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放学, 司晨照例来帮康婧妍收拾书包。
三班的人早就习惯这对青梅竹马同进同出的日常，是以对于司晨踏足本班教室压根不掀半点眼风。
“康总，小的先走一步喽。”旁边的蒋新月朝她挥手告别，顺带做了个口型。
撒手掌柜·康婧妍：“……”
……“小娇夫”是什么鬼？？
片刻, 她拍了拍正殷勤替自己整理书桌的少年的背, 提醒道：“我去上个厕所……你坐着弄吧。”
不然搞得她好像刻意欺压对方似的。
“好。”蹲在座位边忙着将课本分门别类的司晨抬起头来, 冲她笑了一下,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过上完厕所出来后，康婧妍却没有立即返回教室，因为她在走廊外面遇到了宋岩。
“还不准备回家？”
男生见她两手空空，不由猜测起对方是不是还计划在学校里逗留一会儿。
“快了。”康婧妍甩了甩手上的水。
随后，男生顺理成章地发出邀请：“那要一起下去么？”
康婧妍：“……”这是什么死亡邀请。
其实如果只有她一个还好，但问题是司晨也在，贸然将两个不认识的人凑在一起, 康婧妍担心到时候的情况会变得难以处理。
——当然了，以对方的脾气，恐怕不开心也不会讲出来的。
“啊, 我应该还有一阵子吧……”实际上, 康婧妍不太确定。
“没事, 你慢慢来。”宋岩还以为她不好意思让自己久等, 于是扬起一张阳光笑脸, “我不急的。”
原本放学后等在这边出口，就是想跟她道声再见，结果一见到人又变得贪心不足了……
“那个、不是, 我……”
就在康婧妍硬着头皮打算告诉对方自己有同行的伙伴时，从背后忽然传来她从小到大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年音：
“婧妍，东西都收拾好了。”
“……”
不知何故，场面陡然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尴尬境地。
听见对方对女孩子亲近的称呼，再联系到方才后者的欲言又止，宋岩霎时感觉自己似乎无意得知了某个残酷的真相。
“要进来看看吗？”少年站在教室后门口，轻声问道。
从来不看言情小说的康婧妍自然不会知道什么是修罗场，但这一刻，她本能地感觉到司晨不合时宜的搅入让整个局面瞬间变得更为复杂。
“呃，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来。”她侧过身子，僵硬地朝对方摆摆手。
见她使劲催促自己离开，司晨不由抿紧了唇，接着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范围内。
“他……”
目睹完全过程的宋岩若无其事地将手插进裤兜，然后对着重新转回头的康婧妍笑了笑：“你男朋友？”
无人知晓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手早已伴着隐忍攥紧成拳。
“不是，就交情好……”康婧妍窘迫地挠挠头。
“我还以为……”相较于之前，男生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不少，倒更像是勉强为之的结果，“……毕竟，经常能看见你们在一起。”
刚刚那少年的语气、态度自然得仿佛他本来就是三班的一份子一样，可对方明明是外来者……不是么？
“没那回事。”康婧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总觉得同对方解释不对，不解释也不对。
“待会儿你们要一起回家么？”
“……对。”
“嗯……”收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宋岩单手拽了拽肩上的书包带，沉声道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
同对方道完别，康婧妍便回到教室拿上书包，招呼座位旁等候多时的司晨一起离开了教学楼。
虽说因着年幼相识，康婧妍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自家竹马的性格，但她这个人本身就欠细致，因此直至坐上公交车，她才发觉对方竟然跟个闷葫芦似的从先前出教室起便一直闭口不言了。
“怎么了？”她推了推对方的胳膊肘。
得到的回答是摇头。
可身侧的少年眼角耷拉，双唇不自然地抿合着，明显就是一副有事的模样。
“谁惹你了？”康婧妍不解。
分明之前在教室里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晴转多云了……
现如今，男生的心思都这么难揣测的吗……？
问了两遍对方也仍旧不吭声，康婧妍的耐性逐渐消磨殆尽：“啧，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
稍后，她毫不客气地捏住少年一边的颊肉，宛若蹂.躏糯米团子般往旁拉扯去。
任凭青梅欺负了一会儿，司晨才偏过脸来正视对方，他就睁着犹如被水浸润过的双眸凝视着她，好似在无声地控诉。
