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后，荀滟给顾亭山诊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少年心不在焉的，像个木偶似的任她摆布。
“没什么毛病啊!”荀滟皱眉，顾亭山的脉象虽不似她跳动有力，却也还算正常。荀滟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归结于顾亭山太过舍不得毛峰，心情郁结。
“不都说了，有我在么，你到底怕什么？”荀滟嫌弃道：“三岁小孩都没你这么粘人。”
顾亭山摆手，“师父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躺会儿。”
荀滟嘴上不耐烦，见他恹恹的，又不放心，硬邦邦道：“你躺吧，我等二毛回来。”
没过多久毛峰就回来了，他买了几双鞋垫，和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顺便给顾亭山带了几本书回来。
荀滟见他面色沉重，只当他也是舍不得顾亭山，于是安抚道：“放心，小山我罩着。”
毛峰闻言下意识看向顾亭山，顾亭山愣愣的坐着，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荀滟想起自己为毛峰准备的东西，便回周奶奶家去取。
“叫二毛他们过来吃饭，”周奶奶嘱咐荀滟，“就说奶奶为他送行。”
荀滟应了，揣着东西跑到毛峰家，“这几个方子你也留着，兴许用得上。还有这几张是师父还没来得及教你的拳法和枪法，我都画成图了。”
毛峰收了，连声道谢。
荀滟笑道：“周奶奶叫你们过去吃饭，”他看了眼顾亭山，“走，小山也去，别愣着了。”
周奶奶难得炒了好几个菜，左边坐着周慧娘、毛峰，右边坐着荀滟、顾亭山。
周奶奶让慧娘给每人倒了小半杯药酒，“国丧期间，不好多喝，少喝半杯意思一下，一来给毛峰送行，二来也是暖暖身子。”
老人看着四个小辈，不禁感慨，“我第一次见小山的时候，还抱在手里呢，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那么好看的娃娃，毛毛那时候四五岁，也虎头虎脑的。”
这些事似乎只有荀滟不知道，不由有些惊讶，“原来你们都不是白石村出生的啊？”
毛峰点头，“我四五岁的时候，我娘带我来到白石村，同行的还有小山他娘和小山。”
周慧娘道：“吴婶和钱婶都特别好看，跟仙女似的，只可惜……”
荀滟记得村里人提过，毛峰的爹是毛家二郎，闻言不由有些懵，却不好问，只等毛峰和顾亭山回去了，她才悄悄问周奶奶，“奶奶可知道二毛和小山的亲爹是谁？”
周奶奶道：“这我如何知道，他俩的娘来的时候只说是被负心人抛下了，我们见她们姐妹可怜，又带着两个孩子，便将她们留下来了。后来钱娘子也就是毛毛的娘改嫁毛家二郎，谁知毛家二郎也是个短命的。”
“那小山他娘呢？”荀滟索性把她的疑惑一股脑都问出来，“二毛帮别家干活赚不来几个钱的，但他们家好像从来不缺吃喝？”
周奶奶道：“吴娘子没有再嫁，她来时带了些金银细软，这些年都被小山卖了换银子，”似乎是回忆起了顾亭山的娘，周奶奶有些怅然，“那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只可惜命薄。”
荀滟沉默下来，顾亭山这败家孩子，真让人头疼。
“毛毛这一走，就剩小山一个人了，”周奶奶抬手抚了抚荀滟的头发，“我瞧着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们不妨就把事情办了，以后互相有个照应，你也可以时常督促他，早些下场考试，或者做点小生意，他娘留下的东西，哪儿够他吃一辈子的。”
荀滟听得呆住，“奶奶您是糊涂了吧，小山怎么会对我有意？”
周奶奶笑，“傻孩子，奶奶眼睛还没花呢，看得明白。”
荀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可能不可能，我整天次他，他讨厌我还差不多。”
看来是一点都没开窍，周奶奶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件事。
荀滟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奶奶，您肯定是记岔了，小山和慧娘倒是有些眉目。”
周奶奶：“……”她看了眼灶房的方向，周慧娘正烧水洗头，“我已经替她谋划好了。”
荀滟没猜到周奶奶是怎么谋划的，若周慧娘和顾亭山真是两情相悦，委实有些可惜，不过她也不想搅和这事儿，依她看，顾亭山这种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就不适合成家，白耽误了人家姑娘。
