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 苏尔寸步没有踏入房间, 安静地在外面等待。
不知过去多久, 小泥人排着队出来。
来来回回数了三遍, 确定数量没变, 苏尔面露疑惑“一个都没被看上”
那自由之神究竟好哪口
纪珩看得更全面些“寻常的鬼怪, 对待同类也是相当残忍。”
杀同类吸阴气,是它们的常规操作。
泥人能够完全无缺出来, 侧面说明香炉里封印的东西并不能通过养蛊的法子强壮自身。
“是专门食人的鬼怪, ”纪珩神情凝重,提醒道“接下来没有万全的把握, 不要再去招惹。”
苏尔点了点头。
许家宅院里, 不知道混着多少鬼, 苏尔让小人藏在床下,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出来。
只要脱离视野范围,小人并不完全受控制, 苏尔也清楚这点,对着一张张木讷的面孔做补充“谁想找死就往外面跑,这里住着变态,被发现后会把你们先毁容再弄死。”
幸而苏尔的小人对美都有一定追求, 有几个打坏主意的暂时歇了心思。
视线一一扫过,确定短时间内泥人生不出异心,苏尔满意地把床单往外拉了些,和纪珩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交流未满一分钟,敲门声传来。
夏至站在门外, 散着长发“你们屋子里有剪刀吗”
苏尔看了她一眼,双方达成一种默契。
“我找找。”
说完当真在屋子里开始翻找。
夏至倚在门框上,佯装不经意说“小翠请我帮忙剪纸。”
“这么晚还不休息”苏尔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把剪刀,递了过去。
“她说想剪些囍字和漂亮的图案,等布置婚房时用。”夏至说出真正的目的“不如一起去”
苏尔看了纪珩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去看看也无妨。”
一盏小灯在黑夜里闪烁着,小翠孤零零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桌上放着数张红纸。
看到他们来,稍稍愣了下。
苏尔主动开口解释“我对剪纸的技艺很感兴趣,特地跟来观摩。”
小翠露出恍然的神情,谦虚地表示自己的手艺也就一般。
苏尔小心拿起一张,剪好的图案是一个罐子,上方布满密集的花纹,仔细对着灯光瞧,竟像是人的半个脑袋。
好的剪纸大师可以做到藕断丝连,仅仅用头发丝那么细的线条,便能构造出复杂的内容,小翠的剪纸技艺丝毫不逊色,辨认出图案的内容后,人头拼命想钻出罐子的瞬间让人觉得无比真实。
“贴这个是不是不大吉利”
小翠认真忙着手上的事情“就是张幽默剪纸,现在外面都流行犀利夸张的风格。”
细致活儿在她手上却做得很快,没过多久桌上的纸张就用完了。
小翠站起身“我去再拿点来。”
她离开的时间有些长,夏至庆幸提前叫了苏尔和纪珩来,否则一个人留在这里,夜深人静守着一桌子剪纸,简直是对精神的极大摧残。
二十分钟后,小翠才回来,咕哝着说纸被老鼠啃了,害她又重新裁了许多。
几人聊了会儿天。
久了苏尔发现小翠言谈更像是在钓鱼,而且每次只放一点鱼饵。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许鹤,说到紧要处便巧妙地转化话题。
苏尔只喜欢做垂钓者,没心情当肥美的大鱼,打了个呵欠装得很困“我先去睡了。”
一声尖叫打断接下来的动作。
被惊到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离声源处近的理治局负责人第一个赶到,远处亮起灯光。
纪珩下午摸索了一遍许家的地形,看一眼就知道出事的地点。
和苏尔对视一样,轻声道“去厨房。”
许家的厨房面积不大,苏尔等人到时,本就不大的一扇小门内外都挤满了人,还有两个正扶着大树干呕。
苏尔皱了皱眉,从面色难看的围观人中挤进去,
