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湖微沉着脸。
窦玄章不以为意:“下人之间盘根交织, 令山庄中人互查, 恐不能查得详尽。东家可需我调拨人手相助?”
李宁湖嗤笑一声:“你……仿佛对于我的动静倒了如指掌,恐怕没少在我身边安插人手吧?”
窦玄章目光微微一沉, 没有说话。
李宁湖今天受的刺激有点大, 自已在逼迫自已立起来, 不免有些尖锐起来, 口无遮拦道:“你以为我蠢笨如猪吗?前手打了我一巴掌,后手给我一颗枣, 便以为我会忘了疼痛,任你玩弄于股掌?不要再对我表现得黏黏糊糊的, 我心中明白,你是想监视我有没拿出新方子。一些感情, 不过是为了令我感受不到挨刀疼痛的麻痹之用!别有心机!”
窦玄章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定定的望着她。
李宁湖哈哈一笑:“令你失望了!之前我也不过是无意偶得, 如今我没有什么方子, 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方子!小富既安, 我已经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一世, 所有嫁妆之丰厚,也无几人能及。所以我为什么要求助你, 就算这山庄今日查不出什么, 又有何妨?哼,不劳你费心,甭在这碍我眼了,给我起开!”
说着她伸手一推窦玄章, 他立如松石,绝非她能撼动的,反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掌下是他坚硬的肩骨,夏日里,他掌心的皮肤炙热却干燥,握紧她的手腕。她试图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了。
窦玄章目光暗沉,像暗夜中的海浪,虽看不清楚,却在汹涌。
李宁湖目光闪烁起来,后知后觉的有些心虚,她虽一直拒绝窦玄章的靠近,但并不想与他过于撕破脸的,都已经破财了,何必破得没有价值?窦玄章将来如果得势,不收拾她跟玩儿似的?但她不知为何,就是没能忍住。
窦玄章看了她一阵,侧过头去,她看得到他垂着的眼睫,滚动的喉结。
树影在他身上随风浮动,他的声音便也如风般缥缈难闻:“我本该与你形同陌路,在尘埃落定后再以新面目出现在你眼前。此时你心中芥蒂未除,每多见一面,便会更添一分恶感。只是厌憎好过遗忘,好过你另嫁他人后再徒劳无力。”
李宁湖咽了口口水,心如擂鼓,怔怔的望着他。
他转过头来,半垂着头,身形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她全部罩住,双目由暗涌逐渐炙热:“从前除了家中姐妹,我并不喜与女子亲近。初见你时,不过寻一落脚处,确实另有他谋。两年间装模作样与你日日相处,不知何时方才发现,你是不同的。虽则囿于身份,未曾说出只言片语,但你的一切,我都已铭刻。愈是远离,才觉灼心……我是利用了你,日后自是甘愿受你惩处,但我……永不会在你我情份上作假。”
她似乎嗅到了他指头上一点淡淡的墨香,他的鼻息拂动了她的发刘海。
李宁湖勉力的拉回神智,另一只手从腰侧拨出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外强中干的顶住他的胸膛:“你说什么我也不会信的……再不松开我,我就真捅了!我这还有许多事忙,不愿与你纠缠!”
窦玄章并不害怕她的匕首,虽松开了她的手腕,却没有避退,只声音略带了一丝压抑:“好,如今多说无益,你且先忙。”
李宁湖倒后退一步:“你走!”自已都感觉特别苍白无力,窦玄章这厮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一时半会的,李宁湖心里乱得很,压根不知道怎么对他,索性先不理睬了。
她走向另一侧,继续去窥视山庄中的众人。
窦玄章方才的话也提醒了她,这山庄中人兴许有不少都被收买了,单凭一人也许能偷师,但无法做成将这许多酒曲偷换的事来。如若他们互相打掩护,或许真查不出什么来。不过,她也不用就向窦玄章服软了,难道她不可以从别处调来人手么?如今李宅也有三十多名下人,若是怕被渗透了,那还有田庄上呢,这田庄是个不显眼的普通田庄,出产寻常粮食蔬菜等,她也难得过去,任谁也不会无聊的跑到田庄上去收买人。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想浪费功夫了,走出去把头曲招到一边:“骑马速去我田庄上,让庄头挑四十个壮劳力过来。”
头曲领命,赶紧骑马去了。
李宁湖暗中观察了一阵,记下了几个神情异样的人,这才走至场中,沉着脸道:“如何,可有主动认罪者?”
话一出,场中一片寂静。
李宁湖又道:“可有检举他人者?”
场中又是一片寂静。
李宁湖都给气乐了,这都是在欺她心慈手软啊,张嘴便要威吓,便听药曲站在她身后,低声道:“姑娘,窦先生让我传话说,您先前说得已是够了,反复威吓却不动手,更易教人心中看轻。不如少言语,只作出细细观察的模样,让人疑心生暗鬼。”
窦玄章这厮擅立于隐蔽处,轻易不让人瞧见他与李宁湖一处。
李宁湖闻言一哽,回过头来斥药曲道:“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药曲吓得脸都白了:“姑娘,我,我不敢了。”
李宁湖见她这样子,也不好再说。
她对红曲抬了抬下巴:“你拿帐册来念。十日内相关之事经何人之手,都让一一站出来,账房先生和特曲来辨认核对。”
她这账房先生却不是有身契的下人,如今识字的下人尚且难找,何况会算账的,有这门本事,自然愿意做个良民,找份账房的工了。
她这是在城郊寻了个家贫的书生来做账房,名为蔡鸿,多年读书连个童生都考不中,但于账目上头却不含糊,李宁湖便雇了他来,每日只管算账,按着条子收放银两。
红曲几个小的年龄小,接受能力强,这两年有意让她们学认些常用的字,此时念个册子倒是不难。
红曲闻言,便拿了帐册,脆生生的念道:“上月五月二十八,采买辣蓼、豌豆、麸皮、菊芋、杜梨、金樱子,由廖威领了条子去办的,后头结了十二两银子,可对?”