被他那样的眼神看着，康婧妍不自觉便松开了挟持对方软肉的邪恶之手，然后发现上面留下了几道浅红的印子。
“……”
她顿时心虚地转开目光，假装与自己无关地坐正了身子。
“婧妍。”
大概是许久没讲话的缘故，少年开口的声音微哑，透出一种穿梭在雨帘中的朦胧感。
“干嘛？”上一秒钟才压榨过人家的康婧妍语气微躁，颇有股翻脸不认账的气势。
“你总是这样……”少年一改之前的消沉悒郁，直直地盯着对方，面上隐约流露出委屈之色，“……欺负我。”
佯装欣赏窗外风景的康婧妍：“……”
“喂，你别乱冤枉人啊！我哪有欺——”
尔后，她扭过身子，正要指着少年厉声警告一番，结果不经意间视线便触及了对方尚且留有自己罪证的左颊。
“——咳，总是欺负你？！”
尽管气焰的确消了一半，但嚣张的风格却依旧如初。
“刚才就在欺负我……还有先前……”
“什么？”
“你在别人面前赶我走……”
啥？？
半晌，康婧妍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指之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
拜托，当时她还在和宋岩讲话好不好，而且那哪能叫赶他走……
“难不成你还想留下来看戏？”康婧妍蹙眉反问。
看戏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
沉寂片刻，司晨话锋陡转：“那个男生，是你新结交的朋友么？”
“差不多吧。”康婧妍敷衍地回答。
听出女孩子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司晨低垂下视线，直到心里彻底消解掉渴望向对方追究的贪餍之欲后，才重新出声：
“你自己懂得分寸，就行。”
即使不懂，也没有关系……
少年的目光沿着托腮望向窗外的女孩子侧脸的柔美线条缓缓勾勒，在脑海中临摹成一幅无比诗意的画卷。
……他会帮她把握住的。
……
待下了车，康婧妍先去附近超市买了一瓶优益C，随后才优哉游哉地往小区方向挪动。
“婧妍，这周你们老师布置的作业多吗？”司晨像个骑士一样随侍在公主殿下身旁，替她打伞遮挡烈日。
“不算特别多。”康婧妍回忆了一下。
数学习题册得跟着教学进度做着走，化学、物理卷子各一张，以及一份英语报纸。
这次放假，各科老师还算仁慈宽厚了。
“那还是上午来我家吧，早点做完早点了。”司晨冲她温和笑道。
这样，下午的时候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些饼干给她吃。
“行。”
如往常一般，康婧妍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她刚灌下一口优益C，手上还在拧瓶盖，脑子里就倏地蹦出了前两天才和孟桓约定好的记忆片段。
……糟了。
“哎，司晨……”在肚腹里打好草稿后，康婧妍努力装作一副稀松平常的口气，“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明天我跟一个同学约好了要出去，恐怕不能去你家做作业了。”
“这样吗？”
对于对方的话，司晨倒没产生什么怀疑。
毕竟，类似的情况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既然明天不能来，那就周末吧。”他表示自己把作业推迟到后天再做也是一样的。
“不用不用！”天知道康婧妍怕的就是这个，“等玩了回来以后，我自己做就好！”
“……婧妍？”
实际上最初，两个人并没有凑在一起做作业，奈何在这个过程中，女孩子总会遭遇一些没办法独立解决的难题，而这就不可避免要叨扰楼上的智慧大脑了。
虽说两家人住得近，但每次跑上跑下也确实挺麻烦，因此久而久之，康婧妍便养成了在司晨家里完成作业的习惯。
听到她的话，司晨不禁有些困惑：“不来了吗？”
不过是出去玩一趟而已，为什么忽然选择改变已经习以为常的模式？
“是这一次，还是以后都……？”
难道……不再需要他了么？
堪堪念及这个可能性，少年握住伞柄的手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收紧。
“没有，我就只是想尝试一下……”康婧妍搔搔鬓角，底气不怎么足地说，“而且，也不能总是依赖你啊。”
“有什么关系？”
男生细心地根据头顶烈阳照射的方向调整着打伞的角度，确保女孩子整个人始终笼罩于阴凉中而不会受到日光的骚扰，可与此同时，他自己却有一大半身子暴露在光耀之下烘烤着。
如果可以被她依赖的话……
将对方包裹在柔和的目光中，司晨低低呢喃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吧。
“其实……”瞥了一眼面前似包子般软糯可欺的竹马，康婧妍发现自己想要隐瞒果然行不通，“……我是打算跟同学一起做作业来着……”
闻言，司晨几乎是立即就感知出其中的不对劲来：“你们出去做作业？”
他顿了顿：“是和你玩得好的那两个女生吗？”