夸张的血污使得很难辨别死者是谁,人泡在缸子里,露出半截脑袋。眼白居多,像是溺水者,想拼命呼吸空气,最终还是死在不可抗的波涛当中。
更为恐怖的是,他流着两行血泪,表情却是微笑着的。
死状和那张剪纸一模一样
“是小张”有人喊了声。
虽然不清楚小张是谁,不过苏尔环视一圈,确定玩家和许家两兄弟都在,死者只有可能是理治局的人。
好歹年轻时经手过一些杀人案件,理治局的负责人是为数不多能保持镇定的。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叹鼻息时意外发现死者口中咬着东西一张剪纸。
因为一直抿着,死者半边嘴唇被染红,和苍白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
粘了口水容易破损,负责人小心翼翼将对折的纸张打开,乍一看是倒吊人。然而细瞧就会发现有很多不同,这个小人要更加血腥。
它的四肢有些斑驳的痕迹,像是被火烧烤后的烙印,但剪纸的表达有局限性,不好确定。不过倒吊人的脸很好辨认,负责人转过身,看向一脸惊愕的夏至。
死亡预告。
四个字霎时在不少人心中升起。
莫非下一个死者会是夏至
邮票鬼瞥见夏至瞳孔骤缩的瞬间,嘁了一声“又不会真死,你在怕什么”
夏至捏紧拳头,哪怕邮票鬼再三强调幻境中的死亡不会影响现实世界,但生死大事前,谁能完全相信一只鬼的话
退一万步说,剪纸上倒吊人的死法如此痛苦,真要经历一遍,那跟要了半条命有何区别
忍不住看向在场玩家,想说服他们一起对付邮票鬼离开幻境。
然而王三思刻意避开与她的对视,纪珩连个目光都没施舍,明显是要选择继续留下查看线索。至于苏尔后者关心的重点不在于死者,反而一直盯着许鹤的未婚妻看。
此刻苏尔单纯想知道小翠会怎么辩解,毕竟缸子里的尸体和她的剪纸如出一辙。
对视间小翠突然捂住胸口,朝许鹤的方向稳准狠地倒过去,一副收到惊吓的模样。
许鹤连忙抱起昏厥的未婚妻回屋。
“”
苏尔撇撇嘴,看来嫌疑犯根本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不好,声东击西”负责人突然面色大变,低吼一声,慌忙拉着刚送完小翠回来的许鹤说“快去看看香炉还在不在”
一群人匆匆朝存放香炉的屋子涌去,王三思本来要跟着,一看苏尔等人都在,又歇了心思。
“负责人妙啊。”苏尔瞄了眼尸体“这个时候还能想到香炉。”
“这里的人对自由小镇有病态的执着。”家庭调解员的身份让王三思经常和镇民打交道,很了解他们的思想动向。
“现在不确定的情况太多,我们是不是离开幻境比较安全。”
犹豫许久,夏至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苏尔保持缄默。
见没人说话,纪珩直接挑明了“时间不能白浪费。”
在幻境里已经呆了大半天,除非疯了才会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离开。
王三思持同一想法,扮演老好人含蓄地安慰夏至“七天内完不成任务,大家都得死,来都来了无功而返不好。”
夏至面色变化不定,最终一言不发离开。
厨房里充斥着血腥味,纪珩似乎准备检查一下现场,王三思无意多留,走到外面空旷的地方透气。
“道具。”纪珩冷不丁侧过身,对苏尔说。
反应了两秒,苏而言拿出小女孩的乳牙,根据之前的鉴定结果,这是需要吸血才能使用的成长型道具。
乳牙沾染到血液,立时展开疯狂吸收模式,好在它就如一个眼大肚小的暴食者,融合了小半碗的血后就开始停止吸收。
苏尔微松一口气,如果乳牙一次性抽干所有血液,那他还真得估量一下这东西能不能继续带在身上。
纪珩审视地望着尸体,忽然说了句“欲盖弥彰。”
苏尔弯腰捡起乳牙,点了点头“小翠故意在我们面前剪纸,中途又离开一趟,仿佛宣告她就是杀人凶手。”
想想又补充一句“还有死者嘴里的那张纸,剪得恐怖血腥,是在给夏至施加心理压力。”
仅凭一人之力无法离开幻境,在求助不能的情况下难免对他们心生间隙。
