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想过的那位如今不在扬州，书信一去一回需要几日的光景，怕是会耽误你酒楼的生意。而且他能不能答应这件事情，还是另一说。读书人嘛，总有些心气儿，又容易多虑。”
与其猜疑揣摩，不如将印象停留在当年同窗之时。
雷应元想了两个晚上，才在头脑里又扒拉出来一个觉得还算合适的人。上午送信去询问，刚好在雷鸣安回府之前收到的答复。
觉得儿子似乎不太相信他推荐的这位，雷应元有些不高兴地接着说道：“安儿可以晚饭后过去聊一聊嘛。”
既然自己父亲这般力荐，应该是靠谱的吧，那就晚饭后过去聊一聊好了。
在晚饭前回到雷鸣安院子休息的时候，陆小凤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刚刚你和伯父一直在打哑谜，那位来那位去啊，到底要去找谁聊啊？”
“父亲推荐的人是江宁织造曹玺，按辈分来讲我应该称呼他曹伯父。”雷鸣安语气有些一言难尽，陆小凤一听就猜到了这里面肯定有不少官场上面的弯弯绕绕。
在进屋落座以后，雷鸣安咂咂嘴，不知道这事儿该从哪儿说起。
“先从我爹开始说吧，别看我爹只是个从四品的官，但因扬州地方重要，所以巡抚和总督见了我爹都得客气一下。而江宁织造比我父亲还低上半级，说白了只是个皇商而已，却更得罪不得。”
陆小凤不知道雷鸣安说这些做什么，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听着。
“曹家出了个奶娘，自然就有一个皇上的奶兄。当年太皇太后要从江南为皇上挑选伴读，我可是候选人之一哦。不过临了被我哭闹打滚搅黄了，相当于将名额直接送给了曹玺之子曹寅，为此我爹哀声叹气了许久。”
家里的孩子能做皇上的伴读，在有些人看来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陆小凤这才明白，难怪曹玺会答应下来帮雷鸣安写话本。
和雷鸣安放弃的伴读相比，就算让曹玺帮着写一车话本都不是大事儿。
“那鸣安现在可是后悔了？”陆小凤故意打趣着说道。
雷鸣安听后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即便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他对于成为皇上伴读这件事情依旧嫌弃得很。
“进宫当伴读有什么好的，就算是皇上的伴读又能怎样？放着府里的少爷不做，非要去当奴才？再说我这么不喜欢读书，进宫就只有被师父打的份儿。到时候因为成绩太差被撵出皇宫，自己丢脸也就算了，还得连累我爹。”
不想去的原因有很多，可不止这一点。
“虽说朝廷对汉人并不苛刻，甚至连剃发易服都不用，像我父亲这样入朝为官的人，只需要将发髻散下来梳成辫子就行了，但等你见我爹换上官服把头发梳成辫子的时候就知道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我梳辫子，门儿都没有……”
总之就一个意思，完全不后悔！
陆小凤听雷鸣安小声吐槽了一连串，挑了一下眉毛问道：“朝廷没强制要求咱们像满人那样剃头你就偷着乐吧。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似乎……那还加入红花会？”
“红花会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要是红花会像朝廷那样，我估计以无尘道长的脾气，把自己的脑袋揪下来都不会同意加入红花会的。”
“开个玩笑啦，知道你是想获得伯父的认可。”陆小凤伸手拍拍雷鸣安的肩膀接着说道：“我见伯父现在就开始认可你的能力了，要不然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曹家？”
自己去？陆小凤不跟着一起过去？
曹家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还用得着他再过去听一遍故事么？再说要是有天地会的人在暗中盯着雷府的行踪，司空摘星会过来告诉他们注意的。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总觉得陆兄站在我身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我和那些老狐狸们扯皮的时候，心中都能多出几分底气。”
雷鸣安都这么说了，陆小凤觉得他要是不同意，那可就太不讲义气了。于是答应了下来：“看样子我这根桩子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要不开心啦，到时候我陪着你去就是了。”
陆小凤说到做到，在用完晚饭就随着雷鸣安直奔曹家。即便可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坐冷板凳，但能给雷鸣安鼓鼓气也是好的。
曹家平时便有不少人来拜访，门房早已学会通过马车分辨人家的本事。虽然偶尔也有认错的时候，但那多半都是来者故意为之。一瞧雷鸣安的马车就知道是比自家老爷品级略高的人家，立马上前相迎。
“劳烦告知曹伯父一声，就说雷鸣安前来赴约。”
称之为伯父，那关系肯定是更亲一步，又是赴约，立马有脚快的门房前去禀告曹玺。
曹玺晚上有大把空闲的时间，而且白天雷应元又打过招呼，一见到雷鸣安便唤了一声贤侄。看到雷鸣安身后的陆小凤时，捋了捋胡子指着陆小凤说道：“我认得你，四条眉毛，陆小凤！”
“见过曹大人。”陆小凤也像雷鸣安那样行了一礼。
曹家和皇上关系甚密，所以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搞不好就是皇上告诉的呢。
客套过后，曹玺便主动开口：“贤侄儿计划之事，皇上都已告知于我，日后有什么需要，遇到难出了尽管提。像话本这种小事，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听你父亲说你想要本江湖，不知贤侄具体有何安排？”
曹家以前是军功之家，在曹玺这一带正是往诗书之族过渡的时候。曹玺幼年也不爱读书，但其父要求必须手不离卷，在不得不读书得情况下，曹玺就挑比四书五经有意思多了的志怪小说与话本读了起来。
从雷鸣安的身上，曹玺仿佛看到了自己幼时的身影，只不过比自己有个更能宠溺的爹。
要是自己小时候故意将入宫做皇上伴读的机会让与别人，怕是回家以后当场就得被父亲打断腿，能不能活着长大成人都是个问题。
“不知身负世仇的男女，相恋后被人挑明，陷入爱恨情仇，被人横刀夺爱，接着为爱寻仇，随后为爱人身负重伤，最终感天动地放下世仇，喜结连理大结局。要是不想要圆满的大结局，那在放下世仇之后就送主角去见阎王爷。如果被人骂得太惨，也能圆一圆。让剩下那一人殉情咯，二人的尸.身一同化作彩蝶，还能在一起……”
话本看得多了，其中老幼皆宜的套路曹玺早已烂熟于心。
“烂俗”二字已经到了雷鸣安的嘴边，又被强忍着咽回了肚子里。大家都知道的套路，那还有什么意思了，制造不出轰动全城的效果，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雷鸣安感觉耳朵都被荼毒了，平复了片刻心境，简明扼要地向曹玺提出了几个关键词：“鱼肉乡里的贪官，虚情假意的官家小姐，陷入爱河的懵懂大侠，得知真相时的暴怒，自断一臂的冲动，屠门失去的理智，被高人指点后的醒悟，竭尽本领，报效国家。”
曹玺作为皇帝在江南的耳目，自然是知道建立红花会的初衷。随着雷鸣安的讲述，曹玺的神情也随之严肃。
原本以为眼前的小侄只是想搞点热闹，却没成想是来认真的。想到自己远在京城快成书呆子的儿子，曹玺看向雷鸣安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慈爱。
这要是他的儿子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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