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夫君中毒

    第三章

    路遇匪人,为太子护驾受了伤?听着这话,苏磬音顿了一顿。

    齐茂行太子伴读出身,现如今又是东宫亲卫统领,再加上齐侯府乃是皇后娘娘的母家。

    不论是为了君臣本分,还是血缘情分,齐茂行护卫太子殿下都是应当的,但是,京畿附近,寻常哪里有什么匪人?还能伤到了太子身边最贴身的侍卫齐茂行,这得是什么样的匪人?

    只怕是刺客还差不多。

    比起苏磬音还有功夫出神,一旁的石青就着急的多,连忙转了回来:“不管怎么着,既然已经回来了,小姐您快收拾着去迎迎,若不然落在老太太的眼里,又该说您不上心了!”

    听到老太太这三个字,苏磬音脑海里就忍不住浮想起一张川字纹深深的衰老脸庞,一张口,就是颤颤巍巍,恨其不争的:“磬音啊!”

    她一个机灵,连忙站起身:“快点,把外头穿的衣裳拿过来,咱们披上就走!”

    早上没穿齐茂行喜欢的鲜亮衣裳都要说上半天,这会儿齐茂行受伤回来,她要是去迎的迟上一点,老太太那知道了,少说也得念叨她多半个时辰!

    为了自个的耳朵着想,苏磬音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老太太住的五福堂。

    不过还是略有些迟了,苏磬音走到门口,正遇上穿着一身福字团纹衫,头戴红宝抹额的老太太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出来。

    “茂儿怎么了!”老太太步履踉跄,声音里都透着嘶哑,一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当真是急得不成:“快,快去问清楚!倒是是怎么回事?我的乖孙儿伤了哪儿!”

    后头一众的丫鬟婆子们连连劝着些诸如“老太太慢着些”“等等下头抬轿子来”之类的话。

    老太太哪里等得及?怒斥着丫鬟们多事,只管抬腿就要往二门口赶。

    苏磬音一个纵步,抢先扶住了老太太伸出来的胳膊,低头拿帕子按着眼角,胳膊还微微颤着,好像是已经急哭了似的。

    她上辈子听实习的学姐说过,上级着急发火的时候,待在和她最近的位置,最不容易受到波及。

    果然,老太太完全顾不得和她多说,只是把她的手心抓得紧紧的。

    苏仙也不劝,她只当自个就是一根毫无感情的工具人,由着老太太抓着她撑拐杖似的出了五福堂的大门。刚出了回廊不远,迎面就也碰上了齐候爷和李氏夫妻两个一道赶来。

    侯爷名讳齐通,是齐茂行亲爹,也就是苏磬音的正经公公。

    齐侯爷正是而立之年,一身靛青长袍,举动斯文,到底是一府之主,虽也着急,却还稳得住:“母亲怎的就这么出来了?才化的雪,路上再摔了可如何是好?”

    苏磬音按着规矩转身见礼,心下也不禁郑重了许多。

    她这个公公自诩文人雅士,觉得除了圣贤书外再无正道,对齐茂行这个走了武道的儿子向来不喜欢,两人一见面就和仇人似的。

    且他又很是讲究君臣父子那一套,从来都只有儿子小辈们给长辈请安,从来没有当父亲的移驾接儿子的道理,这会儿居然也赶了过来——

    这么一看,齐茂行的受的伤,只怕不轻?

    也是凑巧,才想到这,院墙外头就忽的想起了一阵嘈杂的人声,再隔几息功夫,就又有小厮飞奔而来,一路禀报着:“二少爷回来了!还有东宫递牌子宣来的太医,说二爷受了刀伤,不好多挪动,只叫一气儿安置好再瞧!”

    老太太闻声,口下不停,连吩咐带询问:“快,使人先去抱节居,叫人先把屋里收拾干净了!床铺都紧软和着铺好!茂儿都是谁抬着?叫他们千万抬稳了!到底是伤着哪儿了?太医怎么说的?”

    只把那小厮问的冷汗都冒了出来,简直不知道先回哪一句,老太太见状,就又干脆摆了手:“罢了,我亲自去瞧!”

