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灼这个名字, 顾母并不陌生。
他们家之前与贺氏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多少也听说过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贺氏危机。
危机的起因是贺老爷子病重住院, 失去了最高决策人的贺氏, 自此内部明争暗夺不断,外部竞家企业也虎视眈眈。内忧外患,混乱不已,一夕之间人心惶惶。
在最为艰难的时刻, 贺老爷子的亲信召回了在外留学的贺南灼, 将这个烂摊子交到他手中。
此后,年仅二十岁的青年顶着巨大的压力, 在手头几乎无亲信可用的情况下, 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挽贺氏于将倾之地。
一战成名。
对于年轻有为的后辈, 顾母向来不吝于投以称赞的目光, 可那是在外人面前, 而不是在自己这个差几天才成年的女儿面前。
顾母狐疑地看着顾仪:“你问他做什么?”
顾仪弯了弯眼睛:“我把他拐回来给你当女婿怎样?”
顾母:“……”
不怎样, 我觉得你可能还没睡醒。
据她了解,贺南灼十分洁身自好, 干净得与其他二代公子哥们格格不入,二十来岁了,至今一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好是好, 可好过了头,就是不正常了。
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心里还没点小九九,更何况贺南灼家世、地位、相貌样样拔尖, 顾母不信这些年来他身边没有各种妖魔鬼怪争奇斗艳。
既然那些女人都不行,那么自己这女儿估计也没多大可能性。未免她迷迷糊糊陷进去,顾母只能狠心打击她:“快去睡觉吧,梦里更快一点。”
“已经梦到过了。”
顾仪长睫低垂,双颊泛起了一抹红色:“在梦里,我们的夫妻生活非常和谐。”
顾母:???
上辈子的事,顾仪也不好跟顾母详细解释。反正她总有一天会将贺南灼领回家,今天谈起贺南灼,就权当先给顾母提个醒了。
顾仪说罢连忙岔开了话题,一边喝着粥,一边和顾母随意聊着天。
滚烫的海鲜粥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虾仁、扇贝味道鲜美又有嚼劲。
回家后的第一顿饭,顾仪十分满意。
填饱了肚子,乏意渐渐涌了上来。顾仪趿着拖鞋奔回了房间,洗漱之后,准备早点休息。
然而刚扑到床上没多久,她便在嗡嗡不停的震动声中,发现了藏在枕头下的手机。
手机是她刚上高中时买的,还是几年前的型号。顾仪按照模糊的印象划开了密保锁,一打开手机,上百条微信聊天记录刷得飞快。
【明天我带只烤鸭给你们尝尝,我家楼下这家烤鸭店可好吃了,皮肉松软,外焦里嫩。】
【那我也带一罐腌萝卜,我这两天自己做的。】
【吃的另说,大家先注意检查下自己的帐篷有没有问题。野外露宿,安全第一。】
野外露宿?
顾仪怔了下,抬眼看了看群聊名称——“班主任的后宫”,恍然想起来,明天就是记忆中班级毕业旅行的日子。
前世毕业旅行留给她的,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灾祸、背叛和死亡,每一场都让她喘不过来气,因而顾仪本能有些排斥明日的班级活动。
顿了片刻,敲了敲屏幕。
【明天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毕业旅行并未要求每一个人都参加,所以顾仪不去,班主任也不至于强求。可同学们的反应却比她想象中的要激烈得多。
【谁不来都可以,你不行。多少男生是冲着你这个校花的面子来的,你要是不参加,明天我们估计人都凑不齐。】
【对啊,顾大校花!最后一次班级聚会了,来嘛来嘛。】
一见到“顾大校花”这四个字,顾仪顿时头痛不已。
高二那年学校论坛偷偷发起过一次投票,要求票选出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她曾以高出第二名整整一倍的票数获胜。自此,同学对她的称呼便改成了“顾大校花”。
高中时较为年少无知,顾仪还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可如今经历过剧情的毒打,再回头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称谓,顾仪实在羞耻不已。
黑历史太多,简直难以回首。
顾仪啧了两声,继续敲着手机屏幕,编辑起拒绝的信息。与此同时,另一个名称是“长了腿毛的小仙子”的微信群聊也开始疯狂@她。
“长了腿毛的小仙子”是她和几个女性朋友的私人小群,言楚、夏悠都在群里。
叹了叹,点进去一看,言楚对她的谴责已经刷满了整个屏幕。
【早就说好了明天一起出去浪,咱们姐妹装都备好了,你这睡一觉就翻脸不认人了?】
【别呀,好端端的干嘛不去。难道你受啥刺激了,给姐讲讲?】
【仪仪,忘了告诉你,我明天特意叫上了我哥。你之前不是觉得我哥很帅很想勾搭吗,为了你,我TM连哥哥都奉献出来了,你不能这会儿放我鸽子!】
言楚的哥哥就是言齐。
上辈子她跟着贺南灼去酒吧时,曾近距离见过言齐一面。当时他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儒雅又随和的样子,帅是真的帅,只不过没有帅到顾仪心里去。
原来当自己还是顾仪的时候,她竟然还对言齐抱有过特殊想法?
