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赵墨的剑很锋利, 手腕稍用几分力道,就刺破了余怀的脖子,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一旁的赵也严见此,眉头微皱,连忙上前像是要阻拦, 步子刚迈出一半, 又生生止住,最后连手臂也缓缓放下,只低声喊了一句,“王上。”

    赵墨的力道却未松。

    “余青灵在哪儿?”

    赵墨又问了一遍,锋利剑刃压迫肌肤的感觉尤为明显。余怀的神色紧绷, 握着剑柄的那只手掌也更紧了一些,似乎随时准备反攻。

    良久的僵持中,余怀忽然松手, 只听哐当一声, 半出的长剑落回了剑鞘, 低声嗤笑道:“越王后在哪儿, 越王为何来问我?”

    赵墨闻言冷笑, 剑锋又朝他压了下去, 在即将割破血管的一瞬,手腕陡然一转, 面无表情地收了回去。

    手中的长剑入鞘,嗡的一声争鸣。

    “赵也严。”赵墨的声音冷极。

    见状,赵也松了一口气, “臣在。”

    “看好余怀,没有寡人的允许,不许他离开这里半步。”

    说完这句话,赵墨转身去了洗宝阁,他强压下那抹戾气,眼角眉梢阴沉似风雨欲来。

    赵也严敛袖合指,“诺。”

    赵也严知道,赵墨一向冷静而克制,行事有分寸,他不能、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余怀。

    余怀是魏国重臣,也是襄侯独子,伤了他的性命,以后不好交代。

    赵墨进屋的时候,床榻已经挪开,从皎半蹲在地上,撬开了木板,露出一条明晃晃的缝隙,似乎能够移动。

    “发现了什么?”

    赵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皎连忙站起来,转身抬袖行礼道:“禀王上,这里似乎有一间密室。”

    “密室?”赵墨凝视须臾,倏地伸手抽出长剑,手腕微用力,便将剑刃插了进去,随着一阵石头碎裂的声音,剑身深深埋入地下。

    里面是空的。

    果然有密室,赵墨抬手收剑,“去请太子过来。”

    帝太子楚褚河因为越王后失踪的事儿,一直待在平月宫,焦急得团团转,听闻越王与余将军起了冲突,心中颇为激动。

    两蚌相争,渔翁得利,太子褚河心中松了一口气,不料没过多久,忽然有越兵前来,说是越王请他过去一趟。

    太子褚河:“……”

    洗宝阁有密室,楚褚河身为太子,自然知晓此事。不止平月宫有,皇城也有,这几间密室都是近些年才修建的。

    如此机要的事情竟然被越王发现了,太子褚河心中甚是不安,战战兢兢地前去开门。

    石门打开之后,露出一处宽敞的屋室,里面桌几案榻一应俱全,处处温软雅致。

    太子褚河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他在这里存储了许多粮食和金银珠宝,怎么都不见了!?

    赵墨到里面看了一圈,四下家具样式是魏风,最瞩目的当属那张四人宽的床榻,已然破碎不堪,狼籍遍地。

    不远处还有一张沉香木的小榻,一张锦被凌乱地落在了地上,似乎有人睡过。

    赵墨走过去,嗅了嗅那张锦被,上面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和余青灵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再思忖方才余怀的反应,想来人已经逃掉了,只是不知道逃去了哪里。

    赵墨振袖转身,大步离开密室。

    “重搜平月宫。”

    从皎点头,“诺。”

    洗宝阁所在位置偏僻,四下十分空旷,往南是洛水长廊,往北和往西都是宫殿楼阁,往东是高高的青墙。

    一小撮兵力去了洛水长廊,另一波朝北面和西面而去。

    没有人注意洗宝阁殿前那片朝阳花丛,暖洋洋的阳光洒下,绿色的叶子与金黄的花朵相映,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生机盎然。

    赵墨无意间地一偏头,视线划过朝阳花丛,像是想到了什么,漆黑眼眸微眯。

    花丛茂盛,约莫半人高,放眼望去,黄澄澄一片,可以轻而易举地藏下一人。

    余怀也注意到了。

    他的人还没来得及搜查花丛,就被赵墨和越军包围,无法动弹。

    余怀知道,余青灵身上的药效未散,疲倦困怠,走不远,或许躲在花丛里睡着了。

    可是赵墨不知道。

    余怀以为,赵墨不会去搜查那片花丛,结果下一刻,就瞧见他朝那边走去。

    “赵墨。”身后余怀突然出声,夹着一声冷笑,“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试图转移的注意力。

