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劈灵山

    察觉那杀伐凛冽的气机锁定自己, 寸寸逼近，直把婵玉吓得毛骨悚然，肝胆俱裂。

    若说畏死, 人人都畏。尤其还是杀剑临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死亡逼近。但此刻，她更难以接受的, 却是使剑的人是她最敬的师尊。

    她自小在三山关见惯了战场杀伐, 早就有过死亡的觉悟。曾经以为修魔道是为玄门不容时, 也做过一旦暴露愿意随师尊清理门户的建设。可是无论如何, 也不该是被通天无意识错杀。

    一想到师尊对她的好，以及未来知道真相后的难过懊悔, 婵玉对此竟比自己的死亡还要难过。

    一时心态崩塌。极强的愤恨、渴望、不甘和对师尊的异样感情聚在心头。魔念重重，三丝紫气在心念中快速分化吸收。震荡得体内魔气四溢。

    虽然三花五气被接引封住，此刻那封印竟也拦不住同为大道之基紫气加持的魔道气息。

    外界, 看着巨大的青萍剑影即将撞上十二品功德金莲。接引眼中光芒晦暗，双手合十，低眉垂眼默念了一句禅号。不再观看。

    那红衣圣尊目光森冷，剑意充满了暴戾杀伐之气。冷然望着下方护持灵山的功德金莲和滑至金莲之上的清光剑影, 眼中全无波动。

    却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一丝暗紫色的魔气自金莲花心溢出，转眼便消融在金莲的功德金光中。

    魔气只现了一瞬，偏巧入了通天教主的眼。

    不知缘由地，见到那一闪而逝的暗紫，他心口蓦然一痛, 神念剧震。

    潜意识的感念快过了思维，甚至没来得及多思，身形便骤然一晃，在最后关头，自己挡住了劈向金莲的青萍剑剑尖。

    这举动，让所有人为之不解。

    对面云上，接引抬眸看着被制止住的青萍剑，震惊和遗憾几乎克制不住。

    通天将接引的表情看在眼底，胸口剧痛稍稍平息。圣人与天道感应之下，已然有了猜测。

    “接引，”青年语声森冷，紧盯着接引的脸，凉飕飕透着煞气，“你很遗憾？”

    接引手臂轻颤了一瞬，面色如常，比之往日更多几分祥和。淡笑道，

    “道友即时收手，乃大善之举。贫道只会欢喜，怎会有遗憾？”

    金莲空间内，婵玉迟迟没有等来杀机锁定后的剑气。那凛然剑气仿佛已悬到了头顶，贴着她的头皮擦过，却突然顿住，又收了回去。

    死里逃生，她恍然如在梦中。好像听见了外面的对话，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脑中混混沌沌，心念似醒似迷，不知时空岁月之变。

    更没有察觉，她的修为因为之前那一遭心念变故，已跨过大罗金仙后期，迈入准圣初期。

    “是吗？”通天教主不知自家小徒弟的状况，却听出来接引的言辞有虚。

    他怒极了且受恶尸魔念困扰是真，但并不意味着他丧失了理智和观测能力。

    那双猩红的眼中，暴戾怒火被压入深处。越是怒极，越是要保持清醒。方能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红衣圣尊微转身，对不远处的元始天尊和太清圣人道，“请二位兄长助我。”

    元始天尊闻言，直接祭出盘古幡。威严面容尽显庄重，“你说。”

    太清圣人轻抬手，太极图阴阳双鱼急旋，黑白二气盘绕，金桥虚影隐约成型。

    只微微颔首，却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接引准提如临大敌，警惕地看着三清，目中神光闪烁。

    准提道，“通天，此乃灵山，你不要欺人太甚。”

    通天教主不回应准提，继续说出请求，道，

    “吾欲取十二品功德金莲，请二位兄长拦住他们。”

    接引闻言骇然惊慌，“通天你……功德金莲是道祖亲赐于西方，你为弟子，怎敢妄取！”

    他一慌，只会让通天更坚定自己的猜测。兀自收了青萍剑，直朝着那半空中的金莲而去。

    功德金莲乃是接引圣人的法宝，相伴不知多少万年。心念一动，便要操纵金莲回到自己手中。

    怎料那六圣中，出手最少实力隐秘，但被众圣默认最强的太清圣人，竟然真的依了通天的无理要求，对接引圣人动手了。

    紫衣老者轻抚白须，太极图上生金桥，混沌阴阳困住接引。另有那不离身的扁拐，今日也祭了出来。一下下，打得接引不堪其扰。哪还有功夫沟通功德金莲？

    那老子素日不声不响，一副清净无为的姿态。如今打起人来，竟是直朝着面门打。打中一下，就是一块淤青。

    虽说圣人不死不磨，可接引的面皮，也在老子的一下下打击中，几乎要掉光了。

    太清圣人一边用法宝打人，自己却颇为悠闲，还缓缓劝道，“接引道友，该收手了。”

