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纳特脸色煞白,张口结舌地看着甩手走人的推罗公主,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任命他做这次的外交使果然还是勉强了些。
注视冷汗淋漓的哈纳特,拉美西斯的唇角扬起一抹浅笑,他穿着普通的亚麻缠腰布,白色的头巾遮住了一头火焰般的红色短发,他被推罗人当做普通随从,与使节团其他人一同等候在殿外。
移开视线,他的目光落在昔拉身上,这位容貌姣好的推罗公主有一头传承自母亲的纯白长发,一双明亮的湛蓝色眸子犹如变幻莫测的海洋。探子回来禀报说她是一位温婉柔弱的姑娘,如今看起来真是有点眼瞎,尽管她刻意摆出一副畏怯的姿态,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与温柔也差得太多了,那个伪装出来的面具没能隐藏住真实的刚烈本性,大概连哈纳特自己也没发觉,他之所以直冒冷汗,不是因为这位公主投诚赫梯的恐吓,而是其极具压迫力的威严。
双目微敛,唇边笑意更深。
一个真正的王家公主,很好,就是要这样才有趣。
“乌诺,进去向阿希雷姆致以我们的敬意,哈纳特那家伙撑不住了。”
黑色短发的男子不着痕迹地向他行了个礼,迈步走进谒见厅,停在哈纳特的身旁,朝着王座上的阿希雷姆深深弯腰鞠了一躬。
“尊敬的阿希雷姆陛下,昔拉公主,允许我代替哈纳特向推罗致以最深的歉意。他还年轻,难免冲动莽撞,回去后我会严加教训,请求你们能够原谅他的无知,以及真诚地希望两国不会因为一名使官的个人言行产生误会和不快。”
眼角余光斜向身后的埃及军官,长相俊秀,腰间的佩剑为儒雅的外表增添了几分威武气势,他瞳孔的颜色黑得非常漂亮,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真诚和谦恭。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貌似平易近人的角色,随着他的入殿,大厅里几名推罗臣子露出古怪的神色,虽然同样夹杂着愤怒,但却是一种面对哈纳特的羞辱时完全不同的情绪,他的出现令他们感到异常恐惧。
“我的脸像是在不快吗?”不再伪装,转过身正面看向他,抿唇微微一笑,“我只不过想令这位埃及使者明白,无聊的示威举动为国家招来的是目中无人的傲慢名声,而不是忠诚的联盟属国。强国博弈,想要拉拢其它城邦增强实力,除了武力征服,你还得学会如何低头。”
拉美西斯有些意外地张大了眼瞳,她说到“埃及”这词语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很显然,那个得学会低头的“你”指的并不是哈纳特。难道她察觉了?哈纳特的行事是出于自己的授意,以及,他此举的目的。
“诸神赞美您的宽容,今后埃及会更加注意礼节,”乌诺毕恭毕敬地向昔表示感激,同时单手按住哈纳特的脖子,强迫他向推罗人低头,“那么,我们就不再叨扰公主殿下祭祀神灵,迎接您前往都城的队伍会在港口前恭候大驾。”
昔拉对这位礼貌的军官颇有好感,她点头回应:“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包袱上路,不让各位久候。”
得到她的回答,乌诺拎着哈纳特离开谒见厅,阿希雷姆也挥手遣退众人。
殿前卫兵关闭大门,昔拉旋身看向王座上的父亲,他用严肃的目光审视她,脸上的慈爱表情已然消失不见。
虽然一直与埃及人周旋着,但她并没有忽略这道来自身后的冷若冰霜的视线。
“父亲,如果没有其它什么吩咐,昔拉就在这里向您拜别。”
“昔拉,你生性羞涩,自病愈后真的改变了许多。知道吗?我已观察你多日,你的言语、你的谈吐、你的行为、你的举止、还有你此次的处事手段……”阿希雷姆离开王座走到女儿跟前,伸手抚过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然后慢慢地移至她的胸前,突然,他右手猛地一用力,扯开她的衣襟,“完全变得就像成为另外一个人一样!”
平静地注视着阿希雷姆愕然的双目,昔拉有些哭笑不得:“父亲,你在怀疑我这张脸经过了精心伪装?有人想要冒名顶替我嫁去埃及?”
洁白如雪的皮肤上,指甲大小的青印显得格外醒目,那是女儿自出生时便带有的胎记,阿希雷姆双眸目光重新缓和,对自己之前的荒唐猜忌表现出愧疚。
“没想到温顺如你,骨血中竟还深藏着这般不屈的傲气。是我太不了解你,昔拉,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不仅无法给予女儿幸福,连自己孩子的性情也一无所知。”
“父亲不必自责,都说经历过生死的人会脱胎换骨,那时我病情严重,每天都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如今侥幸活过来,多多少少淡化了恐惧的感觉。”
拉好衣服,昔拉原谅了父亲的鲁莽,虽然因为记忆混乱造成她对他的疏陌,心里始终没能找回半分父女之情,但即使是陌生人,她也无法忍心责怪一个脸上爬满皱纹的悲痛老者。
“也好,我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的你或许能够更好地适应埃及王宫的生活。”阿希雷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多加小心,愿梅尔卡尔神护佑你平安。”
离开父亲的怀抱,昔拉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朝他绽放出最绚烂的笑颜:“也请您注意保重身体,照顾好母亲,一定要过得幸福快乐,这样才能充分体现我出嫁的意义。”
一想到从小倍加呵护的宝贝女儿成为政治牺牲品,即将远赴异国独自应对接踵而来的种种危险,阿希雷姆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低下头擦拭眼泪,昔拉欠身施礼,静静地退出殿堂。
“公主,和王道过别了?”
侧眼瞄向埃莉萨,她低垂着脸,仿佛不愿被人看到此刻的脸。
背靠宫墙,仰首遥望蔚蓝的大海,停泊在水面的迎亲船队随着波浪微微起伏,埃及人正于海港前等待她的出现。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国家,消失多日的对故土的眷恋忽然在临行的一刻涌回了她的体内。
“走吧,去埃及。”
默然片刻,昔拉压下萦绕心里的淡淡的离别惆怅,迈步走向港口。
再见了,推罗,再见了,闪耀的腓尼基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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