    赵墨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神情凉薄而残忍,“我现在就杀了你。”

    余怀:“……”

    他暴躁的情绪有些压不住了,手指搭到了剑柄上。

    他力气是寻常人的五六倍不止,若不是方才赵墨先一步持剑架上了他脖子,他必然能要了赵墨的性命。

    赵也严见势态不好,微微偏头,抱剑而站,善意地开口道:“余将军,事关两国邦交,万事三思而后行。”

    余怀眯眼,咬牙忍下。

    赵墨慢慢走到花丛深处,果然发现了不对劲,一片水红色裙摆在盈盈翠绿中分外扎眼。视线往上,是一张熟悉脸庞,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下巴上的两处青紫指痕印分外刺目。

    她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赵墨心中蓦地一慌,大步走过去,只见小姑娘呼吸也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发髻上还落了几片金黄色的花瓣,半片绿油油的叶子。

    “……”

    她身上很凉,冰凉刺骨,赵墨小心翼翼地拢到怀里。昨夜刚下过雨,地上的湿气很重,她怎么敢躲在这里睡觉?

    余青灵茫茫然地睁开眼,瞧见是赵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甚至忘记了自己被余怀绑走的事情。

    她嘟着红润小嘴,翻了个身,“别吵我。”

    “……”赵墨声音有些哑,伸手将她缓缓掰回来,“余青灵,看看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入耳,记忆也倏地回笼,余青灵周身一激灵,脑海瞬时清明,她漂亮的眼眸瞪圆,磕磕巴巴,“赵、赵墨?”

    赵墨也察觉她的不对劲儿,这般混沌迷茫的模样,显然是中了药物。

    赵墨脸上神情冷沉下来,摸她下巴上的指痕,“余怀弄的?”

    余青灵轻轻“嘶”了一声,伸手去推他,“别碰。”

    一不小心又碰到了掌心上的伤口,余青灵“啊”了一声,将小手缩回去。

    赵墨神色一变,将把她手掌拉到面前,只见白嫩掌心上有四道月牙形的伤口,两深两浅,已经破了皮,露出血肉。

    “也是余怀弄的?”他俊脸埋在阴影中,不辨喜怒,

    “我自己掐的……”

    余青灵倒是诚实,轻轻咬唇,委屈了眉眼,把小手往他面前举了举,“好疼。”

    赵墨垂眸,猝不及防地摁上去,“知道疼还掐?”

    余青灵倒吸一口冷气,拽回手掌,水汪汪瞪他,“你干什么?”

    赵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她手掌拽过来,放在唇边轻吹,一面无情道:“下次再敢伤自己,寡人不饶你。”

    余青灵眼眸氤氲水光,十分委屈道:“我要是不掐掌心,就在密室里睡过去了,你都找不到我。”

    她声音有些不自然,细听之下,有些含糊不清。

    赵墨一顿,神色冷下来,盯着她嘴巴,“舌头伸出来。”

    余青灵咬了下唇,很快就乖乖地伸出小舌头,舌尖处破了皮,洇成了深红色。

    赵墨神色晦暗不明,他缓缓低下头,亲她舌尖,像是试探一样,慢吞而温柔地吻去所有血珠,喉咙上下滚动。

    余青灵被灼热和熟悉的气息包裹,红着耳朵往后躲了躲。

    赵墨停下,哑声问:“还疼不疼?”

    “疼。”余青灵委屈得点头,声音有些呜咽,“那迷药好厉害,我真的好困,又掐掌心又咬舌头才勉强清醒。余怀把我关起来了,我假装昏迷才骗过他偷偷逃出来,我困得不行,就躲到花丛里睡着了。”

    赵墨听了,神色阴沉,良久,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起来。

    那迷药的后劲儿有多强,赵墨当然知道,前年乌南巷盛典,余青灵也是这般模样,浑浑噩噩睡了好几天,昏睡过去的时候哪怕天雷震动,都无法弄醒她。

    突如其来的腾高,余青灵下意识地环住了他脖子,可是赵墨手掌压得不是地方,疼得她脸蛋白了白。

    先前她从床榻上跌下去,摔得不轻,此时若是掀开衣裙一瞧,背上和腿上都有明显的青紫。

    赵墨后知后觉,她身上也有伤,神色难看极了。

    余青灵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精神仍然不太好,也没注意到赵墨的情绪,小声说道:“……我还是好困。”

