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第七天了。
雪苍缓缓倾吐出一口郁气, 看着这一缕吐息在凉寒的空气化为茫茫的白雾,内心的焦灼却无法冷却平息。大量催动灵力而形成的薄冰覆盖在他的体表, 让雪苍的眼角眉梢都蒙上了一层浅白, 远远望去, 当真是“人如冰玉”。
“你开始着急了啊,雪苍。”
天魔枯尤咧嘴一笑,他用蛊惑人心的语调搅乱着天将的心神“你在急什么呢堂皇光明的天神。本座认识的天神雪苍可是一个城府谋略都相当可怕的敌人,不管何时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性, 动则凌厉如风, 静则凉寒如雪。这拘神困仙阵虽然难解, 但还不至于让你心焦至此吧”
回应枯尤的是一道匹炼辉煌的剑光, 天魔枯尤的身影被强横的剑气劈成了两半, 却很快化为黑雾在不远处聚拢,重新幻化为枯尤的模样。雪苍神色不动, 只听见枯尤猖獗的狂笑在整片空间中回荡“没有用的, 没有用的,除非在这成百上千个中找出我的真影, 否则你破不开拘神困仙阵但是等你挨个斩杀掉我的虚影, 你天神雪苍还剩几分气力来面对我的袭天掌”
三天前,天魔枯尤不惜以自身作为诱饵,将雪苍困入此阵, 由其余四位天魔率领大军, 向天界开战。这般双管齐下, 一方面可以在拘神困仙阵中消耗雪苍的战力, 让他疲于对敌,另一方则趁势攻下一重天的仙界大军。要知道,这次天界派来了三名天将,但炼狱这方却足足出了五名天魔,枯尤的小儿子枯无虽然还未达到天魔级别,但实力也已不容小觑。
想到这,枯尤不由得放声大笑“就算你真的应付得了,你的士兵们又如何等你抽出手来支援他们,恐怕已经死伤无数了吧哈哈哈”
“聒噪。”雪苍已是烦了,他微微抬手,深蓝色的冰凌自指尖蔓延而上,逐渐覆盖住他整条臂膀,宛如冰雪铸就的铠甲,“天地,归寂。”
“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一重天都在灵力和魔气的碰撞中震荡,严冬之神的四字真言瞬间化作金字,烙印在天地之间。天道感知到了神明的律令,立时做出了反应,刹那间四季倒转,风雪满城。万里河山尽覆冰雪,就连仙魔两界的渡河也凝上了三尺之寒。
“你的阵法,可能覆盖整片广袤无垠的一重天你的天魔大军,可能无一人踏足一重天的土地”
雪苍神色冷峻,猛一挥袖,枯尤的千万便被冻成了冰雕,眨眼间破碎成冰渣一地。
他长剑直指,锁定虚空,挥斩出凌厉而又无可匹敌地一击“找到你了。”
甘旭抓了一把雪水抹在脸上,把自己冻得浑身一个激灵,但是浑浑噩噩的头脑却是清醒了不少。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用绷带捆扎好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现在他们必须节省每一分灵气,也尽可能地不要让自己受伤。因为这次对敌的天魔与以往不同,他们的魔气能顺着伤口进入肺腑,侵蚀天兵们的仙体。这次的战争也与以往不同,炼狱那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的,战况对他们极为不利。
而在这般严峻的形式下,他们的军队居然还闹起了窝里反
“副统,云画上神要求我等调兵回返,死守城门,他说雪苍上神擅自行动以至于落入敌方陷阱、不顾其他生灵冰封整片一重天的罪过,他会亲自回禀天帝的”前来传讯的天兵也被冻得够呛,唇齿霜寒,哆嗦不已。
“听他放屁。”甘旭面无表情地爆了一句粗口,他带领着雪苍的军队爬冰卧雪地前进,已经剿灭了三队被暴风雪冲散的魔军,“一军都受过赐福,能够抵抗严寒继续战斗,这明明就是剿灭敌人的最好契机,将敌人分而戮之才是正理,守什么城人都撤走搬进山里了,就他娘的一座空城,魔军想去深山里抓人不也要看看这种天气走不走得动路更何况对于一重天的小仙来说,这天气难熬却还死不了人。”
