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秦氏是皇帝的生母，皇帝为了尽孝，让太后住在离宣室殿最近的长信宫中，内侍带着荀滟没走几步就到了。
太后保养的极好，气度雍容，鬓边稍染了几分霜色，她用审视地目光上下打量荀滟，问道：“听说你从小在寺庙中长大，除了佛经，可曾读过别的书？”
秦太后是皇后的姑姑，当然是支持太子的，太子薨逝后，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顾亭山身上，顾亭山也很会讨老人欢心，太后便想从族中选个姑娘给顾亭山做王妃。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相看，皇帝就下了赐婚圣旨。荀滟搅乱了太后的安排，她老人家自然看荀滟不顺眼。
荀滟想了想，“读过千字文、和一些史书兵法。”有些是她脑子里记得的，有些是在白石村的时候借顾亭山的书，荀滟没耐性，读书不求甚解，一目十行，连她自己都清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太后蹙眉，“女孩子家读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可曾读过女四书？”
荀滟摇头，“未曾读过。”
太后面上露出几分不屑，没有父母教养的孩子就是容易长歪了，仅凭中山王几句话，皇帝就草率地给顾亭山定了王妃，由此可见，皇帝对自己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儿子也并不是真心疼爱，不过是一时牵制沈家和二皇子的一个棋子。
沉默了片刻，太后又问：“那你平日闲暇都做些什么？”
荀滟如实道：“骑马练拳，舞刀弄剑。”她能感觉到太后对她没有什么好感，缘由也能想得明白，不过太后还要指望顾亭山，虽然讨厌她，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太后听了，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不由想起荀家从前的大姑娘，从小被荀老将军当男孩养，不好好学女红刺绣，读女四书，整天舞刀弄剑，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也有不成体统的好处，顾亭山那孩子斯斯文文的，一定也喜欢安静乖巧的姑娘，像荀滟这样的，估计入不了他的眼，如此一来，她便可再为孙儿找个可心的侧妃。
她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勾了勾唇，“以前在外面没人管你倒还罢了，如今你做了王妃，就要收敛一点，莫要给我们皇家丢人。”
太后冷哼一声，“你该知道，陛下十分看重燕王，燕王未来前途无量，若是因为你单位了他的前程，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荀滟睁大眼睛，面露无辜，“燕王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希望他前程似锦的，只有他好，我才能过的舒心体面，夫妻一体，这道理我明白。”
正这时，外面的宫人通传，“燕王到。”
顾亭山在外就听到荀滟说什么夫妻一体，唇边不禁扬起笑意，压都压不住，他走进殿中，向秦太后行了一礼，就直接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子薨逝之后，太后心情郁结，顾亭山那时候刚回京，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就经常进宫陪陪太后和皇帝。
太后一开始对他还有几分防备和试探，后来发现这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心性单纯，才放下心来，有些时候，听话比聪明更重要。
“皇祖母，父皇说她处理完朝政便来看你，让孙儿先陪您说说话。”
太后见了顾亭山，眼中这才染上笑意，“不必，你新婚第一天，在皇祖母这儿坐着算怎么回事。”
顾亭山看了眼荀滟，唇边带了几分笑意，乖巧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皇祖母好生休息，改日我再带滟滟进宫陪您说话。”
太后神色一僵，她只是客套一句，顾亭山还当真要走，忙道：“留下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顾亭山有些为难，“孙儿还有政事要查，今日不能陪皇祖母了。”
秦太后抬手按了按顾亭山的手臂，像是不舍他离开，随口问道：“听说你父皇让你查匈奴使节被劫一事？”
顾亭山点头，“正是。”他微微皱起眉，“这件事比想象的还难，孙儿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那日在宴席上不是说已经找到证据了吗？”秦太后皱眉问，她虽身居长信宫，消息却是灵通的。
顾亭山道：“正是因为那个证据，孙儿才为难。”
太后若有所思地默了默，没有再问下去，“既然你有事在身，皇祖母便不留你们了。”
从长信宫出来，上了马车，荀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匈奴进京前一天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顾亭山看了眼一脸好奇的姑娘，赌气道：“找一个人。”
荀滟闻言睁大眼睛，顾亭山以为她想明白了，刚要趁机撒娇，就被荀滟打了一下，“你竟然敢欺瞒皇上和太后！你到底找谁去了？”
顾亭山：“……”
荀滟紧张地盯着顾亭山，以为能听到什么大阴谋，却见少年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我到处找师父都找不到，秦大哥猜测师父的身份与匈奴有关，我便……”
“你疯了！若是被人发现，说你暗通蛮族，给你定个叛国的罪名怎么办？”荀滟急道，说完才意识到什么，别扭问：“你找我做什么？”
顾亭山在荀滟手臂上拍了拍，“不必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你怎么处理？”荀滟抬手在顾亭山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陛下对匈奴有多忌惮你又不是不知道！”
荀滟语气越凶，顾亭山心里越暖，他看着荀滟，眸光不自觉溢出几分温柔，“为了找到你，冒再大的险也值得。”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荀滟的心头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她错开目光，轻轻摇头，“不值得，你以后别犯傻。”
顾亭山勾了勾唇角，“师父以后都在我身边，我就不会犯傻了。”
荀滟莫名觉得车厢内有些闷热，她往一边挪了挪，半晌终是不放心，“你说找到证据了，是什么证据？”
顾亭山不答，而是问荀滟，“你知道韩王妃是谁吗？”
在荀家时，荀老太太都跟她普及过，“是汝南侯的女儿。”
“汝南侯任九门提督，负责京城守卫，我让人询问使节时，在附近留下一块城门守卫的腰牌。”顾亭山道：“接下来的事用不着我细查了，太后和父皇，哪一个都比我快。”
“你……”荀滟半晌找不着词，“万一皇上和陛下查出来是你栽赃，那不是更完蛋？”
顾亭山笑，“我这可不是栽赃，他们本来就不干净。”他拉了拉荀滟的衣袖，“不说这个，一师父想吃什么，中午让王府的厨子做，下午我们一起去中山王府，一来感谢王爷帮咱们替陛下求赐婚旨意，顺便逛逛中山王府，据说王府好多宝贝。”
荀滟皱眉，“听说中山王沉迷酒色，行事荒唐，你与他走得太近不太好吧。”
顾亭山不以为然，“就是去玩玩儿，师父不必担心。”
荀滟打量他两眼，她虽然未见过中山王，但总觉得自家徒弟与那个不靠谱的王爷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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