    接引：……气到吐血.jpg

    那方准提圣人见师兄被老子压着打，自然也不能容忍。可他才一动弹，元始天尊的盘古幡便也至了。

    一个是由西方庚金菩提结合金、银、琉璃等七宝炼制而成，为圣人的证道法器。号称无物不刷。

    一个是开天至宝盘古幡。拥有撕裂鸿蒙混沌之威、粉碎诸天时空之力。可操纵天地之威，攻防造化一体。

    只一个照面，七宝妙树被盘古幡的空间之力绞杀了半截树身。

    完败。

    元始天尊面容平静，却是霸气彰显，淡淡道，“准提道友还是不动为好，吾这盘古幡多年不用它，却是有些生疏。”

    准提：……

    堂堂圣人说自己的镇教之宝用的生疏？拜托要点脸好不好！

    跟隔壁三清兄弟对照组同生于洪荒，简直就是对他兄弟二人最大的心魔。

    接引见了师弟惨状，强忍着胸口郁闷，又哀又怒，道，

    “老子师兄，不过为一区区女弟子，何至于此！”

    连师兄都叫上了，可见他心中已然服软。

    老子微微摇头，“她不同。”

    弟子可以有很多，弟妹却只有一个。那是弟弟的道心，爱若珍宝的命根子，可太至于了。

    这么一想，他下手就更重了。

    接引：……

    只因有两个哥哥牵制西方二圣，通天轻而易举地拿到金莲。手掌触碰金莲之心，虽有猜测，心中微惴惴难安，不知自己的猜测是否能成。

    若是不成……那就继续找。找到为止。

    怀着这般心念，浓郁的上清仙光潜入金莲，霸道地破开金莲防御，直入空间内部。

    须臾后，一道娇小婀娜的红色身影在上清仙光的牵引下，从金莲上浮现。

    不是惹得几圣出手相斗的婵玉是谁？

    顾不得这是在何时何地，是否有旁人围观。众目睽睽之下，红衣圣尊一把将少女拥入怀中。

    双臂收紧，下巴抵着婵玉的头顶。通天轻轻一声，似笑似叹。

    “找到你了。”

    那语声微微发颤，充斥着无尽的后怕。

    差一点点，他就亲手杀了小徒弟。若非是那一丝魔气，若非是突然而来的心痛——

    “幸好……”

    一切都没发生。

    “师尊？”

    于混沌中空灵境界的婵玉感觉到熟悉怀抱和温度，乍然从空蒙中抽离。

    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还被教主抱在怀里。短暂的愣怔后，她抓着圣人的衣襟，靠着他的胸口，像是要把委屈和畏惧都爆发出来，号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抽泣道，

    “呜呜呜师尊……我好害怕……接引圣人他们都欺负我嘤嘤……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师尊了……”

    被她哭的心尖柔软，原本猩红的眼逐渐回复清透本色。想也不想便应了她，“好，再也不离开。”

    这一幕“师徒情深”，映在其余诸圣眼中。不约而同停了手。

    老子瞥一眼接引，语气平和，“道友看懂了？”

    接引：……

    通天那眼里的情谊太明显了，丝毫不避讳他们的存在。这世上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真相。

    接引圣人本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更添苦色，话都结结巴巴，“这，谁，谁能想得到……”

    圣人不仅动了凡心，还是对自己的徒弟。

    他算计个三教弟子可能不算什么，但算计圣人道侣，因果可就大了。

    本体七宝妙树被绞得只剩一根主干的准提，气息萎靡地靠了过来。听得老子和接引的对话，迷惑问，“懂什么？想得到什么？”

    为什么他不懂？

    作为第一个在紫霄宫看出通天感情归属的圣人。元始天尊默默给了准提一个鄙夷的目光，严重怀疑盘古幡是不是把他的脑子打坏了。

    元始：果然，就算是圣人，智商和实力也是分高低的。

    为什么自家兄弟得天独厚，法宝实力都比西方的强？脑子也是很重要的。

    准提：……艹

    接引看着一身法衣破破烂烂的准提，一声长叹，哭丧着脸，“师弟啊，为兄一时贪念，让你受苦了。”

