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清川姬身首分离,深藏在胸骨内对称的双颗心跳猛然揪紧,发出声骇人的凹瘪声,但却又像是不甘心似的,继续抽搐着,试图再度回到“跳动”的状态,想要让这幅躯体重新行动起来。
可无论这两颗心脏再怎么挣扎,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了。清川姬的头颅落在地上,开始点点瓦解成灰烬消散在空。她突睁着双眼,嘴唇不住地翕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还是没能吐出任何完整的字句。她也无法听到距离几厘之外,她的心跳正在徐徐减弱,逐渐变成了颤栗,最后归于平静。
她彻底化成了灰烬。
撼天动地的心跳声就此消失,跌坐在神龛不远处的那两个巫女脸色煞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清川姬消失的那处地面,连尖叫都忘记了。
神社外,暴雨还未停下,甚至根本看不到任何减弱的迹象。
缘原本以为异常的天象来自于鬼的控制,只要杀死这只鬼就能让雨停下。但现在看来,她的能力似乎并没有那么的强大。
不过,先前那四散的血雾确实是非常棘手,如果毫无防备地吸入体内,定会被那刺激的气味扰乱得意识不清吧。缘不禁怀疑那两个巫女精神不振的状态,很有可能就是由这血鬼术造成的。
既然如此,今夜的雨和村民口迟迟不来的春天,说不定都只是正常的天象而已正常的,糟糕天气罢了。
缘印象里记得自己过去好像也遇到过像今夜这样的大雨,保持着迅猛的势头连下了好几天,自家房子都快被雨水泡得完全湿透,屋里甚至还漏起了水
光是回想下过去的那段经历,缘都不忍想要唏嘘感叹。
“嘎好多村民都过来了”在外头绕了圈回来的铁柱战战兢兢地站回到了缘的肩膀上,咕叽着小声说,“总感觉他们看起来怪不好惹的,还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缘大人啊,我们应该不会被找麻烦吧”
缘不言。他当然能听到村民们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桥上的声音,可对于外面的状况,他却是无所知。但单就铁柱告诉他的消息来看,村民们现在应该出于很慌张的状态。
是了。信仰的“神明”遭遇了危险,身为信徒的村民确实是该感到慌张,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知道深信不疑的神明大人其实是吃人的恶鬼时,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嘛村子里的人会不会揍我们啊他们看起来真的特别不冷静”铁柱惴惴不安地询问着。
缘微微摇头,道“当他们知道真相后,就会冷静下来了。”
“是吗”
铁柱歪着脑袋。它向对缘怀揣着百分之百的信任,但这会儿却总觉得他这想法有点太过乐观了点。
毕竟,外头的那些村民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吓人了
“砰”声巨响,已然敞开的大门被完全踹开了。乌泱泱群人涌入神社,嘴里不停唤着清川姬的名字。
“清川姬大人怎么不见了”
“神明大人啊没有了她,这雨该怎么办”
“清川姬大人您在什么地方”
错乱繁杂的脚步声压在神社正殿的木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
缘注视着每个村民的焦急面容,把他们的混乱话语都听进的耳,所怎么也找不到个合适的开口机会。
终于,这场骚乱停下了。
“这个男人杀死了清川姬大人”
巫女抬手指向缘,满脸狰狞,尖叫着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遍。
“是他是这个男人杀死了清川姬大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缘的身上,或带着惊讶,或带着难以置信,也有更加复杂的、难以读懂的眼神掺杂在其。
瞬间,缘竟想起了不久之前被鬼杀队的同僚们数落罪过时的眉目神情倒是和此刻挺像。
“是的,我杀了她。”
如既往地半垂着眼眸,缘的话语听起来淡淡的。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自己的“罪过”,但紧接着,他说
“你们所信仰的神明,其实是只鬼会吃人的鬼。每月送上的祭品,并非被神隐,而是被她吃掉了。如果不愿相信的话,就看看这个吧。”
缘指着掉落在地的那小半截小腿,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向了地面。
不必多说。但凡还残存哪怕点点清晰的理智,都能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缘是这么觉得的。
气氛顿时冷彻,谁也没有吭声。他们都在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断肢。
忽然,有个声音弱弱地说
“可他还是杀死了我们的神”
微弱的声念叨,瞬间让沉默的村民们拥有了底气。哪怕那完全是毫无根据的愚钝底气,也足以让他们昂起头,将狠厉的目光投向缘。
而后,义正言辞地说出句
“对你杀死了我们的神”