那她明天就更不能去了。
顾仪编辑了信息:【不。】
可言楚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姑娘。两人接着纠缠了半个小时有余,直到夏悠中途插了一句话,才令顾仪敲动键盘的手指微微顿住。
夏悠:【仪仪,来吧。】
看到这个名字,顾仪许久未能回神。
夏悠。
跟她一样,消逝在最美年华中的夏悠,如今竟然也重新活了过来。
顾仪阖了阖眸子,心里无比庆幸,又无比感动。
对于夏悠,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投入几分真情实感,因为她们同样都是可悲的女配,又同样拥有过不幸的人生。
杜岑之于夏悠,就如同杜泽和林甜甜之于她。这些人就如同一把坚不可摧的命运枷锁,令她们拼命挣扎,却也始终无法逃离。
幸运的是,过去的一切,终于在今天回到了起点。
没有谁的人生注定历经坎坷,没有谁的生活必须受尽折磨。重来一次,遗憾有机会弥补,伤害能够预知,死亡也可以提前规避。
这一回,夏悠和她,一定都可以平平安安长大。
如果她没记错,杜岑明天也会出现。而且毕业旅行中夏悠意外落水、杜岑路过主动搭救,这正好就是两人定情的契机。
顾仪似乎终于找到一条不得不去的理由。
【好,我去。】
腿毛小仙子群里顿时欢呼一片。
【哦耶,那明天八点钟见喽!】
顾仪勾唇笑了笑,接着跟小仙子们调侃了几句。直到钟表的时针指向了十二点,困意渐渐袭来,顾仪这才放下手机,躺回到柔软的小床上。
夜色深沉,月光皎皎。
窗外呱鸣和蟋蟀叫声交织,在他们的伴奏之下,顾仪睡了这些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觉醒,已是次日清晨七点钟。
闹钟响过三四次,时间所剩无几。顾仪连妆都没时间化,匆忙洗漱完毕后,坐上家里为她准备的车,卡着时间赶到了集合地点。
“对不起,我来晚了。”顾仪拖着行李箱,气喘吁吁。
班长乐呵呵道:“没事,你能来就很不错了。”
顾仪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我是最后一个?”
班长翻了翻点名册:“言楚还没来。”
“言楚?”平时雷厉风行的人,怎么今天比她还磨蹭。
班长点点头,又指着大巴车的行李舱:“你先去把行李放着吧。”
顾仪想想也是,推着行李箱走到大巴车旁。
杜泽刚巧也正在放行李,见她过来,热情地迎上来道:“阿仪,我帮你。”
顾仪瞪了他一眼:“我没手,需要你多此一举?”
杜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顿了许久,才结结巴巴提及起昨晚的红豆酱:“阿仪,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昨天是我不对,我应该自己先尝尝红豆酱的味道。”
“我没时间生你的气。”
她好不容易得到自由自在的人生,犯不着再把时间浪费在跟杜泽这种人纠缠上面。
“让让。”
她撞开杜泽的肩膀,走到行李舱前,俯身自己搬起行李箱。
起身时,腰却“咔擦”一声闪了下。
好重……
她到底往里头塞了多少东西!
