湛兮忙别开头不看,免得自己被传染。

    电梯里郁清棠自然而然地伏在程湛兮肩头补眠,程湛兮环着她的腰,忍不住半阖起眼皮。

    后来进电梯的租户脸上的表情复制粘贴过似的,先是震惊,再假装没看到望向别处。

    叮

    一楼抵达,她们俩最后出来。

    前台咸鱼小姐姐掩嘴打了个哈欠,神色颓靡,忽然目光一亮。

    “两位早上好”

    每天早上等待同事换班的这煎熬的两个小时,她最期盼的就是能见到21楼的程小姐和郁小姐,谁不喜欢看漂亮姐姐,还是两位风格不同的御姐,双重美颜暴击,看一次心情好上一整天。

    然而今天她只看到程湛兮一个人漂亮的脸,因为郁清棠的脸全程埋在程湛兮颈窝里,连出门都没有抬起来。

    咸鱼小姐姐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羡慕不已。

    话说回来,她俩到底什么时候发喜糖

    小区里的冷风把郁清棠的困意吹醒了一点,程湛兮替她围好脖子里的围巾,温柔问“昨晚没睡好”

    郁清棠带着轻微鼻音“嗯”了声。

    “那我们中午早点回来补觉。”

    “嗯。”郁清棠的脑袋又往她肩膀上歪。

    程湛兮扶正她的下巴,说“乖,好好走路。”

    郁清棠就着下巴被捏住的姿势,仰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楚楚。

    这种无意识的撒娇才是最致命的。

    她根本没意识到这样楚楚可怜的眼神,在一个爱慕她的人面前,有多大的杀伤力。

    程湛兮心软得一塌糊涂,立刻抱紧了她,轻轻拍她的背。

    郁清棠眼睛抵在她肩膀上,轻声哼哼“好困”

    程湛兮说“咱不去学校了。”

    “要去的”

    “那我们待会再去。”

    “要迟到了”

    程湛兮哄着她“我背你去好不好”

    郁清棠忽然停止哼哼。

    程湛兮柔声道“我背你”

    “不要了吧。”郁清棠站直了,轻轻地说。她似乎也被程湛兮这句话驱散了困意,主动把手放进程湛兮掌心,说,“我们走吧。”

    程湛兮听得出她犹豫的意动,心想她背郁清棠的那天可能不远了。

    不要了吧。

    她昨天晚上发消息也说过这句话,程湛兮没想过是这样轻软的语气,看来离视频也不远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程湛兮心情愉悦。

    高一七班门口。

    小兔崽子们挨个出现在走廊里,进入教室。

    程湛兮陪在郁清棠身边,看着尽头那道有些模糊的身影,问道“那是咱班的吗是谁”

    郁清棠说“施可雨。”

    程湛兮道“郁老师视力真好。”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有意训练的”

    盲人的听力会比正常人敏锐,而对于先天失聪或者从小失去听力的聋哑人来说,眼睛也会比普通人看得更远。

    郁清棠说“算先天吧。”

    程湛兮惋惜道“我还想知道有什么训练方法,先天的就没办法了。”

    郁清棠平静地看着施可雨走过来的身影,淡淡道“你视力很正常,够用就行,像我这样未必是好事。”

    程湛兮笑笑,没追问,心里却在细细揣摩她的话。她指的是不是聋哑的事,还是另一件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也是巧合吗

    施可雨近前来,乖乖巧巧地问好“两位老师好。”

    郁清棠说“进去吧。”又喊住她,用一本正经地语气开玩笑道,“没带漫画书吧”

    施可雨之前被她上缴了一本通篇大尺度的百合漫画。

    施可雨立马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马上月考了,我哪有心思。”

    郁清棠“好好复习。”

    施可雨“知道了,谢谢老师。”

    她走进教室,背对郁清棠,惊魂甫定地吐了吐舌头。

    向天游又没迟到。

    郁清棠欣慰地看他一眼,向天游赶在她开口说话前,一溜烟进了教室。

    程湛兮看着向天游的背影,说“你哪天要是对他笑一笑,你说他会怎么样”

    郁清棠认真地思考片刻,语气平淡道“下次试试。”

    程湛兮惊讶地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郁老师。”

    郁清棠看着她,问“这样的郁老师是谁教出来的”

    程湛兮从容道“是我。”

    两人相视一笑。

    程湛兮牵起她的手装进大衣口袋里,笑道“走喽,回办公室。”

    上课下课,上学放学,月考监考,改卷发卷,一周一晃而过。

    郁清棠这周末要回老城区的外婆家,程湛兮送她到公交站牌,看着她上车,郁清棠坐在靠窗的座位,透过玻璃看她,朝她挥手。

    程湛兮笑着目送公交车远去。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街道拐角的自行车修车摊。

    修车摊老爷爷见到她很高兴,两人寒暄了几句,程湛兮蹲在他面前,用手语慢慢比划出很长的一句话爷爷,那个经常和我一起过来的女人,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她她会不会手语