村民们混乱了。彻头彻尾地混乱了。他们坚信着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将矛头指向了缘。
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态,好像也不奇怪,毕竟他们那狂热的信仰,原本就是来自于清川姬的血鬼术。
清川姬的血含有大量的毒素,而神社又建造在了所有河流的交汇点。只要在水滴入血液,那么混合着毒素的水就会流遍整个村子,控制每个人的大脑和知觉,让他们厢情愿地坚信名为清川姬的“无所不能的神”正在守护着这座村子,甚至心甘情愿地听从清川姬的话。将伙伴们作为祭品送到这间神社。
如果整年都顺丰顺遂,那就是祭品起了作用,未来也还要继续将这个习俗履行下去;如果遭遇了天灾或是别的什么,那就是送上的祭品还不够让清川姬大人发挥神力,定要送上更多的祭品才行。
但其实清川姬什么都没有做。她没有能力控制天象,也没有能力干涉其他艾德什么。直以来,她所做的,就只有在河水源源不断地滴入自己的血,控制村民们相信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罢了。
长久以来的精神控制让村民们直到此刻都难以清醒过来,坚信着清川姬是神。
或许在看到断肢时,他们就已经意识到清川姬是鬼的事实了,但他们依旧偏执地想要继续认为她是庇佑村子的神明,没有了她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这份执念让他们举起了手上的东西。无论铁柱如何叽叽喳喳地解释事情的真相,他们眼的狂热依然还是没有消减分毫。
“杀死了神明大人的恶徒啊偿罪吧”
为首的个人将手头的东西砸向了缘,但被缘躲开了。
直昏昏沉沉的日和坊被这下惊得顿时清醒了。她强打起精神,踉跄着走到了缘身前,把他与村民们隔开了。
“冷静点啊大家”
只说了几个字,她就开始急促地喘起了气,只觉身体阵阴冷。额角出了层的汗,她的视线都模糊了,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
日和坊本心是想要劝说村民们冷静下来的,可她人微言轻,那些暴怒的村民们压根就不会听她说话。他们依旧在吵嚷着,自说自话地断定缘犯下了弑神的罪过。
在所有繁杂的声音,掺进了丝微弱的哭声。这哭声点点变得响亮而清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没人敢说话了,只是回头看向了哭泣的那个人阿菱。
也不知他是怎么过来的,可能是在村子各处游荡的时候,被人群带到了此处吧。
他哭得气息都快断绝,尽管他奋力地想要说出些完整的话语,但却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而已。
“琴被吃掉了在这里。”他说,“神,吃了她。”
自愿成为祭品的他的妻子琴,是深夜十分由他亲自撑船送来清川姬神社的。
他深爱着琴,也同样深爱着她的信仰。
所以他相信了琴所说的,祭品会被清川姬大人送往神域神隐起来;所以他会愿意倾听琴的恳求,让她贯彻自己的虔诚,成为那月的祭品,被送去神域。
他知道,当琴成为祭品后,他们就很难再相见了。
于是,在将琴送去神社过后没几个时辰,他又去了神社。他想要告诉清川姬大人,让他也成为祭品这样他就可以和琴起被送去神域了。
至少这样就不会分离了,简直是最完美的主意。
他如此想着,推开神社的大门,眼便看到琴躺在神龛前。她的身旁伏着个矮矮小小的人形,脸埋在琴的腹间,咕哧咕哧地咀嚼着。
听到声音,矮矮小小的人抬起了头,带着满脸的鲜血看着他,忽然咧嘴,扯出了个惊恐的笑,竖起食指挡在嘴前。
“别在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面前放肆。”
阿菱听到她对自己说,阿菱看到她的食指指向了自己。
“别着急,下个就是你。”
下个死的确实该是他,但初升的日光拯救了他。
阿菱几乎是爬着逃出了神社,跑回家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想要将切甩开,可那无所不能的神明大人和死去的琴却还在他的脑盘旋。
他疯了。
直到现在,他依旧还是那么疯疯癫癫的。哪怕想起了崩溃的诱因,他也无法再取回原本的理性了。
阿菱的痛哭让村民彻底沉默了。谁都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这间神社的每个角落。连夜的暴雨在这沉默缓缓停息了。
缘不再多做逗留,只向他们躬了躬身,便踏出神社。日和坊跟在他的身后,脚步依旧虚浮。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路上的积水还没有这么快消失,每步都走得艰难。缘放慢脚步,尽量走在高处,时而回头看眼,深怕日和坊会跟不上自己。
他也注意到了,这会儿日和坊的速度,比平时还要慢。
点点,日和坊的脚步停下了。夜色,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快要变成白纸般的骇人惨白了,身子摇摇晃晃的,似是快要站不住了。
“对不起,缘大人”
她的声音比风吹动水面的声响还要更轻。
“能先休息下吗我有点不太”
扑通
话语戛然而止,日和坊的身子猛得晃,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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