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新加1500百字)

    金乌落山, 最后一抹灿色消失在天际,夜幕初降临。

    王宫东北角的华阳台巍峨壮丽,主殿内的明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窗棂上投映下侍人斜长的影子。

    东面的廊道入口处, 魏公主与太后鸾驾相遇。

    身着黑色暗绣金边华丽锦裙的妇人梳高鬓, 戴华钗。因为身量比寻常女子要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压迫力。

    魏成驰眉峰皱起,垂袖行礼道:“外臣见过太后。”

    余青灵也弯腰福一礼。

    虽然太后迁居离宫,但是并未被软禁,该有的体面都有,就连昔年支持公子围登基一事, 燕京也三缄其口。

    ——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个信息,越王仍然以太后之位尊养吕双。

    太后淡淡一笑, “魏公主与使臣不必多礼。”

    那日乌南巷匆匆封锁, 又匆匆撤兵,后来又有郑使臣与楚上原口舌交涉,将站在巷口吹了半夜冷风的郑公主接回去。

    消息传到太后耳中, 她便直觉此事与魏公主有关。

    果不其然, 除夕夜宴那日, 魏公主没有露面,就连越王也匆匆离去。

    要知道,她这个养子骨头里天生带着君王凉薄,对美人动欲她信,可是动心动情, 太后一点都不信。

    可是如今这情况……

    太后的视线落在余青灵身上,一双细长凤眸里充满打量,她唇角缓缓地勾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直叫余青灵心底发毛。

    不得不说,魏公主的皮相是太后见过美的,雪肤乌发,美目朱唇,肌理细腻,骨肉匀称。

    骨相和气韵也美,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最为勾人,娇艳灵俏,有祸国殃民之相。

    余青灵也在打量太后。

    上次国宴,遥遥惊鸿一瞥,只记得是位华贵妇人。

    今日细瞧,太后有一双细长而翘的凤眸,天生威严,但更多的是眉目传情。

    三十余岁的年纪,风情却不减,一下子让余青灵想起山中女妖,吃人不吐骨头。

    只是这位厉害的女妖已经被砍掉周身伤人利爪,圈养在离宫。

    余青灵抿唇浅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提裙往旁退一步,又示意婢女让路,“太后先行。”

    廊道宽阔,三人并行尚且绰绰有余,但是太后的鸾驾仪仗颇大,长幼尊卑有序。

    太后垂下眼眸看她,声音是冷如珠玉的调,“不急。”

    齐地女子身量高,两人对面而站,她比余青灵高了约莫小半头。

    说完,太后抬起手腕,捏着她下巴,迫使人仰头,细细打量容貌。

    染过蔻丹的手指冰凉,如同冷玉一般。

    几乎是在同一瞬,余青灵便反握住了太后手腕,止住近一步动作。

    “大胆!”小画高声呵斥,欲图护主。

    魏成驰冷眼看她。

    战场上杀人无数的男人,周身带戾,小画这等深宫女子自然受不住的,心中微颤生恐,止步不前,甚至还退了一步。

    余青灵手腕用力,迫使太后的手远离她下巴,直到三寸远的安全距离。

    “天气冷,太后年纪大了,受不得寒气,莫要把手伸在外面,”说话时,小姑娘眉眼含笑,像是关切,又贴心地把手中暖炉塞到太后手里。

    “久闻魏地女子温软,魏公主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太后盯着她眼睛。

    余青灵恍若不闻,眉眼盈盈道:“王上与特使在殿内等得着急,我先行一步,不在此相陪太后了。”

    说罢,她便松手转身,拢了拢身上斗篷,先一步上了东边廊道。

    太后是赵墨养母,曾经教养他九年。

    只看赵墨慈悲留她一命,便知道昔年时两人母子情分不浅。

    余青灵不想与太后龃龉。

    不能招惹,只好避开。

    待人走远,小画后知后觉地回神,连忙走过去捧起太后的手腕,保养得宜的肌肤上印了一道微弱红痕。

    小画拧眉,“魏公主好生过分。”