不说对青梅的人际关系网了如指掌，但司晨好歹清楚对方身边有哪些比较亲近的朋友，不过据他所知，同女孩子交情不错的那些人的成绩都只称得上中等，倘若真是交流学习，对方为何偏偏舍近求远？
最重要的是，婧妍以前出去玩从来不带作业——当然也没有这个必要。
司晨认同适当的放松有助于身心健康，况且女孩子逛街的时间永远不嫌长，他可不认为她们会突然转性、疯狂热爱起学习来。
“是其他同学……你不认识。”说这话时，康婧妍无比心虚。
“如果是你们班的，我应该会有印象。”司晨如何没有察觉出对方遮掩的态度，但他轻言细语，终究只是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弦外之音。
现下二人已经进入小区，临近单元楼时，康婧妍终于受不了自几分钟前又莫名沉闷下去的气氛。
“烦死了……跟我来！”她遽然抓住少年的手腕，将他带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司晨也不反抗，就这么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小区内四通八达，哪怕闭着眼睛乱走都不会迷路。
为了避免意外，康婧妍还专门挑了一条平常家长很少走的两侧有树木枝条作掩护的小路。
“那什么……”在确认附近无人后，她干脆一股脑儿向对方坦白了，“其实，我是和孟桓出去……”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司晨心都凉了半截。
难怪女孩子讲她不用再来找自己解惑了……
的确，依照孟桓的水平，让对方留着回来请教自己的问题的几率小得可怜。
“……不过我们真的是出去学习，没别的……”康婧妍一边嘟囔一边不爽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倒没注意到自家竹马惨淡的神情，“先前之所以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误会……”
“你还说你们没交往……”
下一刻，司晨偏过头不再看她，眼尾染上些许压抑情绪过度的绯红。
“本来就没有，骗你又没好处。”
她还嘴硬。
“两个人单独出去，不是约会是什么？”他满腹委屈。
“这就叫约会？”康婧妍不以为意，反而轻嗤一声，“那我俩还不知约了多少次呢。”
被女孩子的蛮横无理堵得失语，半晌，司晨才重新张嘴吐出一句。
“婧妍，你以前说过的……”他的嗓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高一入学那年，有次下晚自习，她分明提过不会在中学期间考虑恋爱之事。
否则，他又如何甘心……
“……”
面对当前的局面，康婧妍简直接近抓狂。
虽然她自觉和孟桓清清白白，可到底以前一直和司晨待一块儿，对方又任劳任怨地白教了自己那么久，如今她轻易抛下对方另觅良师（？），心里总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原本是为了不伤及对方的自尊才故意隐瞒不诉，结果这下好了，不管说不说，都解释不清了。
“最后再讲一遍，我和他没谈恋爱！”
屡屡被质疑的康婧妍颇为愤怒，她越想越怄，最后不由恶声恶气道：“爱信不信！”
撂下这句话，她甩手就要走人。
“婧妍！”司晨慌忙拉住她胳膊，心里又急又煎熬。
“滚开！”因着胸中怒潮汹涌，康婧妍嘴上也半点不留情。
“婧妍……”见她头也不回只欲尽快摆脱自己，司晨登时感觉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婧妍……我错了，别走……”
这会儿，康婧妍火气烧得正旺，压根不乐意看到后头那人的面孔，遑论发现对方不对劲的脸色了。
后来，在持续拉扯的过程中，直至捕捉到背后间或的喘息声，康婧妍才狐疑地重新转过了身。
只见少年单手捂着胸口，眼帘似倦怠地搭垂着，紧咬下唇，一副极力隐忍的样子。
“喂，没事吧？”
见状，康婧妍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前一刻两人还在赌气，赶紧伸手扶住对方。
“婧妍……”司晨虚弱地叫了她一声，异常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别……不理我……”
知道了知道了。
“带药没？”
现下康婧妍可没工夫和他讨论这个，她在少年身上摸索着，只怕对方的病耽搁着会变得更重。
“不……不用……”司晨无力地摇摇头，拉住对方胳膊的手始终不曾放开，“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再三向对方确认过没什么大问题后，康婧妍便不再坚持送人就医，而是把少年扶到了就近的一张公共长椅上坐下。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对方紧绷的面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了下来。
“婧妍……”