“阿仪,你搬不动,我来帮你吧。”身后的豺狼虎豹仍旧在盯着她。
不蒸馒头争口气。
顾仪咬紧后槽牙,娇.嫩白皙的长指捏紧了行李箱的边沿,一口气将行李箱抬到了膝盖的高度。然而正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也同时握住了行李箱的手柄。
顾仪以为又是杜泽,回头斥道:“我都说我自己……”
余下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心跳也蓦然停了一瞬。
视线中是一张清隽的侧脸,下颔线清晰流畅,鼻梁高挺,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一双或许深邃或许清明的眸子。
眼前的青年,比记忆中的男人要干净许多,同时也陌生许多。
原来这就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
七年前。
二十岁的贺南灼。
顾仪的眼眶突然有些热。
不应该的,她哪有这么喜欢这个男人,不应该如此多愁善感才对。
可不知为何,自见到贺南灼的那一刻开始,顾仪便再也无法按耐住心底最深处的冲动——
她想抱抱他。
抱住他的腰,而后埋在他怀里肆意撒娇,故意惹他不耐烦,再仰头欣赏起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挫败样子。
就像以前一样。
抱抱他。
冲动,快过了她的理智。
顾仪上前一步,稍稍靠近他,踮起脚尖,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仪仪!”
正当顾仪快要碰到贺南灼之时,言楚扯着大嗓门,兴奋地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连带着将她的两只胳膊禁锢得死死的,顾仪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不仅如此,在言楚激动扑上来的时候,顾仪一时没站稳,上半身微微前倾,额头“嘭”一声撞到了贺南灼的下巴。相碰过程中,顾仪甚至听到了贺南灼倒吸的一口冷气。
“嘶。”震耳欲聋。
言楚向来喜欢突然抱住她,给她一个惊喜。顾仪很快重新适应的同时,对此也十分怀念。
她和言楚的重遇非常愉快。
可是,她与二十岁贺南灼的初见,似乎不那么令人满意。
“疼吗?”她轻声问。
贺南灼“嗯”了声,勾起唇角,轻轻哂了下。
他在笑什么?
顾仪竟然有些搞不懂。
“啊,对不起!”
言楚这时也已发现自己制造出来的祸事,连忙松开顾仪,鞠躬向贺南灼道歉:“南灼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抱歉抱歉。”
南灼哥哥?
顾仪舌尖一阵酸酸的味道。
可真亲密。
“南灼哥哥,你们应该还不认识吧。”言楚挽住顾仪的胳膊,介绍道:“这是跟我关系最好的小姐妹,顾仪,咱们的顾大校花。”
一听到“顾大校花”这四个字,顾仪脑袋中嗡嗡直响。她一个已为□□的成年人,实在无法直视如此中二的称呼,这跟说她有七彩的头发和彩虹般的眼泪有什么区别!
更加忍受不了的是,她竟然在贺南灼面前被人当面扒出黑历史。
狠狠捏了下言楚的胳膊。
回过头时,却见贺南灼薄唇勾起,已然轻笑出声:“校花。好,我记住了。”
顾仪:“……”
求求了,再让她重生一次吧。
言楚似乎完全没明白她现在有多尴尬,继续给她出着难题。
“这位是我哥的朋友,贺南灼。”她指着贺南灼道:“这两天他将跟我们一起旅游,放松一下。别看南灼哥哥年纪轻轻的,他现在可是一家跨国上市公司的总裁,可厉害了呢!”
“哦,对了。”言楚又说:“你跟我一样,叫他南灼哥哥就行。”
顾仪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
“南、南灼哥……”
贺南灼上眼皮抬了抬,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最后这句羞耻的“哥哥”是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别叫哥哥了吧。”
她顿了片刻,勾唇笑了笑:“要不你当我男朋友,我叫你一声老公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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