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回来, 林葳蕤才深知幸福都是需要对比的, 往日在家中时总感叹为何休沐不能再多个三两日,然而现在休沐日要到四皇女宫中去, 她便恨不得太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用休息。
有动不动就阴阳怪气的四皇女作比较, 甚至看到往日磨牙打呼的同寝, 都觉得她们面目可亲。
不过这亲切只持续了三两日,某日清晨, 当林葳蕤尚在睡梦中便被同寝的庄学女闹闹嚷嚷地吵醒时,她真恨不得一个枕头砸过去。
“大消息大消息。”庄学女可不管还有人在睡觉, 万般急切道,“你们知道吗?听说城外汜水边上出了一桩命案……”
听到命案二字, 可就没人睡得着,都竖尖耳朵翻身坐起来。
“当真?”谢韵之将信将疑,“你莫不是在诓人?”
那庄学女手上还拿着个油饼, 边吃边道:“千真万确,听说是今日一大早, 守城的侍卫交班时,看见城外有一群野狗为了争食狂吠不停,她唯恐野狗聚到一处伤了旁人,便将它们全部呵斥开。”
“那群野狗倒是被吓跑了, 结果它们争咬的东西也掉到地上,当时天还未亮,太远看不清,那侍卫便走近一看, 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你们猜是什么?”
“什么?”董舒顺着她的话问。
“竟然是一颗圆咕噜咚的人头!”
庄学女就像是说书一样描述得绘声绘色,其余几人纷纷听得入了神。
“这侍卫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林葳蕤问。
“嗐!”庄学女又啃了一大口饼,“外面早就传遍了,也就你们这些起得晚的还不知道,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果不其然,短短半天的工夫,城门出现人头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林葳蕤起床不久,便被朴先生匆匆叫上,同她一起到了命案发现尸体的地方。
走出城门,汜水边上的桥头已被官兵把守起来,对方识得朴先生,放二人上桥:“二人请进去吧,沿着路走便是。”
过桥之后是一片茂密得不见边际的树林,沿着小路疾步走了一炷香的工夫,闻见一阵恶臭,林葳蕤掏出一方手帕捂住口鼻。
时值七月盛夏,前夜又下了场大雨,残尸腐烂后的气息,久久萦绕在林中。
小径泥泞难行,前头已经聚了一群人,林葳蕤走上前去,不但见到老熟人薛屏,还见着一个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人。
谢宜之,她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样子谢宜之是跟在薛屏身旁,儒服束冠,手执纸笔,为她打下手的模样,不知她何时在京兆府谋得差事。
林葳蕤跟着先生走上前去:“薛大人。”又对着谢韵之道:“谢二小姐。”
“林小姐。”谢韵之唇角微掀,面上一派从容,“好巧。”
林葳蕤颔首回应了下,此处不宜寒暄,她低头看着地上被白布盖上的尸体:“薛大人,不知可否容在下掀开白布看看?”
“看吧看吧。”薛屏对她倒是没有戒心,“不过别站太近,免得被吓着了。”
说着,薛屏捂住眼叹了口气,府伊这差事当真不是人干的,平日里还好,倘若流年不利遇上命案,那便十天半个月都别想吃得下饭了。
林葳蕤蹲下.身,掀开白布的一角,粗略地扫了一眼,旋即放下。
这时勘看四周的朴先生也走了过来:“可看出什么来了?”
“死者应当是生前被利器割断脖颈而亡,整颗头都被削下来,足见对方下手狠辣。”林葳蕤眉头微蹙,想不明白死者与凶手之间有何仇怨,竟要下如此狠手。
趁着朴先生验尸的工夫,林葳蕤又环视四周。
地面被前夜的雨水冲刷干净,找不到什么痕迹,此处又是一条小道,平日里来的人不多,没有人证物证,恐怕凶手难以找寻。
林葳蕤徘徊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可如何是好……”薛屏也跟着走到她身旁,连连摇头。
“不知大人可查明死者的身份?”林葳蕤问。
“还没,那颗人头叫狗咬得乱七八糟,根本分辨不出来是谁,这等穷凶恶极的案子,只有等刑部的人来验尸。”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刑部的人便来了,官差们齐手将尸体抬到架子上,准备带回去让仵作验尸。
正在这时,死者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薛屏捡起来,是枚玉佩:“赵?”
“赵?”谢宜之想到什么,也跟着问,“大人,可否容许在下过目一眼你手中的玉佩?”
薛屏将手中的玉佩递给她,谢宜之看了一眼,黛眉微微皱起:“这枚玉佩水色清湛,一看就不是俗物。”
她又想起方才自己匆匆瞥过的一眼尸体,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彼时薛屏并未多想,此刻脑海中却灵光一闪,她并未多言,将玉佩还回去:“多谢大人。”
薛屏也没接话,直到刑部的人将尸体抬走后,她才问道:“不知小谢方才看出什么来了?”
“大人……”薛屏看了朴先生和林葳蕤一眼。
“朴先生与葳蕤乃是我的师长与师妹,不必避讳。”薛屏道,“尽管直言便是。”
“在下疑心…死者乃是赵都尉之女赵绔。”谢宜之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光是一句无头尸就够难办的了,若还与权贵牵扯上关系,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为何?”薛屏问。
几人边走边说,谢宜之有些清润的嗓音不疾不徐:“三日前,臣正好撞见赵绔骑着马往城外的方向走,方才回想起来,她身上所着衣衫,同死者的衣着一模一样。”
林葳蕤点点头,的确,她刚才看见死者一身上好的绸缎衣裳,一般人家根本穿不起,想来也是非富即贵。
不过朴先生却开口道:“若真是她,为何赵府迟迟不曾寻人?”
