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穷鬼，晦气！李师兄，你那边怎么样，可有收获？”
“除了半斤棘灰草，什么都没有。”
棘灰草？
这东西漫山遍野生长，动动手就能收割十斤二十斤，根本没什么价值。
“嘭！”
最先开口的那名灰衣少年，停下手中翻找的动作，飞起一脚踹在眼前的那个破旧木柜上。
劲气迸发，带起一丝风啸声。
木柜瞬间解体，碎裂的木块四下飞溅，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有几块砸到对面的墙壁，深深地嵌进里面，留下一个个坑洞。
得益于墙体的质量不错，才没有被这些木块打个对穿。
“王师弟，预料中的事，稍安勿躁。”
另一位年纪稍大的少年，看了一眼散架的木柜，平静地道，“真有油水可榨，好处也轮不到咱们哥俩。”
“我就是不甘心。”
灰衣少年环顾四周，简陋狭小的房间尽收眼底，实在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好了，王师弟。咱们得抓紧时间，将那丫头的尸身收了，按照规矩送去后山黑瘴林。任师兄那边还等着你我复命，需将此间之事如实上报。”
“行，听李师兄的。”灰衣少年收起心思，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叶梨这死丫头不争气，赶着这个当头没了命，等下任师兄问起来，还望师兄帮衬一二，小弟感激不尽。”
“生死有命，叶梨自己熬不住，怨不得其他人。任师兄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师弟不必太担心。”
李师兄、王师弟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往屋内走了几步，靠近那张木制矮床。
首尾两节切割方正的石头，搭着一块狭窄的木板，上面整齐地铺着一层干草，枯瘦如柴的女孩儿仰躺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被遮住胸口以下，双手规整地放在两侧，双目紧闭不见呼吸。
巴掌大的小脸红黑相间，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大部分表皮亮晶晶地鼓起，剩下的已经破开，边缘处出现暗黄发臭的脓水。
露在衣领外的细长脖颈，没有被衣袖遮盖的一小截胳膊、指节卷曲的手掌，同样看不到一点好肉，新旧的伤痕重叠交错，裂开的皮肤表面发炎溃烂，上面抹着暗绿色的药膏，没有多少血水流出。
木床上名叫叶梨的女孩儿，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两名少年神色如常，对叶梨的惨状视而不见。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叶梨的死亡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见得太多了，也亲手处理过不少，做起事来驾轻就熟。
“可惜了，就差那么两日，让任师兄少了一个虫饵。”
李师兄叹息了一声，探手去抓叶梨身侧的被子，想要用被子将尸身裹起来带走。
“李师兄，你快看！”
指尖还没碰到被子，身侧的王师弟忽然失声惊呼，重重地捉住他的胳膊，五指如铁钳般收紧，让他感到一丝疼痛。
看什么看？！
李师兄有些生气，却还是暂时停下动作，抬眼望过去。
这一看之下，李师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气血冲向头顶，心脏剧烈地跳动，好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气息全无的叶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幽深的眸光死寂，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诈、诈尸了？！
刚一进门的时候，李师兄就仔细检查了叶梨的尸身，心跳停止，体温消失，关节僵直，分明早就断了气，再也没有生命特征。
若非确定叶梨死亡，李师兄也不会跟王师弟一道，在叶梨的屋里翻箱倒柜。
“……叶梨，原来你没死！”
李师兄压下狂乱的心跳，很快回过神来，发现背心一阵寒凉，竟是已被冷汗浸湿。
不是什么诈尸，而是因着某种原因陷入假死，这会儿又醒了过来。
叶梨的呼吸和心跳恢复了。虽然看上去十分虚弱，气息仿佛游丝一般，却依然在不停地好转，性命确实已经无碍。
李师兄没有过多纠结，就接受了叶梨死而复生的事实。
但他很快意识到，之前被叶梨的忽然苏醒惊吓，在叶梨、王师弟面前失态，不由地很是懊恼，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了起来。
下意识地抬起手掌，李师兄就要向叶梨面门挥去。
这一下要是打实了，叶梨的脑袋很可能被拍碎，直接再死上一次，不会有任何幸免。
凌厉的劲风扑面，将叶梨两鬓的长发往后压去，刚刚恢复的呼吸一窒，紧闭的嘴唇一松，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腮帮子，朝着颈窝流淌而下。
死亡又一次临近，叶梨的眸底仿佛一潭死水，眼神不见丝毫波动。
反倒是李师兄心里发毛，手掌落下的速度越来越慢，裹挟着的劲气缓缓收敛，直至消散无踪。
