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和魏言书在一起的感觉是极为舒适的。
因为他会把握好双方交往时的分寸，举止言谈间既不显得过分狎呢，亦不会故作疏远。
总而言之，这是位进退得宜、毫不轻浮的大家公子。
——至少目前看来如此。
“江小姐, 请等一下好吗？”
停下车以后, 坐在驾驶位上的魏言书转过头来, 看向待在后排座上的人。
闻言, 正欲打开车门的江真澜松开握进掌心里的把手，复重新靠上身后的软垫。
“魏先生有事直说无妨。”注意到对方略微迟疑的神色，她不禁轻笑道。
“其实我想问，江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坐副驾驶的位子呢？”
语气稍顿，魏言书像是察觉到言语里的不妥，很快又补充上一句：“我没有冒犯江小姐的意思，只是很想知道这个座位有哪里不好罢了。”
不好到, 她坐了他的车三次，也始终不愿占据他身旁的位置。
甚至，连触碰都不肯……
“那, 魏先生究竟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稍后, 江真澜对上对方的视线, 眼神一如既往的勾人：“假话就是我第一次告诉魏先生的那样——这个位子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我个人不太习惯坐。”
“那真话呢？”魏言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真话嘛……”江真澜拖长尾音, 倏地弯下眸子，“真话就是——魏先生又怎么知道我现在告诉你的是真是假呢？”
真亦假，假亦真。
有时候, 过于真实的表现往往难以得到世人的认同，反而是真假掺半更易博取他人的欢心与信任。
“这是魏某还不足以获得江小姐的承认的意思吗？”
很明显，这位绅士懂得让步，但性格里却也有他自己的执著。
真是很难叫人不喜欢呢。
“啪嗒——”
打开车门以后，江真澜回头笑看了对方一眼：“或许有空的时候，魏先生可以去随便了解一下相关故事，有什么意外收获也说不一定。”
对于自己颇具好感的人，她不介意再多给一点提示。
毕竟，总要对方能够跟上自己的步伐，势均力敌，这样玩起来才有趣嘛。
然而下一刻，魏言书却紧随其后从车上追了下来，但为了减轻自己带给对方的压迫感，他就站在车门旁，隔着两米的距离问：
“恕魏某冒昧，江小姐是介意与人共坐同一个位子吗？”
对方的话不期然送入耳里，江真澜关上车门，旋即带着美人特有的矜骄，转身轻瞥向对面的人。
“事实正如魏先生的猜想。”
这一次，她没再拐弯抹角，而是毫不避讳地告知了对方答案。
和聪明人说话，的确不费力气。
这会儿，天诚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已然高悬在头顶，眼看前面就是对方工作的地方，现在若是不把话摊开讲明，那么此刻两人分别以后，这根刺便会一直哽在自己的喉咙里，直至下次双方再见面时才有被拔除的可能。
也就是说，机不可失。
思及此，魏言书霎时抛却心底的犹豫，出声拦住对方即将离去的身影。
“如果是这样，那么江小姐实在不必为此止步。”
哈？
尔后，江真澜如他所愿停住前进的脚步，转身回望。
“这个位子……”魏言书立在原地，因着被她注视而紧张地捏紧了扶在车门上的手，“从来没有人坐过……”
连他母亲都不曾。
“唯一一次是在我二十岁之前，那时我母亲有急事要出门，所以我载了她一次……”
但即使是当时，他也是开的自家父亲的车。
他母亲出自书香门第，从小便教导他应该随时注意与异性之间保持恰当距离，与此同时，她对于为人处世的一些小细节极为重视。
“在成年之前，我就已经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如何委婉拒绝别人搭乘副驾驶的礼仪。”
只因他母亲亦有这方面的讲究。
有能力购买属于自己的第一辆车时，魏言书刚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如今他已逾二十八，可不管在这期间究竟拥有过多少部车，他本人依旧谨遵母亲的教诲，始终坚持为尚未出席自己的人生的伴侣保留着副驾驶的座位。
当然，所谓“尚未出席自己的人生”——这仅是在以往的岁月里所保留的认知。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出现了……
“谢谢魏先生愿意解释这么多。”
实际上，在双方交往未来根本没有明晰的情况下，对方能够如此诚恳地告诉她这些，江真澜内心不是毫无触动的。
从迄今为止的接触来看，这是个难得符合她心意的温柔男人。
无论是谈吐，抑或是气质。
倘若不是方才那一番话，或许她还会恶趣味地想考验对方一段时间，而不是这么快地考虑两个人的关系。
不过谈恋爱这种事就该快狠准，只要有一瞬间的心动，那么便足以说明双方之间是有多余的发展空间的。
瞻前顾后做什么？又不是要结婚。
更何况，作为一个信奉享乐主义的人，江真澜可没打算早早就结束自己恋爱的黄金时段转而扎进婚姻的坟墓。
“……江小姐，魏某所言没有半句虚假。”
在对方直白的目光下，魏言书只觉灵魂仿若不受自己支配了一般，那样坦荡荡地裸露地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宣判。
可是……
他抿紧唇，忠实于自己胸膛内的跳动。
不后悔向对方坦诚交代了一切。
……一点也不。
“好，我知道魏先生的诚意了。”语毕，江真澜冲他挥挥手。
即便有心继续，不过现在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毕竟她素来将公私之间的界线划分得十分鲜明，纵然追求者甚多，并且事务所里的大家都待她不错，可她从不希望自己的这些桃色事件混杂进工作之中，甚至被同事拿来当做可供消遣的谈资。