    准提则是看了看鼻青脸肿的接引，一边庆幸自己对上的是元始，不是阴损打脸你老子。一边摇头，“不，师兄为西方计，才是受了大委屈。”

    红衣圣尊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深刻认为他们那点子都谈不上委屈，自己哭个不停的小徒弟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虽说人找到了，但是事还没完。

    通天拍了拍婵玉的后背，温声道，

    “莫哭了，来，为师教你报仇。”

    婵玉也不是真的柔弱，只是惊吓后看到亲近之人有点收不住。听到教主的话，便自觉收敛情绪，调整心态，仰头问，

    “怎么，嗝，怎么报？”

    哭得打嗝儿，也不影响她对报仇的兴趣。

    那双水汪汪哭红的眼，潋滟生波。神态又乖又软，满满地具是对他的信赖。

    先看到了小徒弟安然无恙，通天随后才发现婵玉的修为大进。

    诧异了一句，“徒儿已是准圣初期了，甚好。”

    遂将怀里的徒弟转了方位，使她面向灵山，背靠自己。后执起婵玉的右手，将青萍剑给她握住，同时自己再握住她的手。

    通天贴着婵玉的耳廓道，

    “看见下面的灵山了吗？劈了它，就不怕了。”

    婵玉：！！！我可以！

    却有点犹豫，“我能行吗？”

    就算是准圣，操作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青年眉梢微挑，在婵玉看不到的地方嘴唇贴着她的发顶擦过，语声低哑而轻柔，“为师说你行，你就行。”

    婵玉感觉到背后的温度，和握住自己的大手，水汪汪的眼中战意沸腾，底气十足。

    遂提剑，以她为主，通天为辅。师徒二人一齐执剑，澎湃的法力自两手交接处灌入青萍剑。

    同样灌注于她的，还有通天教主那睥睨无畏的剑意。

    灵山虽宏伟，我剑破之。

    苍穹虽博大，我意截之。

    空中千丈之剑影重现，直指灵山。

    看到这一幕的接引、准提急红了眼：！！！

    “不可以！”

    “住手！”

    老子元始对视一眼，默契拦住。

    帮着弟弟追道侣，找场子，是哥哥不可推卸的责任。何况凡间界信仰之争在即，也必须让西方知晓，他们三教弟子，不是那么好算计的。

    接引准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裹挟地水火风的千丈剑影，寸寸压下灵山。

    两息后，山巅的圣人宫殿，须弥宫裂。

    五息后，一道剑气沟壑横于灵山中央，如一道丑陋的疤痕，脸面全无。

    剑气只劈灵山，而不伤害灵山上的西方教弟子和生灵。绕是性命无忧，可随着杀伐剑气与自己擦身而过，看着赖以生存的灵山道场岌岌可危，也让下方的西方教弟子哀嚎不断，哭声震天。

    上空中，婵玉原开始得以报仇的兴奋激动，渐渐转换了情绪。

    这一剑，本该斩至灵脉，绝了灵山灵气。迫使二圣搬家。

    婵玉却中途抽出了手，反握住通天的手肘。扭头上看，杏眼中星光璀璨，撒娇道，

    “师尊，西方教弟子无辜。这灵山灵脉，且先记着吧。”

    并非婵玉不恨他们的杀机算计，但接引准提无耻，西方教这些弟子却是无辜的。

    西方二圣被大师伯二师伯打肿了脸，落了面皮。自家师尊又为自己出气，劈了须弥宫，在灵山中央留了一道沟壑。已然给了教训。

    日后魔劫还要这两圣出手共抗魔祖。且圣人不死不灭，就算丢了灵山，西方教还在，圣人还在。何必为截教日后添一段深仇。

    终究她没有受伤，还因祸得福长进了修为。

    婵头仰头望着青年的面部轮廓。

    更重要的是，这次生死之间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师尊，似乎不止是普通的师生情那么简单。

    通天被婵玉那目光看的微微怔仲，直觉小徒弟的眼神似乎发生了某些质的变化。却也不能完全解读。

    见婵玉有意放过灵山，便收了青萍剑，含笑道一声，“好。”

    接引，准提：！！！

    灵山，没丢？通天竟然真的收手了？就为了他徒弟一句西方教弟子无辜？

    老子元始也相应收了法宝，不再阻拦西方二圣。

    遥观那相拥的红衣师徒，老子微笑，道了声，“善。”

    又看向大悲大喜后陷入沉思的接引，出言点醒，“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道友，还不醒悟吗？”

