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白狄有十六个部族, 约八十万人口,除去妇孺老弱后, 能充当兵士的男子在二十万左右。

    三月初二这天,魏成驰奉赵墨之命,率三十万大军拔营, 分五路兵力朝西北而去。

    与此同时, 老将军司马稽奉赵墨之命,率五万兵士奔赴云阳。

    另外在距离燕京两千里的越郑两国边境交接地——上党郡。

    这里是越国拒郑、拒魏的第一道防线。山脊盆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放眼望去,草木绿意探头, 山脉连绵间绿波如浪翻涌,以越国老将军韩耀为首,数千个白色军帐已经悄悄驻扎在此处。

    赵墨登基第二年。

    举国调用的兵力超过五十万, 精锐之军几乎全被抽空。

    距离燕京六十里地的北大营里, 只剩下不足两万精锐兵士守卫着国都。

    -

    千里之外的魏都。

    时下已经进入雨季, 天色阴沉, 自早到晚细雨连绵, 天阳宫内朝臣一片热闹。

    越兵精锐主力此时全部在西北, 南边防守十分薄弱。

    朝臣提议,发兵夺回云阳。

    另有一小撮人, 提议攻打越上党。

    云阳虽好,但太过迂回,对越国威胁不大。若是能攻下上党, 便如同在钳制住了老虎腿,大大削弱了越国对魏国的威胁。

    天降的机会就摆在眼前,魏王动心了。

    朝堂热闹,唯有襄侯格格不入,沉静地吐出两个字:“灭齐。”

    诸臣齐刷刷地看向襄侯。

    魏王也不解其意。

    襄侯解释道:“据老臣所知,越蜀两国签订国书,买卖粮食二十万石,而此次白狄之战,越王调军三十余万,仅仅半年时间,全国军需粮草便要超百万。

    王上以为,此时攻打齐国,越国是否有力相救?”

    “这……”

    “齐国已是强弩之末,若大魏能独吞下齐国,一可拓张版图,二可遏制越国咽喉,此后灭越也指日可待,王上,此乃天降良机。”

    襄侯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魏王闻言沉默。

    灭一国和攻占上党,所需付出的代价天差地别。他一向保守求稳,不想打破现在安逸的现状,也无心大耗国力去灭齐国。

    然而朝堂之上,附和襄侯的朝臣尤其多。

    魏王很依赖和信任这位亲叔叔,犹豫之间,迟迟没能做决断。

    直到晚上回竹云殿,魏王仍然眉头紧皱。

    楚姜替他盛了一碗蔬菜汤,温声细语:“妾身不懂朝政,但襄侯是王上的亲叔叔,总归不会害王上,也不会害魏国。”

    理是这个理。

    但是魏王还是摇了摇头,“归师勿掩,穷寇莫追,齐国虽弱,但尚有底蕴,寡人若要灭齐,所耗兵力巨大。”

    险中求胜,哪有安逸享乐来的舒服?

    楚姜舀汤的动作一顿,轻轻抬眼,“王上怕了?”

    “……”

    魏王额角一跳:“寡人不怕。”

    楚姜理解地点了点头,把汤递给他,“王上喝吧。”

    魏王心头一塞,“夫人,寡人并非惧怕,只是朝政不是儿戏,不能说灭国就灭国。”

    “妾身哪里懂这些呢。”

    楚姜笑了笑,夹一箸甜酱菜递过去,“王上尝尝。”

    魏王话音一噎,他忽然想起,昔年原陵君当朝之时,主张的便是灭齐。楚姜怎么可能不懂这些。

    如此一想,魏王用膳用的不是滋味,几次抬眼看楚姜,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忽然发现说什么都不对。

    原陵君敢打,他为什么不敢?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改变时势,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

    三月十六。

    魏国发兵攻齐,来势汹汹。

    又过半个月。

    郑公主的车队到魏。

    四月十五,魏王与郑公主举行大婚,迎其入主青凤台,是为王后。

    大婚前夕,郑公主收到了郑王的密信,心中言辞急切,满是忧愁。

    所谓唇亡齿寒,齐国亡了,郑国还会远吗?

