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也是因着太子殿下的声音语气都太过云淡风轻的缘故, 直叫苏磬音刚听着时,一时都没能回过神。

    愣了几息功夫,她才像是被人从炎炎夏日猛的推出去, 在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甩了一下似的,心头一惊, 整个人都瞬时清醒无比。

    宫里陛下的身子一直不算太好, 这个苏磬音是知道的, 就在祖父前些年还在时, 她还听祖父提过一嘴说是陛下前些年中过风,写起字来手抖, 为了这个, 还特地召了两个精于书法的笔墨郎, 批折子时只口述, 叫下头人执笔,再亲自过目。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些像是变天时胳膊腿疼, 夜里睡不安稳, 迎风双目流泪都是些磕磕绊绊的病灶,不要命也治不好, 时辰长了, 莫说旁人,就连陛下自个, 都已经都习惯了。

    但这些都是些慢毛病, 拖着耗身子罢了, 远远没有与太子方才说的,干脆病的下不来床,人都见不了这般厉害

    不过,虽然是从国家继承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厉害的消息。

    苏磬音震惊是震惊,但回过神后,也就是那种感慨一下,啊,陛下病的这么厉害,好像要变天了,大事情啊

    可是感慨过后,往后照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毕竟,朝堂大事,对她来说,离得还是有点远了,莫说她了,就算是齐侯府,顶着太子血脉外家的这一层干系,对宫中的事,都还是懵懵懂懂,一点不伤心呢

    太子殿下还在对齐茂行继续说话“父皇抱恙,孤打明日起要监国参政,一地的琐碎,只怕也没余力再顾及你这一头”

    至于后头的话,苏磬音就没再听着,因为一旁有小宫女恭恭敬敬的请她往内殿里,去见太子妃了。

    苏磬音按着规矩又对主位上的太子福了一礼,没再多听,便倒退几步,又转身进了内殿。

    殿内的太子妃还与上次一般的和气端庄,隔着梳妆台上的铜镜见她她,不待她屈膝,便神态温和的微笑着开了口“快起来,你是表弟的妻室,我只当你是自家亲戚,才不与你外道,你若再与我讲这些规矩,我可要先请你出去,等着更衣梳妆妥当了,才能召你进来见礼了。”

    见太子妃这么说,苏磬音也识趣的应了“妾身出去候着倒无妨,只是再麻烦娘娘,却是天大的罪过了”

    太子妃闻言,果然便笑得愈发满意了些,略一抬手,一旁有宫人端了绣墩放在台下近旁。

    苏磬音侧着身子恭敬坐了,略微抬头瞧了一眼,便又继续开口道“娘娘的气色,瞧着比上次好多了。”

    这倒不光是恭维,上一次和齐茂行过来谢恩时,刚刚小产、又没能好好休养的太子妃虚的嘴唇都一点血色都不见,这次隔了两三月,虽还是虚弱,看起码瞧着,已经略微有些红润的意思了。

    太子妃笑了笑“还是多亏了茂行举荐了外头的葛大夫,他进了几幅方子,吃着果然见好,就连小皇孙,有他照看着,这两月变天都没见咳嗽。”

    “都是娘娘的福泽。”苏磬音还在恭敬谦虚。

    太子妃微笑着端坐着,等着周遭宫女们服侍着拆下凤冠簪钗,梳好了轻便的发髻,转过身后,看了看苏磬音的模样,才又笑着继续道“什么身份贵重,困在宫里,诸多零碎不都还是得靠着外头的人也只有他了,从不顾忌什么规矩讲究,更不怕牵连了自个性命前程,只觉着好的,真心为你,便是外头被太医署里赶出来的都敢荐来,若不是茂行上心,只怕我这会儿还叫太医署里那几个,拿太平方子吊着呢,”

    “说起来,你如今是茂行最亲近的人,他的真心仔细,你该是最清楚的。”

    听着这话,苏磬音便忽的一顿,迟疑了一瞬。

    太子妃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与深思,为了从小放在自个眼皮底下教养出来,几乎称得上半个儿子的齐茂行,一时也外耐下了性子,十分温柔的劝道“好孩子,我一眼就瞧出你是个聪慧的,这聪明的人啊,一定要想开些,一时的生气,只是一时的意气,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日后再后悔,这过去的日子可是回不去了。”

    苏磬音一时有些沉默,她听出太子妃娘娘这是知道齐茂行之前要与她和离的打算,如今说这话,想必是也看出了齐茂行的改变,又为了他圆全了。

    老实说,太子妃娘娘会劝她想开,完全是齐茂行是太子的亲信表弟,又是为着护卫太子殿下失的性命,太子妃与殿下夫妻一体,自然是会站在齐茂行的一边,

    若是刚成婚那阵,她当然不会拿这话当回事,就算碍于身份不能反驳,也不过就是面上装着敷衍受教罢了。

    但偏偏,对方“过去的日子再回不来,”这一句话,却是忽的戳在了她的心间。

    齐茂行,是已毒在肺腑,已经活不了多久的。

    她对太子妃的劝解听而不闻简单,但是正像对方说的,若是一直纠结于从前的和离与恼怒,往后等到这明面夫君毒发身亡,她会不会后悔此刻的“没有想开”

    “在说什么后悔”

    苏磬音还未来得及回话,帘外便又传来一道温和醇厚的男声,抬头看去,是太子与齐茂行,也一道走了进来。

    苏磬音回过神,低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跟在殿下身后进来的齐茂行,察觉到了她的不对,面带询问的看了她一眼,澄澈的黑亮眸子里透着担忧。

    而迎着这样的目光,苏磬音一时间,却越发陷入了深思与迟疑。

    “妾身在与弟妹闲话,只说大好岁月,有花堪折直须折,免得日后后悔。”太子妃也是站起来迎着,举止贤德。

    太子殿下闻言,扭头看向一旁的苏磬音“孤方才听茂行说了,你有志立学”