    好在到了这地步,府里也有几个婆子抬了轻便的小竹轿匆匆而来。

    见状,众人便也不劝了,只扶着老太太上了轿,苏磬音就这么隐没在了这前呼后拥的一众人里,连催带赶的回了抱节居。

    齐茂行是被径直送回屋里的,没有往五福堂里折腾这一圈,到底要更快一些,苏磬音到院里时,齐茂行已经被安置了下来,太医正在包着伤口,丫鬟们来来往往,端盆的送水的,也都是手忙脚乱,满面的焦急无措。

    石青不在,月白趁乱来到了苏磬音的身边,不用她问,就已压低了声音,简略说明了大致情形:“姑爷腿上受了刀伤,现在还昏迷不醒,太医正治着。”

    苏磬音微一点头,就也跟在老太太与侯爷太太身后走到了床榻近前。

    隔着眼前拥挤交错的人影,苏磬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齐茂行的面色惨白,腿上的确留着暗红的血迹,嘴角甚至隐隐透出几分青紫,双眼紧紧的闭着,周围这般嘈杂的动静,也丁点没能吵醒他。

    只看了一眼,老太太就已是心疼的哭了起来,一旁的丫鬟媳妇们连忙劝着扶到了外间的大圈椅上,怕老太太看着哭得伤身,也是免得耽搁太医治人。

    等着那白胡子的太医停下手,齐候爷身为在场唯一的当家男人,当前问起了儿子的伤情。

    老太医姓胡,一面擦着满是血迹的双手,面上也透出几分无奈来:“伤口倒不深,只是这毒……”

    几句话功夫,众人便也知道了,齐茂行腿上的伤势其实并不算十分要紧,叫他昏迷不醒的缘故,是扎进来的刀刃上有毒。

    至于是什么毒,送他回来的东宫侍卫们并不清楚,就连侯府匆匆请来的胡太医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

    没办法,他军中出身,最擅治这进了皮肉的外伤,太医署里因为听闻是受了刀伤,开口就将他派了来,谁曾想,刀上还带了这般刁钻的毒?

    他只擅治伤,却并不擅解毒,世间毒-药成百上千,还是这般不常见的,就算是太医,也不可能药到病除。

    胡太医能做的,也只是立即挤出毒血,又在伤口上拿布带紧紧扎住,免得毒性泛大,剩下的,还是要找精于药性的同僚过来,先知道是什么毒,才好对症下药。

    至于这毒性厉不厉害,能不能解得了,解了之后可还有什么毛病……胡太医对这些问题一概没有准信,只是面色越问就越是凝重。

    等到屋里没了外人,齐候爷立在昏迷的儿子前,面色难看的叹息一回,叮嘱苏磬音仔细照料着,又不放心的绕去了屏风看老太太,也是上下两头着急。

    苏磬音低头应了,先把哭哭啼啼的丫鬟统统打发到了外头,只留一个小丫头在门口守着听差,屋里这才算是清静下来。

    但是缺点也是有的,安静下来之后,外间侯爷和老太太的说话声,就也算是清楚的响在了屋里。

    “母亲莫急,茂行一向精于拳脚,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我怎能不急!你这个混账……我就知道,你恨不得茂儿死了,好给你那亲儿子腾地方……”老太太越说语气就越是严厉:“你快休了这心!有老婆子一日,这侯府就给不得你那庶出的儿子!”

    侯爷简直手足无措,听着声音是已经跪下了:“您这是什么话,茂行是儿子嫡子,如何能不当心?”

    齐茂行对于老太太实在是太重要了,听闻孙儿受伤,连侯爷这个亲儿子都要退出三射地去,训的疾言厉色,就更别提旁人。

    这个时候,苏磬音更不可能出去冒头,她垂了眼眸,上前看了看床上齐茂行惨白的面色,拿帕子给他轻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又瞧着他的嘴唇都干的吓人,没敢随便喂水,就只叫月白去另取了干净帕子,蘸了清水稍微沾一沾湿气。

    像是感觉到了这一点水气,齐茂行的抿了抿泛白的嘴唇,眼皮微微抖动几下,竟然就这么醒了过来。

    苏磬音微微有些诧异,也不算太意外。

    齐茂行自幼便习武,十四岁上,就实打实的从军上过战场的。

    素日都是一身世家子弟的锦衣华服,倒也瞧不出什么,可是苏磬音刚过门时,偶然早起,看见过一回他在院里练剑。

    飒飒秋日,他就只穿一件单衣,身段干脆利落,闪转腾挪,矫若游龙,一把长剑银龙一般铮铮有声。

    他又最是讲究,简直到了有些洁癖的地步,才刚刚练罢,还是满头的大汗,就一扔长剑解着衣裳往里走,吩咐丫鬟备水沐浴,行动间,露出衣衫下的皮肉,修长紧致,线条流畅的如林间花豹一般。

    有这么一副好身体,这会儿能够这么快醒过来,也算是很正常。

    齐茂行醒来之后,眼神迷茫了一阵,就立即恢复了清明。

    他看向苏磬音,面上透出几分迷茫:“苏…磬音?”

