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灼第一次听说杜泽的名字,是在七年以前,顾仪的葬礼之上。当时他是在场谁都不熟悉的陌生人,而杜泽则以顾仪青梅竹马的身份,陪伴在顾仪父母身边。
几步之遥的距离,却是他一辈子都够不到的差距。
最近一次与杜泽接触,缘于两家公司今年的合作项目。他深知此次合作对杜氏的重要程度,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中途喊停了项目。一来他确实想为自己的妻子出个头,二来则是为了心底深处那点微末的嫉妒。
他有多嫉妒杜泽,就有多恨自己当初晚了一步。如果自己当时能够早点赶到,顾仪可能就不会出事,如今的一切也将大有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贺太太,您又来探望贺总了?”
“对呀,他在里面吗?”
“在的,贺总交代过,您直接进办公室就好。”
办公室的玻璃门缓缓被人推开,阮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关上房门,回头冲他勾唇笑笑,漂亮的桃花眸子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贺南灼恍惚了阵。
如果顾仪还在世,如果顾仪能够顺利长大,如今也会同阮仪一样,向他这般笑吗?
贺南灼的瞳孔暗了一瞬:“过来。”
阮仪没有察觉到丝毫危险,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可刚走到贺南灼身侧,贺南灼便拽住她的手腕,轻轻把她拽到自己身上来。
指尖掐着她的下巴尖,轻轻抬高了她的小脸,长睫低垂,细细打量起她的眉眼,试图从她脸上找到那个少女的影子。
可不像,一点都不像。
贺南灼只看得到她写满了俏皮的双眼。
贺南灼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与顾仪相貌相似、神态更相似的女人了,爷爷为了让他死心,这些年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很奇怪,之前见到那些更为相似的,贺南灼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如今见到这个矫揉造作的,可哪怕他只看一眼,哪怕他心里头嫌弃万分,感觉却仍旧控制不住涌了上来。
阮仪似是有所察觉,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她倾身咬住他的耳垂:“贺南灼,你想试试办公室play吗?”
贺南灼勾唇轻哂,将阮仪扔了下去。
他还没有完全被美色冲昏了头。
贺南灼打开抽屉,长指搁在了皱巴巴的白纸上,原计划直接询问阮仪从哪儿学会的画画,可刚把白纸抽出了一半,贺南灼随即改变了主意。
以她的性子,肯定不会乖乖说实话。
问了也白问。
他还是得先找到阮仪的父亲才行。
贺南灼示意阮仪安静在沙发坐着,执起钢笔,继续今日未完成的工作。
他低头在文件上书书写写时,阮仪双手交叉,轻轻抵着下巴,一瞬不瞬打量着办公桌前的男人。
他工作时很认真,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像扇窗户般将眸子遮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没人看得清他眼底的神色。这么瞧着,倒确实严谨、稳重,禁欲感十足。
但恐怕除了她之外,没人见过他的另一面。
不管因为什么,这个男人确实对她与众不同。这么说来,是不是控制住他,她就有机会改变了。
正想着,林甜甜抱着几份文件进了办公室:“贺总,您要的资料。”
贺南灼淡淡“嗯”了声:“搁旁边吧。”
林甜甜颔首退下,不过在离开之前,她下意识又看了贺南灼一眼。
阮仪心里的怒火当即冒了上来。
林甜甜离开后,阮仪主动坐回到贺南灼怀里,将贺南灼的手牵到自己腰间。贺南灼面有不悦,似又想推开她,阮仪迅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贺南灼,刚才走进办公室里的那个人,你有印象吗?”
贺南灼蹙眉:“林甜甜?”