便有个高壮的男子拘谨的站了出来:“是,是。”
特曲和蔡鸿看着都点了点头。
红曲一项项的念着,李宁湖发现大宗的采买,或给醉庐、商行送酒这样比较重要的事,都是由头曲特曲亲自领人办的,金额较小的采买,头曲和特曲大多会吩咐廖威、甘杨、怀柳三个去办,显见得这三人较得头曲和特曲信任。
李宁湖仔细看过这三人,廖威生得高壮,看着还有点腼腆;甘杨中等身量,皮肤黑得发亮,有股憨气;怀柳身材瘦矮,反倒有副精明相。
李宁湖问特曲这三人家中情形。
廖威父母俱全,上头两个哥哥,下头两个弟弟。甘杨家中父母都没了,他没有一技之长,不好找高薪活计,那年青黄不接,便自卖自身,养活下头的弟弟和妹妹。怀柳却是孑然一身,家中老房子塌了,两亩薄田不够糊口,且交不起赋税,索性卖身。
等到账册全部过了一遍,近十日来出过山庄的,除了头曲特曲,及他们惯常指派的廖威、甘杨、怀柳外,还有四人,包括回家不在的计双。
这里头都是城郊附近的人氏,虽则她去年底买了不少流民,但这些流民入庄不过半年,还都没得重用。
李宁湖想了想,让这几名出过山庄的人关一间屋子,其余人等都关在大厅内,要等田庄上的人手到来后,她才会进行下一步。
所有的人都被看管了起来,很快他们便感觉到闷热和饥渴,李宁湖这种时候并没有让人准备食水。过得一阵,他们便焦躁的嗡嗡议论起来,却也不敢反抗。
趁这时机,李宁湖又让小曲将偷换的酒曲取样过来,她顺便查验一下。待酒曲取来,李宁湖放在鼻端嗅了嗅,再一点点的掰碎了看,当下她面色就变了,这酒曲外表看着没么,内里却包着一团污物,这样酿酒,百分百会失败,变得酸臭。
不过转念一想,反而放心了,这样酸臭的东西无人会喝,也就不存在中毒了。不过从今日起,开缸的酒全都要验毒。这时候的毒没有化学方法提取,要真正做到无色无味是很难的,可能只有砒|霜在投放后色泽气味无异,但拿银针一试也就出来了。
好容易等了一个时辰,头曲和田庄庄头终于领着四十名壮丁过来了。庄头见头曲神情凝重,又要的壮劳力,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来时便让一人拎了根木棍。
屋里的人透过窗子看到这一切,终于明白李宁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由于李宁湖平素对人从不打骂,又只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个,众人免不了在她面前少了几分敬畏。先前她话说得再严重,但她喊出来管理众人的人不过了了几个,让人看着就觉得很苍白无力的样子,只不过她手握众人身契,这才没人冲撞她,实则并不信她能干出什么来。
李宁湖让十个人握着木棍守在屋子门窗处,另外三十人由头曲、特曲领着,去将庄内搜查一遍。
这样一来,屋内终于有人变了脸色,怀柳扒到门口:“东家,东家,小的肚里疼得厉害,您一向慈悲,发个善心让小的上个茅房吧!”
见李宁湖没吭声,他就去解腰带:“小的这实在忍不得了!”
他还以为李宁湖会出于姑娘家的羞涩,让他赶紧去茅房。谁知李宁湖对一边两个壮丁道:“把他给我绑树上,今儿拉也拉裤子里。”
壮丁们异地执法,同谁也没交情,怀柳又生得瘦小,一下就给人拎出来绑了。
李宁湖如此不近人情,一时大家连声也不敢出了。
等过得一阵众人搜庄子回来,果然不出所料,被换的酒曲还没来得及运出庄子,正藏在怀柳的床下。
李宁湖皱了皱眉,觉得事情也未免太容易了。她先前观察到神情不对劲的人,可不止怀柳一个。
李宁湖也不废话,指着一边的地道:“就在这给我挖个地窖,把怀柳扔里边。”
眼看着壮丁们接了命令,拿了锄铲在地上挖起土来,这里头都是干活一把好手,李宁湖又吩咐:“不求多坚固,快些就成。”
这一铲土一铲土的扬到一边,听这沙沙声就将怀柳吓得瑟瑟发抖,简直是种缓慢的酷刑,但他却仍是忍着没出声。
李宁湖心中一沉,这背后人的来头不小啊。
等一个小地窖挖成,让人往里头撑几块木板,李宁湖让人把怀柳往里一扔,直接就让人给掩埋了,当真只留了根打通的竹筒透气。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想双更来着,以为时间足够了,下午三点就坐电脑前了,但写写改改,效率极底,硬是只勉强码了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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