    不止困,她又冷又饿,浑身都没力气,而且身上还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仪容不整。

    余青灵觉得丢人,往赵墨怀里埋了埋,强撑着精神,闷声道:“一会儿我可能又睡着了,你记得给我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不然我会做噩梦。”

    赵墨没有说话。

    灿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划出晦暗不明的光影。

    明明是夏日暖阳,他周身的气息却像三冬寒天一般。

    走出了那片朝阳花丛,赵墨动作轻缓地把余青灵放在一顶软轿上,柔暖的垫子,温暖的阳光,沁人的香气,轻轻飘荡的鹅黄色纱帐,一切都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

    如果赵墨没有拔出腰间长剑的话。

    剑刃寒光凛冽,破空之声分外争鸣刺耳,

    余青灵睁大了眼睛,这才注意到,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影,暗红色衣衫,深邃眉眼,正是余怀。

    “赵墨。”余青灵撑着扶手坐起来,急急地喊住他,“你去干什么?”

    赵墨没有回头,语气森然,“杀了余怀。”

    余青灵彻底清醒了,连忙抱住他胳膊,“不可以。”

    赵墨动作一顿,冷冷地睨她,“松手。”

    他的眼睛最漂亮,黝黑瞳仁像墨,浅浅眼褶,微勾的眼尾,平时三分含笑,诱人而惑。此时尽是冷冰冰,深长睫羽之下,是毫不遮掩的狠戾。

    余青灵吓了一跳。

    “不松。”余青灵抱着他胳膊更紧了一些,脸蛋贴着他胳膊,软声道:“我不疼的,你知道我肌肤娇嫩呀,稍稍用点力气就会青紫,没那么严重。”

    赵墨眼眸漆黑如墨,满是阴霾。

    余青灵声音娇娇糯糯,“赵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我好冷,还好饿,我想吃全鱼宴,要黄河鲤鱼,你命人去给我抓嘛。”

    洛邑的黄河鲤天下闻名,肉质尤其细嫩鲜美。

    往日这般撒娇,十分管用,可是不知怎地,今日赵墨身上的气势不仅没软和,反而越来越阴沉。

    他声色低而哑,褪去缱绻,变得漠然,“舍不得?”

    余青灵懵了懵,“什么?”

    赵墨知道,余青灵不喜欢余怀,可是那种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和他一起玩而已,不是你死我活的厌恶。

    所以少年时,哪怕她再生气,也不过是咬余怀一口,又或是不轻不重的拳打脚踢。

    所以她醉酒之后,会被余怀用一块饴糖就轻易的哄过去,抱着他喊好叔叔。

    所以即便现在余怀绑了她,伤了她,她也没想过要余怀性命。

    赵墨手腕不经意地转动了一下,银亮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光芒,他整个人都变了,像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瘆人不已。

    剑光刺眼,余青灵有些不适地眯起漂亮眼眸,反应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墨这是吃醋了。

    这个祖宗。

    什么时候了他还吃醋。

    泡醋缸里了吗?

    “余怀不能死呀。”

    余青灵眨了眨眼,条缕清晰道:“他死在你手里,魏王怎么想?你要杀也得暗……”

    话未说完,就被赵墨打断,因为一日一夜没睡,赵墨漆黑眼底有些猩红,染上了几分不耐,冷戾道:“魏王也该死,寡人要把他们都杀了。”

    “……”

    余青灵默了须臾,便见赵墨垂眸睨她,冷声又道:“你擅自离开宣室台,我还没和你算账。”

    余青灵:“……?”

    赵墨脾气不好的时候,简直六亲不认,余青灵知道他现在很生气,有些口不择言,所以她大度地不和他计较,只搂着他胳膊不松。

    “余怀天生神力,太危险了。” 余青灵声音担忧。

    她轻轻晃着他胳膊,十分认真地道:“所以今天先别杀他,不然他一拳下去,会把你打死的,我们先回去商量一下对策,对不对嘛?”

    赵墨神色一顿,抬起眼: “……?”

    作者有话要说:赵墨:请青灵小宝贝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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