    其声缓慢苍老，却如清泉潺潺，流入心间。

    接引因为记恨当初玄都的谋算，便想偿在婵玉身上。欲让三清感受他们的痛心。

    可婵玉之前命悬一线，如今能够报仇，却及时收了手。

    成圣日久，早已忘记当初的宏愿，只留一个振兴西方的执念，其他都可舍弃。于圣人而言，众生皆如蝼蚁。死一个，或死一群，都不甚在意。

    可从凡人一路修行上来的婵玉，却晓得生存修行之艰难不易。

    接引圣人周身光明涌现，眼生慧光。

    双手合十，先对老子一拜。

    曰，“多谢老子师兄。”

    又转身，脚踏金莲，行至通天婵玉所在之处。

    通天皱起眉头，将婵玉护在身后。却见接引再次合掌而拜。

    口称，“谢过二位德善。”

    通天婵玉虽不解，却因他之前的算计，也坦然受之。

    准提见得接引动作，惊慌飞了过来，“师兄这是为何？”

    接引圣人面容平静，答，“师弟，天机示我，是时候了。”

    准提：？？？

    通天、元始、婵玉：？？？

    恰在此时，漫天彤云散开，金阳照耀。见紫气祥光氤氲，瑞气盘旋。

    婵玉抬头，见一老者白发紫衣，踏祥云，冉冉而至。观其形貌，见之则空。如视天道寰宇，不可生出半点亵渎。

    在场众圣皆低头，口称，“拜见老师。”

    婵玉：老师的老师？那不就是道祖吗！

    慌忙跟了一句，“弟子拜见师祖。”

    又有先前被老子放下的多宝玄都并孔宣，也飞过来，口称，“拜见道祖。”

    鸿钧道祖目光扫来，看了一眼贴着站的通天教主和婵玉，微笑言，“善。”

    又看向接引准提，目光淡淡，“时机已至，吾代天道来此，做个见证。”

    准提还是困惑。接引则对鸿钧深深一礼，而后仰观天地，平静宣告道。

    “天道在上，今我西方教自立门户，改立佛教。传法三千，六道众生凡入我门者，可得妙法，得解脱，享自在……

    自今日起，我为接引佛祖，号阿弥陀佛。”

    随着接引的念诵，漫天金色佛光，慈悲演示，梵音唱响诸天万界。

    天道降下功德，照耀道人打扮的接引。

    在此功德金光中，圣人的异象显现。见庆云中，三花化作三颗舍利子。道袍转化为僧衣。头顶道髻散开，烦恼尽去。光亮顶上，，肉髻如钵头摩花生出。

    于肉髻上，有一宝瓶，盛诸光明，普现佛事。

    接引佛祖盘坐于金莲台上，脑后放大光明，宝相庄严，佛光慈悲。

    却是看向若有所悟的准提，平静道，“师弟，请。”

    天道功德灵光之下，准提颔首，念道，“无限掌中置，刹那成永恒。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今后，我为准提佛母。号准提菩萨。法空遍十方，是诸法无我。”

    准提言毕，天道降以功德。佛光中，准提圣人亦变了形貌，头生肉髻。服饰皆与道门不同。

    冥冥之中，三清皆有感应。玄门之气运好似被分割的一小半，又未成彻底分割。像是正门边令立一偏门，古古怪怪。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具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老子却好像晓得什么。

    眯起眼，问接引佛祖，“佛教源何？”

    接引佛祖平静做答曰，“佛本是道。”

    老子遂颔首，“善。”

    元始、通天：？？？

    祥云上，道祖见此，轻笑言，“望二位，莫失本心。”

    又对通天教主道，“通天，你过来。”

    通天教主安抚地拍拍婵玉，遂行至道祖跟前。略有疑惑。

    “老师。”

    鸿钧看了一眼远处的婵玉，对通天言，

    “吾知你之忧愁，今日来此，欲给你指一条明路。且附耳过来——”

    片刻后，青年眼中异彩连连，“老师没骗我？真能行？”

    道祖淡笑，“信不信由你。”

    通天：！！！

    “信！”

    众圣酸溜溜：什么信不信的，能不能大点声说出来？

    果然，道祖最疼的还是通天……

    婵玉摸了摸下巴，暗自思量着以师尊对她的宠爱，如果跟通天撒娇，师尊会把道祖说的话告诉自己的可能性。

    好好奇哦！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七耶！！没有人夸夸我的勤奋吗！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提示，杀夫证道要开始了～

    关于本文反派，只有域外魔祖一个，婵玉也只会杀这个罗睺证道。想看杀西方二圣的小可爱，对不住了。我对他们观感其实不太差。阐教截教都和谐了，西方教就也放过吧。感谢在2020-06-02 11:31:36~2020-06-03 11: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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