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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已经两天没有戏接了, 至从那部清宫戏拍完，祁朗才终于体会到普通群演的痛苦。

    就算你每天早上四点钟起床, 早早的等在演员公会门前, 有时候都接不到戏。

    这是一个令人无奈的现实，在横镇的群演已经处于一个饱和的状态了, 而群演的工作就是为剧组服务的, 横镇开机的剧组在每段时间的数量都不一样。

    开机的剧组多，你就有戏演，剧组少，你就要想办法找戏演了。

    有时候, 想办法都找不到。

    算算时间，祁朗和唐棠来横镇已经三个月，也熟悉了这里的群演生活状况。他们俩都加了很多群演群, 时刻关注着有没有戏演。

    不管多大的戏, 只要能演就可以，就算演尸体躺在地上半天，也可以。每天能赚上20块钱也是钱, 起码能够把今天的房租赚回来。

    祁朗就接过当尸体的戏, 脸上抹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嘴边涂上番茄酱, 歪着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时候，主角一遍又一遍的ng，你就要一直躺在地上。

    寒风凛冽, 地面冰冷也就算了，最怕天下了雨，地上还没有干，你躺在地上，湿湿潞潞的，土壤里的水分很快就会把你的衣服弄湿。

    祁朗身上除了见太阳的地方黑，其他都是白的，也不知道他像了谁，明明干着农活长大，皮肤却特别的娇气。

    湿潮的衣服弄得他皮炎犯了，回到家，身上起了一大堆的红疙瘩，夜里他又发了热，第二天，他依旧拖着还有些热的体温，去找工作。

    虽然在唐棠面前，他总是笑着，可心里的急迫感，他比谁都重。

    是个男人都不会愿意让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受苦，在横镇这种有今朝没明日的工作状态，让祁朗看不到尽头。

    在祁朗心里，唐棠不该跟着他过这种生活的。

    唐棠是他们班里学习最好的女学生，写的作文经常得满分，在全校一千多个人面前，她常常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在开学的时候，当学习代表上去发言。

    那时候，带着板凳，跟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坐在台下的祁朗，就会认真的盯着她看，心里涌起无限的骄傲，还有自卑。

    唐棠是他的女神，是他放在心里珍之重之的宝贝，她不该跟着他过这样的生活，受着别人的歧视和白眼。

    在剧组里，群众演员的地位很低，以前在清宫戏里跟组的时候，有他护着她，可是现在每天为了接戏，他们俩必须要分开，祁朗还不知道，唐棠在没有他的地方，受着怎样的欺负。

    这天，祁朗终于接到一个特约演员的戏。

    这是一部抗日片，在戏里，他要扮演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兵，只有一句两个字的台词，“冲啊”。

    因为这部戏里不要女性角色，祁朗只能和唐棠分开。

    幸运好像又降临到他们身上了，这天唐棠也接到一个特约角色，是一个被杀人狂魔追赶着杀死的女路人。

    两个人分别的时候，相互鼓励，一想到今天会有两百多块钱的收益，唐棠就开心。祁朗自然知道唐棠是个小财迷，看她笑得那个样子，祁朗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

    祁朗带着认真，来到片场，戏很快就要开拍起来了。

    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拿来一大堆的戏服堆在地上让他们挑选，祁朗选了一件看起来不那么脏的，穿在身上，天气越来越冷，可是他们拍戏的时候，只能穿这身戏服。

    给群演做造型的化妆师手法十分的麻利，群演们挨个坐在化妆师面前，一个老师给他们脸上抹碳灰，黑乎乎的碳灰将五官都盖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

    祁朗的头上还被绑了一个白色的布条，布条上被化妆师浸了点红色，又涂上黑灰，很快，一个冲锋陷阵的解fang军形象就出来了。

    因为演的是解fang军，祁朗心情一直很激动。

    以他的性格，就算得到的是一个小角色，哪怕只有两个字的台词，亦或是一具尸体，他也会用心的演好。

    横镇的天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下雨了，拍摄场地被挖了道道横沟，爆破戏是在野外，场地上的野草都枯黄了，趁着灰蒙蒙的天，整个场景更显得萧瑟。

    祁朗酝酿着感情，随着导演令下，不远处“砰砰”两声，炮弹爆破的冲击将土喷撒得到处都是，野草也被炮弹点燃，开始燃烧。

    祁朗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他的表情是那么一往直前视死如归，“冲啊”这两个字的台词像是从心里吐出来的一样，他高举着胳膊说完这句话，就按照导演事先给出的路径，往前跑去。