    一封信通读下来,便是叫她快快笼络魏王,劝魏国收兵。

    楚甜勾着红唇,冷笑着撕碎了,郑国亡不亡与她有何干系?如今她是魏国的王后,待生下儿子,她便是魏国的太后,才不会傻到去拦魏王。

    魏国越强大,她的身份越高,不是么?

    然而大婚当晚。

    楚甜遭受当头棒喝。

    青凤台内红烛连绵,红帐层层叠叠,在昏黄的烛火下透出迷离暧昧的光影。魏王坐在床边,衣衫十分整齐。

    年少时,魏王还会碰处子,待年纪长些,他越来越爱妇人,不喜欢碰小姑娘。

    楚甜太像楚姜了。

    她比余青灵还像,而且身上没有原陵君的影子,这让魏王十分舒心。

    他掩下眼底惊诧,低声感慨道:“我若有女儿,就是你这般大。”

    这些年,他一直想和楚姜有一个孩子。

    然而上天不曾眷顾。

    魏王想,他若早点把楚姜抢过来,两人的女儿应该和郑公主差不多大。

    于是魏王开口道:“以后喊我父王。”

    楚甜惊愕抬头,如遭雷劈。

    周围侍人低头,充耳不问的模样,魏王一向荒唐,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

    彼时,越国明泉宫。

    暮色四合,夜色初临。九莲铜大灯上依次点燃了烛火,将屋室照得亮如白昼。

    余青灵瞪圆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赵墨手里的竹简,念出声来:“乌邪王单(shan)月,年十四……?”

    她本以为乌邪王应该是威风凛凛的大汉,不想竟然是个半大少年。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难理解。

    自古少年出英雄,赵墨能十六岁孤身回国夺王位,那单月十四岁肩挑一国,也不足为奇。

    余青灵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蹭了蹭,好奇问:“这单月是何许人物?”

    赵墨眉眼没抬,手中笔墨游走,漫不经心道:“一个孩子而已。”

    余青灵“啊”了一声。

    赵墨笔尖一顿,偏头看她,“怎么了?”

    余青灵摇摇头,有些迟疑,“那你为何……”

    两国交战,一看国力,二看君王,白狄无论是国力还是君王都远远差了越国一截,纵然占地势之利,也不该叫赵墨如此为难才对。

    赵墨笑了下,撂下笔,往矮椅上靠去,顺便伸手将人抱过来,忽然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单月与我同日登基为王。”

    余青灵眨巴眨巴眼睛,敏锐地意识到了他有话要说,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赵墨不急不徐道:“上一任乌邪王出自于氏部落,寡人登基那日,他被巫师翟獒处死于天望海,同一天单月接受子民朝拜,成为新一任乌邪王。”

    余青灵目瞪口呆,这般荒唐的事情当真闻所未闻。

    “翟獒是何人物?”她微蹙了细眉。

    “一个神棍。”赵墨随口。

    “……”

    “神棍?”

    赵墨“嗯”了一声,“白狄奉牛神为圭臬,巫师是牛神的化身,据说可以占察来往,窥探天机,能带领子民走向兴盛。翟獒占卜所得,单月乃是我的克星,若与我同日登基,则可克越国国运。”

    余青灵觉得十分荒唐,“……如此便杀了于氏王?”

    越国也设太卜一职,占卜星相,不止越国,天下诸国皆设太卜。然而这等风水术言,仅会成为君王决断的参考,断断不会成为左右朝政的圭臬之言。

    “没人质疑翟獒吗?”她忍不住问。

    “没有。”

    赵墨捏着她纤细手指,嗓音淡淡,“在白狄,神权凌驾于君权之上,乌邪王传承由巫师占卜。”

    “……”恕她孤陋寡闻。

    余青灵想了想,“为何不挟持或者贿赂巫师?”

    赵墨摇头,漆黑眼底神色沉重,“白狄巫术十分古怪。”

    他曾经几次派暗探前往白狄,都未能查出所以然。他的人杀死了上一任巫师,以为会使白狄生乱。

    然而翌日,翟獒便冒了出来,成为新一任巫师。

    十数年前,赵墨的父王也曾活捉乌邪王,那时边城守将还未来得及将消息递回燕京庆贺。白狄那边丝毫没有相救之意,利落地占卜了一个新的乌邪王出来。

    ……

    余青灵听得咂舌,脊背上细小的绒毛竖立起来,忍不往赵墨怀里缩了缩。

    难怪这些时日赵墨拧眉频繁,这白狄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挟王不行,挑拨也无用,中原人常用的那些阴谋手腕,在白狄面前没有任何用处。

    只能硬打。

    硬打,便是拿尸骨堆路。

    余青灵伸手摸了摸赵墨眉骨,“你怕不怕?”