第二日，村中不少人都去村口送毛峰，连荀滟的大徒弟秦树也从镇上回来了。
毛峰跟众人一一道别，最后到荀滟面前，一字一顿道：“师父放心，我会回来的。”
荀滟抬手拍拍他的肩，“好，我们等你回来，保护好自己。”
毛峰重重点头，又抱了抱秦树和顾亭山，不知在顾亭山耳边说了什么，被少年锤了一拳，毛峰笑着转身，往村外走去。
送走毛峰，秦树留下来吃饭，给大家带来了几个八卦。
“听说太子这一去，圣上万分悲痛，也病了一场，京城现在乱的很，太子尸骨未寒，二皇子、三皇子就已经……”秦树说着叹了口气。
有老人道：“谁坐那个位置与我们关系不大，只有小树你要留心。”
秦树的表舅是县丞，也算跟官场沾点边，储君之争直接影响的便是官员们，层层下来，县丞也有可能受到波及。
秦树颔首，眼中也有些担忧，“二皇子、三皇子都是同母的兄弟，现在就看他们母家帮谁了。”
“他们母家是谁？”有人好奇问。
“威远侯沈家，他们家不用多说了吧。”秦树压低了声音，一副说秘密的架势，“听说沈贵妃偏疼三皇子，但三皇子今年还不到十岁……”
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荀滟也好奇地探着脑袋，冷不防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听这些有什么意思，走，师父看着我练功去。”顾亭山没心没肺道。
荀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你个读书人还不关心朝廷大事？快好好听着，对你下场考试有好处。”
顾亭山：“……我什么时候说要下场考试了？”
“哎你别吵，听你大师兄说。”荀滟往旁边挪了一步，继续听“朝廷大事”
“二皇子虽不受宠，却颇有才干，又娶了张将军的幼女……若这次真的要打仗，张将军立下战功，那……”秦树摆摆手，“不能再说了，大家也都慎言，横竖这些事与咱们关系不大，大家准备春耕要紧。”
荀滟回神，却发现刚才捣乱的少年已经走了。
“师父放心，我有朋友在镇北营中，我昨日已经写信拜托他照顾二毛了。”
众人散去，秦树便和荀滟坐在树下闲聊两句，他言行向来稳妥，对荀滟和两个师弟都颇为照顾。
荀滟替毛峰道了声谢，又说；“镇北营离白石村有段距离，估计明日一早才能到。”
秦树蹙眉，荀滟这三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村里人更不了解这些，“师父如何知道镇北营驻扎之处？”
荀滟：“……我也不知道。”她自己也愣住了，微张着嘴巴，半晌道：“我好像能想起去镇北营的路。”
秦树惊讶地睁大眼睛，“您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是不是您有家人在镇北营中？”
之前秦树也试图帮荀滟找过家人，荀滟什么都想不起来，没有一点有用信息，他只好放弃。好在荀滟对寻找家人这件事也不是太着急。
他问完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您有家人在军中，您一个姑娘家也是不好去探望的。”
荀滟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揉了两下额角，“别的想不起来了。”
秦树叹了口气，“不急，您慢慢想，若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他看了看天色，“我回去看看兄嫂，下午便回衙门去了。师父保重！”
秦树走后，荀滟又在树下发了会儿呆才往回走，经过顾亭山的院门，见少年背对院门站着，仰头望着院中的梨树，不知在想什么。
荀滟推开院门走进去，少年回身，“朝廷大事听完了？”
荀滟点头，“让你听你不听，等改日师父给你分析分析。”她负手在院中踱了一圈，老气横秋道：“你二师兄走了，以后凡事都要靠自己，不能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的，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家里也要时常打扫。”
荀滟经常唠叨他，顾亭山一向是没耐心听的，但这次却未打断，静静垂着眸子，听得认真。
荀滟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是满意，也许二毛走了以后他能长大一点。
“吃穿用度也不要太大手大脚，你娘的东西，留着是个念想。”
顾亭山听到这里，抬头看了荀滟片刻，想起什么，跑进屋内，口中道：“师父你等一下，我给你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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