甘旭最烦的就是这次空降而来的天将“云画”,云画以前是个文职,虽然实力不俗却从未打过仗,笑眯眯的一副狐狸样。他是因为雪苍率领的一军副统甘离身死,才被派遣来此辅佐雪苍的。可惜被甘旭抢先一步,得了副统的地位,所以两人一直彼此看不顺眼彼此。
甘旭和雪苍都心知肚明,云画就是天帝派来掣肘雪苍的间谍。
只可惜,雪苍虽然性如冰雪,高洁无尘,但实际御下手段很是不俗,将整个一军治理得宛若铁桶,令行禁止,军心归一。云画找不到可以挑拨离间的余地,便趁着这次神魔交战而被封为天将,统帅五军。至少在地位上便已经和雪苍平起平坐,比甘旭高一个阶级。
但谁告诉他,成为统领后就能随意号令一军的呢一军可全部都是雪苍的心腹,哪怕甘旭对雪苍有恨,也不会丝毫不明事理。
“但是副统,城里好像来了援军。”传令兵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地道,“实力应该也是天将级别的,一个照面就击退了天魔罗刹女,并且还布下了一个可以净化魔气的结界。那名仙子救了很多的人,现在成了云画的座上宾。”
“仙子”甘旭微微一愣,“长啥样美吗”
传令兵诡异地沉默了一瞬,不明白自家这个不解风情到堪比茅坑臭石的副统为何会这般询问,但还是飞快地点头道“美,非常美,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仙子,恐怕天界也没有一位仙子能比得过。她善使箜篌,以音律克敌,罗刹女看见她第一眼就疯了,拼命地想要毁掉她的脸,但是被那名仙子从空中击落。她说她叫希华,您是不知道啊,那云画上神看见她都失神了好久,还奉她为贵客”
“嘎嘣”,甘旭硬生生地嚼碎了嘴里的冰块,面无表情地从雪地中爬了起来。
“走,回城。”
“啊副统为啥啊不是说这是上神给我们创造的奇袭的好机会吗”
“闭嘴,再不回去一会儿屠城的就不是天魔而是你们上神了。”
一重天城门之中,传来淙淙如流水般的琴声,如亘古遥远之地而来的天籁,空灵而又温柔。
望凝青见病床上的将士们逐渐苏醒,芊芊十指往琴弦上一摁,便止住了乐曲颤悠不定的尾音。在一众将士满怀惊叹与钦佩的注视里,她抱着箜篌缓缓起身,颔首道“魔气已经祛除,无事了。”
人参化形的军医纷纷扑上前,发现长久糜烂的伤口终于有了愈合的迹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谢谢仙子,谢谢仙子真的太感谢了这魔气我们已经头疼了很久了”医者兴奋地搓着手,想要大肆述说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可那性情冷淡的仙子却只是抱着箜篌,微微颔首道“不必谢,应该的。”
语毕,她便转身朝外头走去,神色淡漠,态度疏冷,可看着她如水中莲华般优雅动人的背影,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仅是他们,就连贵为天将的云画,也是这般认为的。
“希华仙子辛苦了。”云画手持一柄折扇,扇上绘着飞鹤以及流云,他一身墨白两色的长袍,衣角绘着极有韵味的狂草,衬着他温润如玉般秀逸的眉目,当真人如画,画如人,“多亏了希华仙子,这次才能力挽狂澜,在下感激不尽。”
“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望凝青摇了摇头,她那双色泽魔魅的眼眸蒙着白纱,却不知欲语还休,风情更盛,看得人心中一荡,“此间事了,我欲启程寻找雪苍,道友可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云画以扇掩面,眼眸一暗,转而却又温声说道“雪苍上神深陷敌营,生死未卜,我知道仙子挂心,但孤身相寻终究不甚明智,不妨在城中稍待,等到战事稍歇,或许会有转圜的余地也说不准呢”