似乎这一掌落下去，他会比叶梨死得更快。
怎么可能啊！
李师兄嗤之以鼻，心底的不安愈盛，终是收回了手掌。
“任师兄留着你还有用，就让你多活两日，算你走运！”
李师兄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将手背到身后，却不愿承认被叶梨的眼神唬住。
叶梨自己死了没关系，但真要死在他的手上，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杀一个叶梨事小，坏了任师兄的计划事大，他不能出现这种差错，否则不好向任师兄交代。
“两日后的外门选拔，我要在任师兄的队伍里看到你。倘若你敢不出现，不用任师兄亲自出手，我一定先结果了你。”
“叶梨，最后的这两日，好好享受吧。”
李师兄话音落地，不再看叶梨，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师弟一言不发，迈步紧紧跟上。
房门开了又关，天光从门外照进来，瞬间重新暗下去。细微的脚步声走远，耳边彻底安静。
叶梨一动不动地躺着，许久没有动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要不是细微起伏的胸膛，越来越有力的心跳，乍一看就像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冤魂。
似是积聚了足够的力气，叶梨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珠微微转了转，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一下像是打破了束缚，叶梨的呼吸变得平稳，手指的动作越来越灵活，握拳，抬臂，屈伸，都不再感到僵硬。
胳膊之后是双腿，接下来是躯干，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叶梨基本掌控了整个身体，掀被坐了起来。
幽深的眸底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再一次转为平静。
李师兄？王师弟？
不过两个跳梁小丑，且不去管他们。
叶梨伸出没有一块好皮的手掌，指尖点在伤痕累累的胳膊上，默默地查看了一番，有了大致的想法，心底倒是无悲无喜。
直到这个时候，叶梨才真正敢确认，在不知道轮回了几世之后，她居然奇迹般地真灵觉醒，找回了最初始的记忆。
一万多年了。
从她的世界陷入黑暗，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万多年。
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那一张张道貌岸然的嘴脸，说着大义凛然的话，举着悲天悯人的旗帜，却做着最让人不齿的肮脏事，叶梨唇边忽然牵起一丝弧度。
牺牲她一人，造福整个修真界？
她偏不！
不就是要谋夺她的机缘，再如何掩饰美化，再怎么说得好听，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还想让她自缚双手，自封真元，任由他们宰割？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东西跟她元神融合，要将它完全剥离开来，只有彻底碎了她的元神，除此再无成功的可能。
她的师尊，她的师门长辈，那一日全部站在她的对立面。
众叛亲离。
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
自爆元神的时候，叶梨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恩也好，恨也罢，该还的都还了，前尘往事俱成空，所有的一切烟消云散。
“呵呵，呵呵呵！”
叶梨眉眼弯弯，竟是笑出声来。
声音极为轻灵悦耳，衬着叶梨红黑相间、脓包满面的脸，显得愈发诡异可怖，让人心底发寒。
一万多年啊！
原以为魂飞魄散、必死无疑，想不到竟有一点真灵留存，灵台蒙昧了那么多年，还有觉醒的一日。
要是让围攻她的人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再杀她一次。
死了吧？
那些人应该都死了，死在了一万多年前的大劫当中。
天翻地覆，山塌海倾，这些都还是轻的，修士们神通广大，总有办法护住自己。
但灵气变异，不再适合修炼，就是釜底抽薪了。
看得见的毁灭，足以让任何人疯狂，她跟其他被卷入的人一样，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一个随时可以舍去的牺牲品。
只是她这个牺牲品不听话，临了狠狠地反咬了一口。
看着那些人面色狂变，气急败坏地大声吼叫，却不得不退后避开，祭出防御法器，抵挡她自爆元神的威力，叶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莫名觉得有点爽。
是她的东西，叶梨宁可直接毁了，带去坟墓里，也不愿便宜他人一丝一毫。
更何况是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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