待气息稍微平复，少年便看了过来，那双从疼痛中挣扎过来的眼睛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后，愈显透亮。
“我没有不相信你……别不理我……”
闻言，康婧妍难得陷入了沉默。
“不谈这个了。”少顷，她皱着眉头说。
“婧妍。”见女孩子从椅子上霍然起身，司晨以为她又要离开，心里顿时一慌，“我真的错了！”
“你干嘛？”
看着少年像个跟屁虫一样随在自己后头，康婧妍面色不善地将人重新按回原处坐着，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酷拽。
自己只是站起来想瞧瞧绿植而已，他有必要这么担惊受怕么？
须臾。
“婧妍……”
“说。”康婧妍颇不耐烦。
“明天，你和孟桓……”对方嗫嚅着，“什么时候见面？”
啧。
病才刚好，就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可把他能耐的。
不过康婧妍怕自己发脾气再把对方给刺激着了，只得耐着性子告诉了他。
“上午九点，就中央区那儿。”她顺带连地点也透露了个干净，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那中午还回来吗？”
“吃了饭再回吧。”
“是吗……”少年的声音失落地低了下去。
远眺了一会儿，康婧妍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有股憋闷无处发泄。
于是她转过身来面对少年，旋即发现自己看着这张脸更来气了。
这个臭包子，没想到外表软趴趴的，在有些事情上还挺敏锐！
要知道，康婧妍惯不是会让自己过得不舒服的人，纵然考虑到少年的身体不会做太出格的举动，但拿给她欺负欺负还是可以的。
这般想着，康婧妍果断上手狠狠捏了捏对方白嫩的面皮。
……别说，手感还挺好。
“……婧、妍？”被捏住颊肉的司晨吐起字来不如平时清晰，表情也意外的有点呆。
他没明白青梅怎么又盯上自己了，不过只要对方高兴，即使被欺压他也甘愿忍耐。
然而，就在这边的氛围逐渐和谐之际，一记咆哮声却凭空出现了：
“康婧妍，你又在欺负司晨是不是？！”
几乎是这个声音一入耳，康婧妍便僵住了身子。
……今天，老妈怎么会走这条路？
下一瞬，她飞快撤下在少年脸上作恶的手，然后迅速奔逃至离对方一丈以外的地方。
“在这里都能遇见您，真是好巧。”她朝不远处的康女士亲切友好地问候了一声。
巧个屁！
见对方那活脱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风，康女士瞬间雷霆发作：“你给我过来！”
居然在外头拿人家儿子当受气包使唤，要不是今天她突然兴起想要走这条路试试，还撞不着对方刚才那作威作福的样儿呢。
“……”要倒霉了。
深知厄运即将降临在自己头上，但康婧妍拒绝不得，只能背着书包不满地朝母上大人走去。
“康阿姨，婧妍没有欺负我！”生怕女孩子因为自己而遭受惩罚，司晨急忙替她辩解道，“我们闹着玩呢！”
望了一眼不远处面上顶着几道格外明显的红痕的少年，再瞅了瞅旁边站着的仿佛满脸写着“我是大哥”以及“算他识相”几个字的自家女儿，康女士用手警告般地指了指后者：“回去再收拾你！”
哼。
对此，康婧妍镇定地表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路上，两个年轻人缀在康女士身后，安静得就像两只被烫了皮的鹌鹑。
走着走着，康婧妍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一下。
她转头朝对方看过去，旋即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担忧的神情。
“婧妍”。
对方无声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眼神无措又自责。
“……”
这病秧子，还好意思担心她，先管好自己再说吧。
进家门之前，趁康女士没来得及注意这边的动静，康婧妍又掐了一把对方软嫩嫩的脸颊。
……嗯，心里舒坦多了。
“砰——”
不料关上家门，康女士没急着使用棍棒教育，反而用审慎的目光先对她全身上下进行了一遍扫描。
……情况诡异。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司晨已经耍上了？”良久，对方终于发出了内心的疑问。
今天被怀疑和三个人在恋爱的康婧妍：“……”心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新年快乐昂！这个大肥章是昨日份加今日份的嗷！嘿嘿这一章过后就要开始进入争夺战了~
司晨（委屈）：她明明在和孟桓谈恋爱。
宋岩（沉闷）：她肯定在和她的竹马谈恋爱。
康女士（拍桌而起）：康婧妍绝对和司晨耍了！
孟桓（满怀期待）：我应该有机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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