    赵墨挑眉,“嗯?”

    余青灵十分认真,“魏国现在攻齐,若是打入燕京,你怎么办?”

    西北不知道要打多久,短则半年一年,长则一年两年。在这段时间,赵墨无暇分身。

    她万万也没想到,赵墨竟然敢在北大营只留下不到两万兵士。

    北大营距离燕京六十里,骏马疾驰,一个时辰便能至城门下。北大营无兵,意味着国都若有战事,赵墨只能从其他郡县征兵支援。

    如此一来,加上征兵合营起程的时间,最快也要两三天,甚至更久。

    而且上次赵墨和她说,越国没有粮食了,虽然还能再征兵,但是没有粮草,如何能打?

    赵墨靠在矮椅上,淡笑,十分随意,“做个亡国之君。”

    “……”余青灵噌的从他怀里坐起来,乌黑眼眸水汪汪看着他,“你说真的?”

    赵墨懒洋洋一笑,“假的。”

    余青灵伸手指戳他胸膛,犹豫了一会,“赵墨……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是说,如果啊。”

    赵墨撩起眼皮看她。

    余青灵深呼吸一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别死守燕京,古人曾说,卧薪尝胆,才能苦尽甘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话还没说完,赵墨低头扑哧笑了,他身躯微微往后仰,笑得不行,像只妖孽一样。

    看得余青灵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

    “你别笑了。”

    余青灵耳尖微微涨红,明媚的小脸含恼,伸手去捂他嘴巴。

    赵墨十分给面子地收了笑,顺手将人勾在怀里,亲了下柔软红唇,低声笑:“不会有那么一天。”

    见人胸有成竹,余青灵狐疑看他,“你是不是还有粮食?”

    “没有。”赵墨十分坦然。

    余青灵:“……”

    余青灵盯着他眼睛,又问:“从慎真的病了?”

    赵墨嗓音很哑的“嗯”了一声。

    这些时日,从慎闭门不出,也谢绝见客,说是腿上旧疾复发,不能下地,得好生将养几个月,甚至一年。

    余青灵两只胳膊环过他脖子,小声叨叨:“从慎将军威名在外,震慑四国,年纪轻轻就落下隐疾真的挺可怜,我库房里有一颗五百年的灵芝,你让人拿去给从慎将军吧。”

    赵墨眼眸漆黑黑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掐她腰。

    余青灵吃痛炸毛,“你干嘛掐我。”

    赵墨阖上眼,懒洋洋“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从很久很久以前,赵墨就知道,余青灵心中有善念,她在楚姜和原陵君毫无保留的宠爱下长大,更能懂得什么叫爱。

    她将善恶分得清楚,怨恨是对着魏王的,怜爱是对着众生的。

    给她一把刀,她能眼也不眨地砍下魏王头颅,可是让她举刀对着别人,她能双手发颤。

    就像现在,不用睁眼看,赵墨就知道她眼底的情绪半点也藏不住,一定是明晃晃的恼和委屈。

    赵墨揽着她腰肢,低哑声警告:“多关心你夫君。”

    余青灵快要气死,“你是不是泡醋缸里了?”

    赵墨:“……”

    见人不说,余青灵迟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偃旗息鼓,放轻了声音,“你困了?”

    她发现了,赵墨常常在傍晚困倦,睡一盏茶到两盏茶不等。

    赵墨埋在她脖颈,鼻音很重的“嗯”了一声,他阖上了眼,鸦黑的睫羽垂下,又长又细,像小扇子一样撩过她肌肤。

    余青灵若有所思,悄悄往下蹭了蹭,耳朵贴上他胸膛,那里心跳强劲有力。

    他的睡眠。

    好像和正常人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大幅度描写战争,这章大概是个过渡。

    很快所有人都会见面的~面对面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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