望凝青摇了摇头,嗓音空灵“我为雪苍而来,如今城中受魔气侵扰的将士已经由危转安,我布下的结界能护持他们一时无忧。此间诸事了了,雪苍却还深陷敌营,我不能坐视不管。”
望凝青神态平和地述说着,明明语调并无起伏,但那字里行间的深情厚谊却让一旁的将士很是动容。
众人感慨着美人的一片痴心,云画却是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这名容貌绝美的仙子突降边城,自称是雪苍的爱人。她一来就驱逐了天魔罗刹,救治了被魔气侵扰的士兵,还随手布下足以守城的结界。立下这般丰功伟绩,她却一口一个“应该的”,一口一句“分内之事”,这让人如何不去挂念她的和雪苍的好她一来,立时就打散了云画多日以来的计划与筹谋,让将士们忘记了“雪苍擅自行动,冰封一重天”的罪过,只记得他“深陷敌营,而大军坐视不管”的悲壮。
计划付之一炬,明明应该感到恼火的,可他却对她生不起气来。
怎么会有人舍得对她生气呢只是隔着白纱望着她的眼,他的心都要化成水了。
惊人的天资,过人的品貌,强大的实力,无上的地位,还有这般绝色而又痴心的爱人
这世间怎么什么好事,都被雪苍给占全了呢
云画压下翻涌的思绪,神情有些无奈,却还是温文尔雅地笑道“希华仙子,请您听我说”
“呼”风雪灌进了营地,带来刺骨的冷意,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可望凝青端坐一方,只觉得清风拂面,温柔微凉。
望凝青抬手,止住了云画未出口的规劝,微微偏头问道“雪苍”
那风、那雪在她伸出的手上盘旋不歇,穿过她的指尖,勾着她的鬓发,眷恋而又难舍,缱绻至深的模样。
“报城门十里外突然刮起了暴风雪枯尤天魔枯尤毙了”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喊着,声势震天。
枯尤毙了
营地安静了一瞬,下一秒,声震九霄的欢呼和呐喊轰然响起,雪苍再一次铸就了不败的神话,无愧天界最强之名。
在一片欢呼雀跃之中,云画面色微变,望凝青毫不犹豫地抱着箜篌跑出了屋舍,循着风的方向而去。
“仙子,你要去哪儿”云画温柔浅笑,不动声色地拦下她的去路。在枯尤的死讯传来之后,云画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枯尤死了,雪苍便不能活,他若能乖乖地和枯尤同归于尽,至少还能留下一个“战死”的好结局。
雪苍若是重伤回到城里,保不齐就要“伤重不治”地死去。
希华仙子善使结界术,又能治愈伤势、净化魔气,说她一人可抵千军万马,那是绝不为过,他不能让她先一步找到雪苍。
“我要去哪,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望凝青容色淡淡,飞快地拨动琴弦,“你与灵猫一样,都很自大,并且对我毫无防备之心。”
“你怎么就任由我布下结界了呢”
云画心中一惊,再出手时已经迟了,他眼前女子的倩影化作冰雾消散,刹那间金莲漫天,抵御外敌的结界灵气回路略微扭转,瞬间变成了桎梏敌我双方的牢笼。敌人进不来,困在此地的人也出不去,想要离开这里,只能破解她的阵法,将结界打碎。
漫天飞舞的金莲之中,她踏着风雪,回首望向城中神情错愕的将士,空灵优美的嗓音回荡在整片天地。
“雪苍为天界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他深陷敌营却无一人施救,为何还阻拦我孤身前去”
“云画上神,雪苍只要一息尚存,我便能令他起死回生,你想让他伤重不治,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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