——长相妖孽是天生的没办法，但能否保持正经的工作态度却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力所能及时，江真澜确是不愿让涉及隐私的绯闻与自己的业务牵扯在一起。
然而，魏言书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江小姐！”他急追几步，想要赶上对方。
敏锐察觉到对方的动静，即将迈步踏上事务所台阶的江真澜忽而转身面向他。
“魏先生。”
“……嗯。”
见状，魏言书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与她隔空相望。
……这么紧张的么？
作为一名合格的律师，江真澜很擅长挖掘他人的微表情和某些时刻可能具有特殊含义的小动作。
待发觉对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她顿时有点好笑。
“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够与魏先生一起共度三餐里的任意一餐哦。”
说着，她朝对方眨眨眼，语气柔媚而略带俏皮。
“多谢江小姐对我的肯定。”魏言书一板一眼地答道。
“魏先生……”
只不过江真澜却对他这种过于官方式的答复感到些许不满，随即她踱至对方面前，微仰起头，凝视着他眼波流转：
“刚才我说的可不是‘下次有空再约你见面’这种客套话。”
闻言，魏言书不禁怔住。
“话又说回来，魏先生真的清楚我目前的追求者有多少吗？”
孰料下一秒对方话题陡转，竟毫无征兆地跳到了这上面。
难道，是想借用这种方式来敲打自己吗……
“江小姐，我……”
他低下头，清俊的眉眼间不免淌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失落。
怎么办，的确是不晓得的……
没有探清敌情，没有多余的准备，便匆匆上阵了……
……所以，自己要被……当面拒绝了吗？
是想要阻止的，甚至想不顾一切地挽回因自己而导致的残局，但一直以来的良好教养却又让他矛盾地维持着君子之风——
即便深知即将迎接的是多么残酷的真相，也依旧要风度翩翩地接受喜欢的人的拒绝，告诉对方自己能够承受求爱失败的现实，而不是让她为难。
“魏先生真的不知道吗？”下一秒，对方无情的拷问还在继续。
“对不起……”
此刻的魏言书已经难过到极致，他小幅度地撇开脸，嗓音由于难以掩饰的忐忑而微微发着抖：“是我……”
……不自量力。
“魏先生。”
看着男人面上不自觉显露出的隐忍之色，江真澜轻易便知晓他是想歪了，于是上前一步搭住他的肩膀。
“别多想。”她轻松地笑着，“我只是想说，目前我的追求者只有你一个而已。”
“真的很抱歉，江小姐，我……”
这时，男人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即将被她淘汰出局的悲伤情绪中，直到江真澜的尾音足足落下有五秒之后，他才像是终于缓过了神。
“……江小姐？”他表情微愣，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准备接受事实的绝望。
这样一位克己复礼的男士，呆滞起来却意外有点萌。
半晌，魏言书嘴唇翕动，仿佛格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怎么……可能？！”
迷人如她，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追求者？
“的确如此。”江真澜朝他笑笑，也不做额外解释。
可莫名地，魏言书就是觉得自己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她没有用言语所表明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
稍后，他垂在身侧的手几乎忍不住轻颤。
……她认可的追求者，唯独他一个。
——是这样吗？
“所以，魏先生不必感到沮丧。”
直到对方拿下放在他肩上安慰的手，魏言书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现下双方究竟靠得有多近。
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害羞，只见对方便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尔后，魏言书表面不动声色，可心里却着实有些遗憾，同时也很是懊恼自己的迟钝。
……偏偏错过与她亲密的机会。
“那么……现在我们能算作朋友了吗？”
饶是故作镇定，可到底初逢情.事，魏言书不自觉便从语气里泄出了几分腼腆。
“当然。”
对此，江真澜回应得尤为爽快。
“既然如此，江小姐以后可不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对方的目光饱含希望获得她首肯的祈盼。
“魏某……也一样……”
“好的。”
毕竟，来自绅士的请求总是这么令人难以拒绝。
得到她的应允，魏言书唇边情不自禁地勾勒起一个弧度：“……真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他念得充满了柔情。
“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要进去了。”随即，江真澜朝他挥手作别。
“下次见。”她回了他一个笑，“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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