    太后不置可否,如常垂下手腕,眸光幽幽地盯着魏成驰和余青灵离去的背影。

    两侧灯笼随风摇曳,投下澄黄光线,虚虚晃晃地打在两人身上,朦胧绰绰,男子身姿挺拔,少女娇俏窈窕,竟也是郎才女貌。

    太后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年轻人,气盛一些,做什么都不奇怪。”

    ……

    华阳台内。

    身着暗红襦裙的宫女手中端着酒水膳食,鱼贯而入。

    今夜宴席是小宴,人并不多,除了越王、魏公主与太后,便是魏使臣和越国的丞相、御史大夫、京令尹四位大臣,还有几位眼生的宗室元老,氛围轻松。

    岁留庸捧着天子文书,送到赵墨面前。

    楚砚坐在下首,仪容得体,朝魏公主微笑致意。

    天子特使,多威风的称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天下任意一国都有颠覆嘉朝之力,天子的威风尽散,只剩下几分被施舍的体面。

    人皆道洛邑繁华,却不知生活在洛邑的皇室宗亲整日惶恐忧愁,生怕下一刻便有铁骑踏破帝都,尸横遍野。

    楚砚心中酸涩,无声叹息,只盼着嘉朝覆灭那日,新帝仁慈,允许嘉皇室善终。

    赵墨接过天子文书打开,抬眼笑道: “昭侯风采依旧,犹胜当年。”

    “大王英雄气概凛然,亦胜初见。”

    楚砚声音含笑,神色和蔼,“上次相见,还是在大王的登基典礼上,今日再逢,大王已经觅得佳人相伴。”

    天子领土方圆二百七十二里,全部被越地包围,齐蜀郑魏四国暂时攻不进来。

    嘉朝能存多久,得看越国是否有勤王之心。

    此次天子命楚砚来越,心底带着十成十与越国交好的心思。

    而且越王赵墨年少,年刚二十,执掌越国当有几十年。

    楚砚深知,嘉朝气数已尽,与其苟延残喘,垂死挣扎,倒不如识趣一点,在明主出世之时主动禅让,这样还能换的一个好名声、好下场。

    故而无论赵墨是否有野心,天子都愿意与他交好。既然要与越王交好,自然也要与越王后交好,后宫女子的枕边风厉害,不可小觑。

    楚砚偏头看向魏公主,神色真诚地回忆道:“昔年老夫赴魏,三公主还是玉雪可爱的娃娃。”

    “……”余青灵眨巴眨巴眼睛,“大人见过我?”

    楚砚点头,“武王三十二年的时候,老夫前去恭贺武王诞辰,当时三公主……”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回想,伸手比划,“……也就这么高。”

    武王三十二年,是十年前的事了,难为楚砚好记性,竟然还记得,可是他不知道,面前的姑娘已经换了一个人。

    余青灵笑了笑,真挚夸道:“大人好记性。”

    上首的赵墨闻言,动作一顿,扯唇笑了下,楚砚惯会拉关系,半真半假的一句,她竟然真的相信。

    赵墨合上天子文书,递给一旁的岁留庸,淡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特使此来燕京,主持寡人与魏公主的婚仪,便把这里当成洛邑,不必拘谨。”

    随口一句话,饱含深意。

    楚砚微微愣住,一时间不能明悟越王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八个字到底是何意,可是表明对天子恭敬之心?

    然而赵墨也没给他深思的机会。

    坐在上首的年轻君王轻抬手,不多时,乐姬舞姬入内,鼓乐笙箫正要奏起。

    恰在此时,太后姗姗来迟,乐姬与舞姬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诸人起身行礼,“见过太后。”

    “不必多礼。”太后淡声一句,轻敛起裙摆,在赵墨左下首的位置坐下,偏头时,别有深意地瞥一眼余青灵和魏成驰。

    觥筹交错间,鼓点已经推到高潮处,舞姬莲步快移,腰肢旋扭,云肩转腰间,翩如兰苕,婉如游龙①,余青灵认真地从头看到了尾。

    魏舞和越舞相差许多,身为习舞之人,余青灵本能地捕捉动作,心中已经模仿了好几遍。

    看得入神,余青灵无意识地端起桌案上的酒杯,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姬动作,皓腕轻抬间,杯子的酒水便不小心一饮而尽了。

    这一幕,正好落入赵墨眼中。

    赵墨深深看了一眼余青灵,勾手唤来一人,低声吩咐,“去给魏公主换一壶酒,里面换成不醉的甜果酒。”

    顿了顿,“换成白水。”

    宫人领命躬身退下。

    太后一直留意着赵墨与余青灵,自然没错过赵墨的动作。

    她抬袖抿了一口酒,挡住了神情,心里情绪翻涌间,喜忧交杂。

    宫人行至魏公主桌案旁,取走那只装满越酒的酒壶,余青灵不解地看向她,“何事?”