“挑拨离间造不成多大的影响。”纪珩笑了下问“如果用夏至的角度来思考,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苏尔低着头思考,片刻后叹道“杀小翠。”
横竖都是要死,还不如碰碰运气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尤其是小翠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可疑,哪怕有故意的成分在内,也绝对脱不开干系。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纪珩唯一的一点笑容瞬间消失“为什么小翠要诱导夏至去杀她”
苏尔正想接话,脑袋猛地偏向一边,窗户外面邮票鬼眼珠一动不动地在看他。
“有人让我带话。”邮票鬼一字不落重复“说你的反应太迟钝了,明明早就用打油诗做过提醒。”
苏尔回忆了一下内容“你笑我哭关门狗”
邮票鬼只负责传话“狗是灵敏的,所有要关在出不去的地方。”
他走后,苏尔眼神闪烁“前半句对应了受害者死亡时的状态,至于后面一部分守墓忠仆将我比作狗,而我们现在正好处在棺材的幻境中。”
不像是提醒,更多的是一种讽刺。
“手段不错。”纪珩淡淡道“既能避开和你的接触,还能在暗处下套。”
很会精打细算。
这时邮票鬼突然去而复返“忘了还有一句,他说牵狗的绳子在他手中,如果你跟着走,还能有一线生机。”
言下之意,不要轻易去违背主持人的意志,摇尾乞怜才是活命的法子。
苏尔沉默了好久,缓缓道“做人不能太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都快被说烂了,依旧值得借鉴。
“守墓忠仆和月季绅士有矛盾,在我的计划中,是想交好留条后路。”
自己已经相当克制,如今对方一味咄咄逼人。
纪珩充当聆听者,安静听他说下去。
苏尔“下副本前,我曾和守墓忠仆签订过条约。”
纪珩点头,表示记得这件事。
根据条约内容是一年内收集够一百颗鬼怪或者妖物的眼泪,守墓忠仆则要帮忙取出体内的那颗眼珠。
苏尔拿出瓶子对着月光轻轻晃悠。
“当时守墓忠仆明确承诺过瓶子里鬼怪的眼泪不会被蒸发,”说到这里眉眼都含着笑意“我反向试验了一下,发现人的眼泪就不行。不过这也正常,可以有效避免鱼目混珠。”
“可换个角度思考,这瓶子不是成了最好的辨鬼仪器只要想办法让对方哭,就知道是人是鬼。”
说着苏尔走到菜篮子旁,随手拿起没用完的洋葱“而让人哭的法子太多了,譬如这个洋葱。”
“游戏强行屏蔽了魅力值和那只眼睛,就是不想让玩家辨别出这里谁是人谁是鬼。守墓忠仆却在我下副本前给了一个能辨别鬼怪的瓶子,这说明什么”
纪珩扬了扬眉,大概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说明他早有反心,想要跟游戏对着干”苏尔义正言辞“若是这点不足够证明,那句你笑我哭关门狗就是铁证,主持人在提醒我,利用眼泪的方式去分辨鬼和人。”
同一阵营,纪珩都不免为这种胡搅蛮缠的能力感到惊讶,守墓忠仆的原意不过是想用这句话讥讽苏尔是狗,却被强行解释成是考官透题。
“非但如此,守墓忠仆经常以收集眼泪为由和玩家做交易,每次少不了要给出瓶子。这是公款私用,用游戏的道具谋求私利,甚至违背副本的意志,轻易把辨鬼神器交给玩家”
“利用职务便利,进行非法牟利,再三侵犯游戏的所有权,具有主观特征且不知悔改”
“游戏,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他就是一个同时薅游戏和玩家羊毛的史上最无耻中间商”
“我苏尔为了维护游戏的利益,在此实名举报主持人守墓忠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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