    老爷爷把手里磨车胎的锉刀放下,思索了很久,比划道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程湛兮凝视着他,继续手语道她以前是这里的学生,您有印象吗

    老爷爷浑浊的眼神一亮,神情激动起来,嗓子里沙沙的。

    他打手语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程湛兮必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才能读懂。

    老爷爷说见过见过,她会的,她以前还经常陪我聊天

    老爷爷说她回来了

    老爷爷又说她手语比你熟练多了。

    程湛兮笑起来,眼底隐约泛起泪光,打手语道这句话可以不用说。

    老爷爷也在笑,每道皱纹都洋溢着喜悦。

    程湛兮去买了两碗粉打包端过来,和老爷爷一块吃了晚饭,才改道回家。

    晚上她打电话给特殊教育学校行政部的邱老师,说明天会去做义工,她顺便问了句郁清棠会不会去。邱老师上次从郁清棠那里得知程湛兮确实是她的朋友,也就顺嘴回答了“郁老师过来不用提前和我说的。”

    程湛兮说“她不是义工么”

    邱老师道“是,也不是,我来这所学校之前,她就在这里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自己问她。”

    程湛兮道“谢谢邱老师。”

    邱老师说“不客气。”

    程湛兮把手机锁屏,两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卧室的天花板出神。

    周六上午。

    程湛兮仰头看看特殊教育学校的铭牌,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她陪小朋友们玩了一上午,中午邀请值班的赵老师在食堂吃饭,旁敲侧击地打听郁清棠的事情。

    “我听邱老师说清棠很早就在这边做义工了”

    赵老师捧着碗喝汤,说“她不算义工吧,编外人员”她哈哈笑了两声,道,“她是从高中开始过来做义工的,到现在都十来年了,有空就过来,你说是不是称得上编外人员”

    程湛兮附和道“那确实是很有恒心,也很有爱心。”

    赵老师唔了声,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程湛兮向她确认“清棠会手语吗”

    赵老师说“当然,不然她怎么和小朋友交流,她以前啊”

    赵老师突兀止住,低头喝汤。

    他们学校性质特殊,郁清棠在这里就读过的事,也属于,不好随便往外说。赵老师要不是和教过郁清棠的王老师关系好,她也不知道这事,而且王老师特意嘱咐她别告诉别人,学校里好些新老师更是完全没听说过。

    以前

    程湛兮神情若有所思,转口问道“她是每次都和聋哑小朋友玩吗”

    赵老师怕自己说漏嘴,很小心地回答“是。”

    “只和他们玩吗”

    “差不多。”

    “以前带她的是哪个老师”

    “王老师。”

    赵老师猛地从汤碗里抬起头,眼睛睁大。

    程湛兮表情不变,好像她一开始就知道郁清棠在这里念过书似的,继续礼貌问道“王老师在学校吗能不能带我见见她”

    很巧合的,王老师今天不在学校,程湛兮决定等她在了再来一趟。

    出了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程湛兮没有去马路对面骑机车,而是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冬天的傍晚,暮色昏昏,路灯早早地亮了起来,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程湛兮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低头慢慢地走着。

    她不经意抬了一下眼眸,看见前方街道拐角走出来一个提着袋子的老太太,那袋子似乎有些重量,老人的半边肩膀带得往下沉。

    程湛兮快走了几步,上前道“我来帮您吧”

    方文姣愣愣地看着面前端方秀美的女人,似曾相识。

    她是那个公园里背着画架的年轻人。

    方文姣看了她好一会儿,垂了垂眼眸,掩去怀念与哀戚,任由她接过自己手里的袋子。

    两人慢慢往前走。

    程湛兮心事重重,兴致不高,便没有主动与老人交谈。但她发现老人似乎认识她的样子,不时悄悄地观察她。程湛兮端详老人的脸,也有了一丝模糊的印象,但她今天懒得去想,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绪休眠。

    两人经过长长的巷子,停在了一座青瓦白墙的古宅面前。

    方文姣打开门,程湛兮替她把东西提进院子里放下,便要转身离开。

    方文姣“进来喝杯茶吧”

    程湛兮笑笑“不用了,谢谢奶奶。”

    她声音刚落,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程湛兮已经转过身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默默”

    程湛兮身形一滞。

    她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湿润,脚钉在原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门口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起,屋里走出黑色及膝长风衣的郁清棠。

    郁清棠看着她。

    程湛兮也看着她。

    谁都没有说话。

    二十年前的那场风兜兜转转,经历遥远的时光,又穿过这旧院里的小竹林,吹拂在二人的心中。

    程湛兮视线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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