    宫人解释:“王上说给殿下换一壶酒。”

    余青灵闻言偏头朝赵墨看去,果然瞧见他正在看她,眼角眉梢只透露出一个意思——再敢喝醉,有你好看。

    余青灵茫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只见杯壁干净,酒水不余。

    “……”

    余青灵懊恼方才失神,软声对宫人道:“去吧。”

    大殿之上,乐声不停,舞姬依然在翩翩起舞,说话的一会儿功夫,余青灵错过了好几个动作。

    好在一曲将近,而她天生擅舞,几处缺失的影响不大。

    众人只见魏公主脊背挺直端坐,端庄得体,娴雅安静。却不知她心底欢快如雀鸟,已经随舞姬跳了好几遍,甚至连编舞怎么改编都想好了。

    宫人捧着酒壶,朝东边走去。

    华阳台是会客宴饮的大殿,在东面有三间大屋子留做厨房和备膳食的储物间。

    宫人将酒壶里的酒水倒出去,拎起炉子上的铁壶,准备灌一壶白开水。

    “何人在此?”一声低喝乍然入耳。

    宫人吓了一跳,瞧见来人腰上所戴令牌,便知是掌膳的大姑姑。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越王命奴婢灌一壶白水,给魏公主送去。”

    大姑姑却不信,狐疑看向他,“好好的酒不喝,饮白水做甚?”

    “这……”宫人挠头,尴尬笑笑,“奴婢不知道,许是怕魏公主饮醉吧。”

    说完,宫人“哎”了一声,“奴婢岂敢说假话,姑姑快放我去吧,不然一会王上要怪罪了。”

    大姑姑半信半疑,“酒壶给我。”

    宫人递过去,声音有些着急,“姑姑有什么不信的,奴婢在越王身边伺候,还敢假传王旨不成。”

    “这是我的职责,不得不小心一些。”大姑姑睨她一眼,将酒壶接过去,手指在上面抚摸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翻看一遍。

    幽晃的烛火下,大姑姑侧颜半埋在阴影中,几分波谲云诡。

    她眼眸低垂,素白的手指轻翻,仔仔细细地检查。

    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等到了大姑姑确认了酒壶无问题,那宫人感慨又着急,“姑姑未免太小心。”

    大姑姑把酒壶重新递给他,淡笑,“去吧。”

    得到允许,宫人连忙“诺”了一声,手脚利落地盛满白水,端在木盘里,匆匆朝正殿走去。

    不多时,一壶新酒放到了魏公主的桌案上,玲珑双臂的银酒壶,雕龙画凤,栩栩如生。

    余青灵睫羽轻眨,接过倒了半满的酒杯轻抿一口,想尝尝赵墨给她换成了什么酒,不料入口的酒水寡淡无味,隐含还含着几分涩意。

    余青灵细眉微蹙。

    奈何宴席未散,一旁还有不少王公大臣在,不能失礼吐出来,只能喉咙轻滚,将略涩的白水咽了下去。

    余青灵抬眼,没好气地瞪向赵墨。

    赵墨懒洋洋笑了下,在她嗔瞪的眼神中,端起一杯醇酒,一饮而尽。

    他没抬袖掩面,骨节修长的手指捏握酒杯,下巴微抬,喉结随着酒水吞饮而上下滑动,在不皦不昧的光影中,透出几分清冷孤零的诱人。

    余青灵:“……”

    她卷卷舌尖,心头忽然涌起几分错觉,方才略涩的白水,竟然丝丝甘甜。

    作者有话要说:①李群玉《绿腰》: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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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太困了,剧情没写完,重新加了1500字。

    很抱歉 知错辽qaq

    蟹蟹你们包容。

    下章晚上见。大概十一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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