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朝帝陵都位于邙山一带, 背山面河,地势开拓, 是风水极好的长眠之地。
这日天气不好,乌云压低,灰蒙蒙一大片, 山风很大, 似是风雨欲来。
帝太子位首引灵,诸侯王执绋于灵柩旁,贵戚与大臣等随后步行,兵士收尾护送。一路上纸钱飞洒,队伍浩浩荡荡。
哀乐与挽歌回荡在山谷中, 不尽绵绵哀戚,半天儿的时候,灵驾到了帝陵, 本应声势浩大的封陵大典一切从俭, 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出殡大典一切安稳顺利, 回程之时亦是一切从简, 诸人不必再步行, 或坐马车或骑马而行, 速度快了许多。
各国大王所乘坐马车上的旗帜很好分辨。越国黑旗,魏国红旗, 蜀国黄旗,郑国青旗,帝太子旗帜则为白色, 上绣九尾金凤。
不远处的山崖之上,树林青翠阴翳,谢子合佩剑站在一颗茂盛的大树下,隐匿了身形。
虽然各国之间没少做暗杀的事情,但是像这种诸王同聚的大场面,有心照不宣的默认规矩——可以明面上唇枪舌剑,不能暗地里下杀手。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人逼急了会拼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赵墨的野心已然显露,郑、蜀、魏三国皆是惶恐,在他们想出个法子攻越之前,赵墨要先下手为强,破坏联盟,哪怕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无论如何赵墨都要杀死魏王,今日若是不能成事,等出了洛邑,再想杀魏王就难了。
……
傍晚的天色阴沉,山风很大,吹得车帘飘忽不定,簌簌作响。
约莫四丈宽的山道上,太子褚河的马车是第一个,越王马车是第二个,四下由从皎骑马率兵保护。
恰在此时,异变突起,伴随着嗖嗖箭羽声与石头滚落的声音,山崖之上忽然顺绳而下许多蒙面死士,提剑朝越王马车所在攻去。
好在马车是加固过的木板,坚硬而厚,强有力的弩-箭只嵌入了不足半寸,便卡在木板间,无法再继续穿透。
弩-箭的力道很强,车身不停的震颤。
赵墨神色平静低头,手握着漆黑剑柄,腕上稍用力,便听一声悦耳的争鸣,一道银白闪过后,长剑露在眼前。
剑刃又锋又薄,剑身寒光凛冽。
外面马匹嘶鸣,马车横冲乱撞,霎时陷入一片混乱,嘈杂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
太子褚河面色惨白,手腕颤抖地撩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情况,只见那些死士全朝越王马车攻击而去。
他心中顿时安定,松了一口气,十分利落地缩了回去,避而不出。
另一端山崖上,谢子合神色骤然一变。
那些死士来者不善,杀意甚浓,不是他安排的人!
一旁副将心急如焚,立刻抱拳请命道:“属下去援救王上。”
谢子合负手身后,摇了摇头,“去杀魏王。”
副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大人!?”
“你率兵去救王上,岂不是要暴露身份?”谢子合看他一眼。
副将愣了一下,“可是王上……”
“有小从将军在,王上必然安然无恙。”
谢子合盯着那路来历不明的死士,眉头紧紧拧起,“去杀魏王,切记,按照先前商定行事,将魏王逼至郑王身旁。”
副将迟钝地反应过来,拱手应“诺”。
等人走了,谢子合站在高处,低头看下方混乱场面,扶额轻叹一口气,王上的担忧果然是对的。
只是今日这死士,无论是哪国安排的,郑国都要背定黑锅了。
……
彼时,洛邑皇城。
今日阴天,天幕之上无星无月,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昏黄而压沉。戌时五刻的钟声刚刚响过。
太子褚河与诸侯王迟迟未归,四国王后滞留在宫中,尚未离去。
内外命妇都聚在宣室台里,气氛稍显沉重压抑。
太子妃也察觉了不对,尽力缓和着殿内气氛,轻声宽慰道:“今日天气不好,或是殿下与诸王担忧骤降暴雨,在邙山扎帐休息了,诸位莫要担心。”
只是现下这个情况,哪能不担心?
余青灵细白手指紧紧攥着茶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冰镇过的茶水沁凉,却未能压下心中烦躁。赵墨说他傍晚回来的。
不知为何,她心跳似乎更快了一些。
扑通扑通——
每一下都要蹦出胸腔。
“阿真。”余青灵终于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找赵也严将军,问问是怎么个情况。”
赵墨带走了从皎,谢子合也秘密离开了,如今只有赵也严还率领着越军守在洛邑,守在皇城周围。
阿真应下,悄无声息地离去。
另一边,魏王后楚甜的神色亦是不太好看,手掌无意识地搭上了平坦小腹,紧攥衣衫。
她还没有身孕,魏王若是出事,她该如何是好?
倒是蜀王后和郑王后淡然一些,她们两人都育有太子,随王上赴帝都之前,早已把国都的一切都安排妥当。
即便王上出了意外,本国朝政也不会动荡,她们亦能安然回国。
阿真很快就回来了,匆匆走到余青灵身边,压低声音道:“殿下,奴婢方才一出门,就碰上了赵也严将军派来的兵士。”
余青灵微皱细眉,“派来的兵士?”