    虽然黑炭下看不清他具体的五官，可是导演还是为他这个表演多给了两秒钟的镜头，随后镜头被拉远，将所有群演在草地土坡上奔跑的画面记录下来。

    另一台摄像机始终记录着主角的表情，这场戏很重要，是一个转折点，主角在戏里会因为这场战争，思想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因为主演的演技没有达到导演的要的效果，这场戏拍了四遍才过，祁朗就一直重复着，来来回回将单程两百多米的路跑了四遍。

    黑烟滚滚里，他来回得跑着，不知疲倦的跑着，只要他还在镜头范围里，他就是那个视死如归的士兵。

    风吹得越来越大了，可是他却出了一身大汗。

    简单的吃过午饭，下午的时候，他又躺在地上充当着死尸，等到了四点钟，他才收工。

    今天祁朗收工算是早的了，因为是有一句话台词的小特约演员，今天应该能挣一百多块钱，想到唐棠前几天说起想要吃肉，他用唐棠给的零花钱，在回来的路上买了一条300克左右的五花肉。

    五花肉价钱适中，加辣椒和土豆片爆炒，配着米饭吃最下饭了，就连胃口小的唐棠都能吃一碗。

    “我已经回来了，你几点能收工”祁朗拎着手里的肉，开心的给唐棠发信息。

    唐棠很快就回了他，“我在大巴上，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到家。”

    祁朗看到立刻笑了起来，向电话那边的唐棠说道，“那你快点回来，我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嗯。”

    收到唐棠的回复，祁朗兴致起来，嘴巴里哼起了歌，他把米饭焖上，又把那条五花肉切片，看着时间开火，在唐棠回来的时候，饭菜刚刚炒好端上桌子没多久。

    “那么香呀，我在楼下都闻到了。”唐棠回卫生间洗了手，面不改色笑着说道。

    “你爱吃的，快点坐下。”祁朗把唐棠按在板凳上，起身给她盛饭，忙得不停。

    唐棠笑着接了过来，两个人就着一份菜，坐在不久前买的凳子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日子虽苦，但有个知心知意的人陪伴，就是甜的。

    “你手艺进步好多啊，做得越来越好吃了”唐棠夸奖道，听说多夸夸对方做的家务，下次他会更有干劲，这个方法唐棠一直执行着，看着碗里的五花肉，唐棠笑眯眯的问道，“你零花钱快没有了吧”

    听到零花钱这个令人痛苦的话题，祁朗苦着脸道，“还剩18块钱。”

    唐棠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祁朗像是有了观众，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忍不住一直想逗唐棠笑。

    说着说着，他谈起今天在剧组里的拍摄，“我还是第一次拍爆破戏呢，炸完整个耳朵嗡嗡的响，不过我也不敢停，那个时候就想着前面有敌人，我要快点冲上去，就算怕也不能停”

    他每次都这样，只要谈起演戏，就好像有无限的精力。

    唐棠听着他说，一边往他碗里夹肉，随口问道，“今天拍了几次啊”

    祁朗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四次。”说着，他道，“这次的男主角演技不行，导演都快发火了，就是现在很火的那个小鲜肉，你认识吗”

    祁朗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唐棠点点头，她当然认识了，因为一部男二剧大火，听说他背后有资本力捧着，就算没有演技，资本也能把他捧成顶流，捧成大明星，随便挑选他们不敢奢望的角色。

    别看他们群演地位低，可是，有些事情也是知道的，比如某两个闺蜜花私底下不和，某个流量女演员很开放。

    这些小道消息穿得很快，但大家都心照不宣。

    每个行业都有潜规则，别说名利场的大明星了，就连他们这些朝不保夕的群演里，乱搞男女关系的也有。

    可是，那也是小部分的人，大部分都还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努力工作着，妄想那一天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

    两个人聊着天，唐棠吃完饭，下意识站起来想把碗送到灶台那边，腿部拉伸传来的痛苦让她忍不住腿一软，直接坐了下来。

    “怎么了”祁朗立刻起身扶着她，“拍戏受伤了吗”

    “没有。”唐棠摇摇头，又面色自然的站了起来，“就是起来太猛了。”