“朴先生久居太学,有所不知。”薛屏道,“这赵绔是伏宁城出了名的纨绔女,今日睡东楼,明日宿西家,十天半月不回府上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说来,近几天也不曾有人报官说家里有人失踪?”林葳蕤问。
“没有。”薛屏摇摇头。
如此,尸体是赵绔的可能性便又大了几分,林葳蕤陷入沉思,连着被人唤了几声,她才回神过来:“先生有何赐教?”
“我正是要问你,对此案有何看法?”
林葳蕤将自己的思绪理了理:“能够悄无声息地将赵绔解决,想必对方早已准备,可若是要准备,就需得提前知道赵绔会到此处来,汜水岸边的树林平日往来路人并不多,凶手是如何得知赵绔会来此处,赵绔又为何要到此处来,莫非二人其实彼此认识,或者早就有约?”
“林小姐所言甚是。”谢宜之接话道,“倒让我想起,那日清晨,我遇见赵绔,她正是春风满面,似是与谁有约。”
好端端的,谁会没事儿大清早约到城外的小树林呢,林葳蕤心头犯嘀咕。
思忖之间,几人已走上桥头,波光粼粼的河面被微风吹皱,两岸杨柳依依,此情此景,倒是很适合……幽会!
林葳蕤脑海中灵光乍现,当即问道:“不知她可曾与谢二小姐说过,约的是何人?”
“未曾。”
线索戛然中断,林葳蕤依旧不死心:“薛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我之间客气什么。”薛屏手搭上林葳蕤肩上,“尽管讲便是。”
片刻后,几人结伴同行至城门处,找到守城的门卫,薛屏拿出京兆伊的令牌,要求查看当日登记在册出城的人。
朴先生还要回太学授课,先走一步,临行前特意嘱咐林葳蕤若是寻找到线索,便协同薛屏一并办案,不必急着回学堂。
册子上清清楚楚记载,赵绔果真是三日前天不亮就出城,此后再也没回来过,看来死者十有八.九都是她。
大洛商贸繁荣,都城每日进进出出数万人不止,光是这西门,一天登记在册的就有六七百人,若想从中排查出蛛丝马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葳蕤时间精力有限,只得放弃这条路子,当天傍晚时分,课业结束后,央谢韵之带自己到不夜天去一趟。
“怎么?”谢韵之叼着笔杆,手勾上她的脖子,“上次小娘我带着你去了一趟,念念不忘,心又痒痒了?”
“正经点,若是朴先生见着你这样,只怕又要你打扫院子了。”林葳蕤拿手肘捣了下她的腰,鬼鬼祟祟凑近谢韵之耳边,“今天发现的那个尸体,很有可能是赵都尉家的大小姐赵绔,这可是一桩大案子。”
谢韵之嘴里的笔杆掉了,她皱皱眉:“赵绔?”
“正是,你是没去现场看,死得可惨了,也不知谁下的这等黑手,当真是心狠手辣……”
“那的确得去不夜天打听。”谢韵之道,“赵绔那女子,平日里最喜流连勾栏间,定能打探到些什么。”
于是,趁着太学门禁还早,二人结伴又来了不夜城。
不愧是伏宁城最适合花天酒地的地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谢韵之轻车熟路,提步就要上楼,迎客的小倌儿见着她笑开了花:“谢小姐~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不知要几位作陪?”
“少废话。”谢韵之打断道,“缈儿在不在?”
“在楼上,不过今日他已经有人做作陪了,不如小的再给您找个……”
谢韵之没搭理她,带着林葳蕤径直上了楼。
“都这种时候了!”林葳蕤目瞪口呆,“你竟然还想着缈儿作甚?”
“你懂个屁!”谢韵之狠狠敲了下她的额头,“缈儿是这不夜城中姿色最出众的倌儿,跟赵绔那厮定然也相识,若是有疑问,直接问他不比到处打草惊蛇好得多?”
她说得不无道理,林葳蕤捂住额头,闭嘴不言。
身后迎客的小倌还在急匆匆追上来:“谢小姐使不得……”
然而无济于事,谢韵之已经一脚踹开缈儿的房间门。
屋子里的琴音戛然而止,林葳蕤抬头一看,见到了端坐于竹榻之上一身玄色衣裳的人,有些眼熟。
她心头警铃大作,当即扯着谢韵之跪下来:“民女参加四殿下。”
扑通一声,膝盖都砸得生痛。
林葳蕤忍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寻思她这到底是什么运气,上次来花楼撞见三皇女,这次又是四皇女,她们皇家就没有自己豢养的小倌么?一个个非得到花楼来与民同乐?
见到林葳蕤,洛毓放下手中茶盏,原本算不上好的面色更冷了几分,薄唇轻启道:“据我所知,太学今日应当有课业才是,一下学就来逛花楼,林小姐当真好兴致。”
说话时,她指尖一顿一顿地敲击着桌案,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屋子里就像是坠入冰窟般,识时务者为俊杰,林葳蕤当即埋头道:“臣不敢,只是身负要事,才来花楼寻人,并非殿下所想。”
洛毓凤眸微眯,紧紧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确认林葳蕤不像是说谎,她才周身冷气缓和些,启唇道:“本宫不过随口说说,林小姐何必如此紧张,起来吧。”
林葳蕤这才松了口气,同谢韵之站起来:“谢殿下。”
“不知是何时这般着急?”洛毓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最近开始正式更新,每晚九点更新六千字,希望大家多多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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