“就是她,”阮仪弯唇笑笑,“贺南灼,她喜欢你。”
胡说八道。
贺南灼耐心耗尽,不愿再浪费时间跟阮仪纠缠这种事情。
阮仪按住他的手:“不信,那我们试试。”
她拿起办公桌上的话筒,给秘书办打了通电话。接电话的人正好就是林甜甜,这也替阮仪稍微省了一些麻烦。
“送两杯咖啡进来。”她冲电话那头指挥道。
林甜甜顿了片刻:“贺太太,您稍等。”
阮仪挂断了电话,回头冲贺南灼眨眼一笑,那神情仿佛是在说“等着瞧吧”。不知为何,贺南灼难得想容忍她继续胡闹下去。
“然后呢?”贺南灼勾起唇角,粗|粝的指尖在她纤细的小蛮腰上抚了抚。
阮仪得意地扬起下巴:“然后你只需要记得三点。第一,林甜甜心情烦闷的时候会不自觉掐手指;第二,林甜甜一定会按照你的口味泡咖啡;第三,林甜甜待会儿肯定会说一句‘你们不要再因为我吵架了。’”
贺南灼挑了挑眉毛,似饶有兴致。
“你记住了没?”阮仪拧了拧他的耳朵。
贺南灼捉住她的手指,敷衍回了句:“记住了,记住了。”
记住了,但不相信。
女人之间的沟沟壑壑他虽了解不多,但,林甜甜工作期间确实没有做出过任何逾距行为。他觉得阮仪这回可能以己度人了。
不久之后,办公室门开了。
林甜甜端着两杯咖啡进了办公室,面无表情地将咖啡放在两人面前,即便见到阮仪坐在他怀里,神情举止也全无一丝不妥。
的确是阮仪多想了。
贺南灼突然觉得,这个愿意陪阮仪玩幼稚游戏的自己,似乎十分可笑。
可还不等他将阮仪丢走,阮仪突然捧着他的下巴,深情地吻了吻他的唇角。贺南灼浑身僵住,按住她作乱的脑袋,而后下意识看向了林甜甜的手。
果真如阮仪所料,林甜甜怔了一瞬,十指紧紧地揪在了一起,掐出了道道白痕。撞见了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后,林甜甜立即松开了手,眼底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贺南灼心情有些微妙。
但他同时又觉得这很正常,任何人见到别人亲密的一幕,恐怕都将会有些不知所措。
“林甜甜,你先出……”
“等等!”
阮仪轻轻“呀”了声,打断他:“贺南灼,这两杯咖啡都好苦呀。”她皱着眉,瞥向林甜甜,嗔道:“你叫林甜甜是吗,麻烦重新煮两杯,记得加奶加糖谢谢。”
林甜甜顿了下,浅笑道:“贺太太,那我再单独给您重新煮一杯吧。贺总习惯喝苦咖啡,所以我就……抱歉,没有提前问清楚您的口味。”
阮仪长长“哦”了声,偏头看他:“原来贺南灼你喜欢喝苦咖啡啊,你下属挺了解你的。”
贺南灼:“……”
别说林甜甜了,整个公司的员工都知道他喜欢喝苦咖啡,只有你不了解而已。
到目前这一刻为止,贺南灼仍旧觉得一切如常,他甚至开始觉得阮仪有些无理取闹。
他抱拳咳了两声,吩咐林甜甜道:“按照她的要求再煮一杯,你先出去吧。”
林甜甜点头:“我明白了,贺总。”
“不行,说好了两杯,为什么只煮一杯。”阮仪开始在他身上胡乱动弹。
贺南灼被她搅得身心俱疲,伸手摁住了她的身子,咬牙切齿道:“阮仪,别闹了。”
阮仪气得脸颊鼓鼓的:“我哪里闹了,我不喜欢喝苦咖啡,我也不喜欢你喝苦咖啡,麻烦你秘书多帮忙煮一杯,这就叫闹吗?”
这还不叫闹?
贺南灼眯着眼睛,深呼一口气:“阮仪……”
“贺总,贺太太。”
林甜甜这时突然插话进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提前弄清楚,我这就去按照贺太太的要求重新煮两杯咖啡。贺总,您不要再因此而责怪贺太太了。”
此话一出,贺南灼和阮仪同时沉默下来。
贺南灼想的是,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可三件事同时被阮仪猜准了,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也许真如阮仪所说,林甜甜对他有些想法。
而阮仪想的则是,小婊|砸,手段又升级了啊!
林甜甜出门后,阮仪立即从贺南灼大腿上弹起来。她现在对贺南灼十分嫌弃,难怪贺南灼当初会被一个渣女骗走了心,他这完全是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愚蠢的丈夫。
阮仪叹了声,垂眸看他:“你现在相信了吗?”
贺南灼沉吟不语,但微抽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片刻之后,他清了清嗓子:“你之前就认识林甜甜?”
揪手指的小习惯,陌生人不会知晓,阮仪和林甜甜必定是旧相识。
阮仪点头道:“仇人。”
她蹲下身,牵着贺南灼的手掌,搁到自己下巴尖蹭了蹭:“我的仇人这么可怕,可怕到连你都看不出来,你现在晓得我有多么多么可怜了吧。”
她仰头看他,重复了一遍:“贺南灼,我真的很可怜的,你一定一定得保护好我。”
“贺南灼,我只有你了。”
贺南灼微微怔住。
事实上,阮仪在他心中并非是个好女人。很多时候他都弄不清阮仪究竟想干什么,另一些时候他又觉得阮仪娇纵、不懂事,又爱无理取闹。尤其当阮仪总是用离家出走威胁他时,他更是会恨得她牙痒痒。
可如今,当阮仪蹲在他面前,当她澄澈的眸子里满怀期待之时……他又会突然觉得,阮仪说的可能是实话,她也许,真的只有他了。
贺南灼的心到底是软了一瞬。
他轻轻拍了两下阮仪的脑袋,浅声轻叹:“知道了。”
我护着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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