    听着外头老太太还在生着气,苏磬音一时没有声张,压低声音应了一句:“是我,你受了伤,被抬回来了。”

    齐茂行声音嘶哑:“我记得,不过是寻常刀伤……这是,怎么了?”

    苏磬音也没有隐瞒,径直道:“伤势无碍,只是刀刃上淬了毒,来的胡太医也瞧不出是什么毒,刚挤了毒血,又叫人去请懂毒的人来了。”

    齐茂行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我,此刻感觉不到自己的右腿……”

    听到这句话,苏磬音的动作忽的一顿,她微微侧头,看向他的伤处沉默了一阵,才少见的柔和了声音,慢慢的开了口:“许是,毒还未挤干净的缘故,等到毒解了,就好了。”

    齐茂行敏锐的听出了她的安慰,眸光闪动一下,却并没有追究,只是侧过头,嫌弃的避开了苏磬音给他润水的帕子:“谁的腌臜东西,我不用!”

    入口的东西,苏磬音是特意吩咐白月找了自个的新帕子,还用屋里的沸水烫过一遭的。

    不过苏磬音知道他这爱洁的毛病,主要现在又是伤患,就也没计较,反而退后几步,招呼了守门的小丫鬟,低声吩咐道:“悄悄的去问问太医,二少爷这伤可能进米水?若是能,先叫人去送一壶炊熟的山泉水来。”

    齐茂行刚刚醒来,声音虚弱得很,不靠近点都听不太着,而苏磬音因着外间侯爷与老太太的争执未完,不想冒头,这几句话也都是特意压低了声音,因此一时间齐茂行醒来的消息,就也并没有传出去。

    外头老太太的怒气像是下去了些,声音也低了几分,但是只要留心听,倒也能隐隐听见几句。

    这会儿听起来,老太太已经软了口气:“罢了,我知道你私心里心疼君行,可是你也莫忘了他那娘是个什么德性!只说谋害主母这一桩罪,她留下的孽种,便给茂行赔命也是应当!”

    侯爷也并未反驳,又磕一头,满是息事宁人的口气:“母亲说的是,都是儿子的不是。”

    再是有脾气的好封君,对着顶门立户的成年儿子,也总是不好太过强硬的,袁老太太松了口,侯爷又道了一回罪,母子两个,就已渐渐的和缓下来。

    连苏磬音都能隐约听见的对话,齐茂行自幼习武,耳聪目明,自然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只略微听了几句,嘴角便紧紧绷起,扭过头,一双星眸看向苏磬音,又说起了刚才的话头:“你也不必哄我,放心,若我这腿当真废了,咱们和离就是,我定然不会耽搁你。”

    再是存着照顾伤患的心,听着便宜夫君这掷地有声的话,苏磬音也有些忍不住了,她冷笑一声,嗓音压的低低的,说的话却是一点儿没客气:“得了吧,你要真想和离,还是盼着自个没事。三个月了都没能说服了家里,这会儿成了废人倒要和离?你齐茂行不在乎名声,我苏家的女儿还是要的!”

    她娘家里虽然没有未嫁的同辈姐妹,可是两个兄长膝下还有年幼的女儿呢,嫡亲的姑姑刚刚嫁人,结果夫君一出事,就立马和离?

    这样忘恩负义的恶名传出去,在这个地界,当是什么小事不成?

    齐茂行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闻言一愣,还要再说些什么。

    可苏磬音却懒得再和他多话,径直站起转了身。

    于是,齐茂行就也亲眼看见了,刚刚还对他不假辞色的明面夫人,又对着他换上了一副高兴不已、只差要喜极而泣的模样。

    紧接着,她双手掩面,很是激动的喊了一句:“夫君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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