    不妨齐茂行竟是对太子提起了这事,苏磬音很是吃了一惊。

    太子殿下摆摆手,不待她解释,便又继续温和道“养教孤苦,是扶贫济弱的好事,苏太傅之后,果然是家学渊源。”

    “你既有此心,便不要荒废了,只管去办,若能办成,孤亲为你赐匾。”

    听着这话,即便是苏磬音随遇而安的脾性,一时间也忍不住激动的微微打颤。

    她想要不辜负自己的学识本事,想要成为祖父那样,教书育人,可以惠及影响旁人一世的人,其中最大的阻碍,不是钱物,而是她身为女子、一无身份,二无资历,传扬出去,定然要面对不少世俗的议论与阻碍,

    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虽说实质是开学堂收学生,但实际却并不顶着学堂的名头,对外只说是类似慈幼院一般,做好事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她只在暗地里偷偷教着,直到当真能教出些名堂,出几个有出息的,再一点点收京城周遭贫寒人家的学生来,又名声传出去了,旁人也才会相信,甘愿将自家孩子送到她这来。

    但这是要耗费不少精力与光阴的事,前几年甚至十几年,她教书,都是上不得台面,要遮遮掩掩的。

    万一不小心,传出去了什么风声,说不得还会招来旁人的议论非议,只说她一个还不算什么,再牵扯到苏家的教养名声上,才更是为难。

    但此刻,有了太子殿下在后背书,就大不一样了。

    一句扶贫济弱、教养孤苦,一句家学渊源,她收养孤儿,开办学堂的事便算是已成了一多半。

    谁若敢议论,那便是质疑东宫太子,甚至往后天下帝王的金口玉言

    苏磬音深深吸口气,立即起身跪地,认真谢过了太子的恩典,起身之后,再看向一旁齐茂行的神色,也忍不住带了深深的动容。

    太子殿下能给她这样的体面,祖父留下的余荫虽说也有些干系,但只怕更多的,还是看在了齐茂行的亲信得用,与之前的护驾之功上。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连自个在侯府里委屈恐怕都没顾得上说,却还一心记挂着她随口一提的志向,为她铺下这样的坦途

    太子妃的确说的没错。

    齐茂行这人,若是当真在意什么人,的确是方方面面,都会放在心上,尽力为你考虑周全

    只周全的叫人觉着受之有愧。

    “怎的瘦的这般厉害”在苏磬音与太子殿下谢恩时,一旁太子妃娘娘见着出去了两个月的齐茂行,也是十分吃了一惊,立即叫过来,很是关心“脸色也憔悴了不少,可是庄子上住的不好,吃的不舒心”

    听着这话,苏磬音的心下一动,瞧着太子妃面上的关怀十分真心,她想了想,略等一会儿,寻到了一个插话的时机,便也自然道“也是昨日才回来,又在家里遇上了些事,只叫夫君连夜离家,一夜都没睡好,这才显得憔悴了些。”

    齐茂行既是为了她的事,都没顾得上诉说自个的委屈,那投桃报李,就叫她来为齐茂行抱委屈。

    当然,苏磬音也也没有提起侯府长辈一个不字,只是说送来的丫鬟胆大包天,身上带了不干净的东西,意图算计主子。

    但太子与太子妃是何等样的人只这么寥寥几句,便也立即听出了其中大半缘故。

    “竟有这等事。”

    即便是正经外家,听了这事,太子殿下也忍不住的皱了眉头“老夫人年纪大了,只怕是有些糊涂。”

    齐茂行微微垂眸,神情似是露出几分落寞。

    太子妃瞧着便已看不下去了一般,温柔似水的神态里都露出几分怒意“殿下,不若叫妾身一道过去一遭”

    “不敢麻烦娘娘。”齐茂行闻言却是径直摇了头,谢恩之后,便只是诚挚开口“属下只一心尽忠罢了,不论家里如何,有您与殿下,也不愁日后没了下场。”

    太子听了这话,垂眸又问了齐茂行几句,便好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便吩咐道“叫大詹事来。”

    东宫大詹事,总领太子宫中内事之责,也是正经领着官阶俸禄的,叫他出面,还要比贴身内监之流更庄重些。

    等着人来了之后,太子便又开口道“你陪着茂行去一趟侯府,给侯府老太太送了贺礼,之后就亲自将人带出来,就说是孤还有事与茂行吩咐,耽搁不得。”

    这便已是摆明了,要在侯府里为他撑腰了。

    苏磬音略微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又真心实意的又谢了一次,之后稍留一阵,齐茂行便只说着今日事忙,不敢再多打扰。

    太子殿下最后只吩咐了一句“万事小心,”便也摆了摆手,齐茂行恭敬应是,与苏磬音一道告了退。

    出宫的路上,齐茂行便满面带笑的又看向了一旁的苏磬音,声音里都带着欢喜“多谢你,为我在娘娘面前说起府里的事。”

    苏磬音便低了低眸“该是我谢你”

    但是这一次,没等她谢完,齐茂行便已经打断了她,只提起了另一桩事“正巧回京,之前我说好给你的铺子,下头也盘的差不多了,等贺寿的事完了,可以去看看。”

    苏磬音闻言一顿,这是之前说好的和离要给的经济赔偿。

    放在之前,她只拿的理直气壮,但现在,她却多少觉着,再接受这些,就有些不合适了。

    只单单齐茂行为了她自个的志向,买下张家庄子宅院,又求来太子的背书恩典,便已经远远超过当初说好的赔偿。

    只是还没等她推辞,齐茂行便又对她道

    “难得过节,你可想顺道出去逛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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