阿真点头,“是越军无疑。”
四国的兵士很好区分,衣着、发髻、腰牌、口音,都是不一样的,一眼便能看出是不是越军。
余青灵抿了抿红唇,“他说了什么?”
阿真欲言又止,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只见诸人都投来打量目光。四周寂静无声,哪怕压低了声音,依然瞒不过诸人。
余青灵歉意地起身,朝诸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去了偏间。
偏间,一根朱漆大柱后。
阿真神色焦急,“来人说,王上身陷险境,困于邙山。帝都暗流涌动,不甚安稳,恐会生变,王上命赵也严将军即刻带王后离开皇宫。”
余青灵微蹙细眉,即便帝都暗流涌动,皇宫也是最安稳的地方。且不说皇城外面层层守卫,就说现在天下四国,尚无哪一国会明晃晃地驳天子颜面。
待在皇宫里等消息,是最安稳的法子了。
阿真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墨玉佩递过去,又道:“那人给了奴婢这块墨玉佩,说王后若是迟疑,看到这块墨玉佩就信了。他说这块墨玉佩,是昔年王后送给王上的生辰礼物。”
余青灵一愣,伸手接过去。
墨玉佩半只巴掌大,是鱼跃龙门的样式,玉质很好,漆色如墨,触手温润,对光一瞧,上面已经有了一层光泽细腻的包浆,可见赵墨时常把它握在掌中把玩。
余青灵潋滟的眼眸微微闪烁。
这个图样的墨玉佩,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块。
不多时,诸夫人便瞧见越王后带着阿真和阿鱼匆匆离开宣室台。
瞧见她们离去的背影,太子妃不安地攥紧了小手。
楚甜亦是惴惴不安。
可是她们不敢出去,时下的皇宫,时下的宣室台,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余青灵随着那名兵士七拐八拐,去了一处荒凉的宫殿,刚刚进屋,便觉一阵浓烈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
这香气……
余青灵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脚已经软如棉花,神思也迷糊起来。
视线朦胧间,一位身着暗红软甲的高大身影朝她走来,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余青灵跌到了他怀里。
她的身体纤细又柔软,卷着淡淡清甜香气,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
好好的人在宫里凭空失踪了。
越军不仅将皇城给围了,甚至直接搜宫。
宣室台内。
赵墨面无表情地坐在矮椅上,神色淡漠而冷厉。
凝神细瞧,便能察觉他漆黑眼底藏着烦躁与忧急,甚至连身上那件染血的衣衫都没去换。
时下已至夤夜,整个皇城却灯火通明,外面暴雨骤至,劈里啪啦地打在房檐窗棂,平添焦急之意。
越军在皇城各个宫殿里出出入入,翻箱倒柜地找人。
太子褚河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双腿一阵又一阵发软。
今日这都什么事儿啊!
越王遇刺,魏王受伤,现在连越王后都丢了!
越王后是在宫内丢的。
据太子妃说,似乎是越王后身边的婢女传了什么消息,越王后听闻后匆匆离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是皇城就这么大,人能藏到哪去呢?
宣室台里气氛压抑,魏王已经回离宫处理伤口,蜀王和郑王尚在。
郑王挥袖皱眉,斥声道:“越王这是何意?可有把天子放在眼中?”
赵墨抬起漆黑眼眸,冷冷睨他,“郑王还是好好想想今日的刺客该如何解释。”
郑王面色霎时一变,“越王莫要含血喷人。”
“来人。”
赵墨阖上眼眸,喉咙滚了又滚,不耐道:“请郑王出去。”
“你!”
郑王气急败坏,看了一眼四下披盔戴甲的兵士,自个甩袖离开。
又过了许久,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赵也严回来了,他身上淋湿了许多,有浓浓雾气,谢子合看向他,只见他摇了摇头。
见此,谢子合眉头皱起,担忧地看了一眼赵墨。
赵也严走到赵墨面前,禀道:“据宫人所说,王后去了东面,那一带是废弃的宫殿,臣率兵细细查探后,在在东城墙上发现攀爬痕迹。”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说明歹人无伤人之心,余青灵还活着。
可是离宫意味着什么?
洛邑是天子帝都,无论是越国还是魏蜀郑三国都无法在此处驻军。而洛邑境内山川丘陵交错,地势复杂,有洛河、汝河、涧河等大大小小十余条河流分支。
一旦出了皇城,再离开帝都,便如鱼入大海一般,天下之大,几乎是无处可寻。
赵墨忽然想起前年乌南巷盛典时,就有一波魏人费劲心机要带走余青灵。
“魏都权贵,身份很高……”
赵墨摩挲着手上扳指,低声喃道。
可是魏都权贵这四个字的范围太广了,当年魏都城里喜欢余青灵的勋贵子弟数不胜数,随便拎出一个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谢子合愣了一下,很快会意,毕竟前年那魏国探子还是他亲自审的,开口道:“王上放心,我军已经守住各个离开帝都的关口,一旦有蛛丝马迹,立刻会禀告王上。”
“水路呢?”
赵墨抬起眼。
“水路……”
周遭霎时陷入一片沉静,谢子合神色变了变,硬着头皮道:“若是走水路,怕是现在已经离开洛邑,追不上了。”
追不上。
江流分支太多,无从下手,而且水路的速度太快了,即便现在调兵去追,也追不上。
赵墨眉眼低敛,周身气势愈来愈低沉,忽然问:“余怀在哪儿?”
赵也严道:“臣这就派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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