    祁朗没信，也不揭穿她，等她洗完澡，上了床，祁朗才拉住唐棠的腿，把她的长裤睡衣掀了起来。

    白嫩的腿上，青青紫紫都是瘀痕，膝盖的地方最为严重，有些地方还破了皮。

    “这是怎么回事”祁朗寒着脸，看不出喜怒的问道。

    “没事的。”唐棠不自在的把裤子拉下去，她本来瞒得好好的，结果起来时一不小心泄露了。

    可是看着祁朗非要问出一个所以然的表情，唐棠无奈道，“就是拍那个戏嘛，演一个被杀人魔追着，惨遭杀害的女孩子。导演担心我这个群演会拖剧组后腿，就让我一直练被杀人魔追时的表情动作，我就一直在地上滚啊爬啊的”

    唐棠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祁朗咬紧了牙关，双手握的紧紧的，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

    唐棠连忙道，“你别担心，你知道我身上稍微碰一下都容易发青，就看着严重，其实一点都不疼。”

    唐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祁朗颤抖着拉进怀里。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无力和痛苦，在唐棠身上的伤，比落在他自己身上还要他难受一百倍一万倍。

    祁朗抱紧唐棠瘦弱的身体，好像想把她整个人都揉在骨血里，他此时没办法说一句话，只能闭上眼睛深深的吸气，害怕自己在唐棠面前露出一点脆弱。

    现实太打击一个人的意志力了，它专往你最疼的地方攻击，让你痛的说不出话来。

    祁朗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外露过，就连他发烧，他被剧组的人当众打脸，拍戏把小腿上的肉划掉一块，两三天都要拖着腿走路，他也没有这么情绪外露过。

    他再怎么极力掩饰，唐棠也知道他此刻内心里激荡的情绪。

    一滴泪落到她的脖颈，唐棠被烫得一僵。

    她眼睛也跟着红了，心里酸酸软软的，她知道这个还没完全长大的男人在心疼她。

    唐棠伸出手轻缓的抚摸着祁朗有点扎手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像他平时哄她那样，拍打着他的背，“没事，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唐棠知道他压抑久了，在外面工作跑戏，为了二十块钱躺在湿冷的地上，一躺就是一个小时，在剧组被别人呼来喝去，生活的压力压在他还瘦弱的肩膀上，在外面谁会把他当成一个只有19岁的少年

    他在唐棠面前一直强硬着撑着，力所能及的给唐棠撑起一片天，每天一身疲倦的回来，还要尽力的给唐棠讲笑话，想要逗她笑。

    他让唐棠依靠着他，却一点也不允许自己在唐棠面前软弱，他永远挺直着脊梁，前一天累得瘫倒在床上，第二天一大早又要活力满满的出去找戏。

    想到这里，唐棠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祁朗心疼她，她也心疼祁朗。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现在，她突然想大哭一场。

    两个人互相抱着，谁也看不见谁的脸，默默的消化这股是委屈，是无力，是挣扎，是痛苦，是感动还是什么说不出的情绪消化着这股复杂的感情。

    他们也都是人，一个才18，一个才19。

    “老婆，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过了好久，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祁朗才问道。

    唐棠摇摇头，她倚在祁朗怀里，“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也从来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唐棠夸他，“你看看，你长得多帅，又努力又勤奋，还那么聪明，我一定做了很多的好事，才会遇见你。”

    你一点都不是那个恶毒的大反派，她是多么幸运啊，可以守护着祁朗。

    “可是，我给不了你好生活，你只能陪着我一起吃苦，我不能给你买好看的衣服，我不能给你车子房子，我连让你每天任性的吃肉都不能。”祁朗闭着眼睛说道，他把下巴贴在唐棠头上，语气里多多少少泄漏出一点内心的脆弱。

    “我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吗”唐棠笑着问道，她尽量让气氛轻松一点，“我不喜欢漂亮的衣服，咱们家有车有房，都在老家呢，再说我也不喜欢吃肉。”

    家里有车有房，房子是三间陈旧的瓦房，车子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骗人，祁朗知道唐棠是在安慰他。

    他摇摇头，眼睛贪婪的盯着唐棠的脸看，哑声说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女孩。”一边说，一边珍惜的抚摸着唐棠的脸。

    这句话让唐棠眼睛又红了，她忍着泪，露出一个笑，两只手拉着祁朗的脸往两边扯，“你也是我的最好的男孩。”

    两个人你夸我，我夸你，什么好的词都往对方身上堆，不一会儿就把彼此逗笑了。

    等过了一会儿，祁朗搂着唐棠，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怀里，才突然说道，“要不，咱们离开横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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