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池和李慧泉拎着裙子, 笑着往山上跑。身后林嬷嬷、高嬷嬷及两人的贴身婢女紧追不舍。
林嬷嬷怒道:“三姑娘、四姑娘, 怎的到了这庄上,就野了性子, 若再不停下来, 回头便要罚抄十页大字!”
李慧泉回头做了个鬼脸:“嬷嬷, 整日端着算怎么回事?也让我们松快松快。”
这两个小姑娘对于三年以前在老家乡下的事儿记不大清楚了, 但还是天然的亲近田地山林。如今一个九岁,一个七岁, 也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到了庄上, 就免不了有如飞鸟出了笼,两个嬷嬷有些管不住了。
这俩嬷嬷虽是分配给两个小姑娘的教养嬷嬷, 但一则将来指着傍着姑娘养老,不忍对她们过于严苛, 二则上头的李老太对此并没有多的话, 她自个还见天的往林子里去呢, 于是这两嬷嬷也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对两位姑娘的要求。
此时林嬷嬷和高嬷嬷相视无奈一笑, 眼里又有些对这俩小姑娘的怜爱。
李宁湖站在一株树下,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也是忍不住一笑, 这离了赵氏的影响,两个小姑娘的性子掰起来倒是快。
正看着,大曲就走到了李宁湖边上:“姑娘,刘大志来了, 您是现在见他,还是稍等会儿?”
李宁湖侧过身:“就现在见,叫他过来说话吧。”
刘大志很快被人引了过来,他有些不敢回头,余光里看见一抹嫩黄的裙角,被刮来的一阵夏风吹得飞扬。
“小的见过李姑娘。”
李宁湖上下打量了一番。
刘大志皮肤黝黑,一副老实巴交的农家老汉模样,但与一般农夫不同的是,他眇了一目,拿根旧黑布条缠着,右手无名指和食指也不自然的垂着,据说这两指是完全不能动的。
此人曾是袁家军下一个未入流的百夫长,在一次战役中受伤致残,不得不解甲归田,不过老皇帝一向对手下兵将不错,给了一笔抚恤银子。刘大志用这笔银子盖房置田地,娶妻生子,比起死在战场的其他人来说,也算幸运的了。
只是从古至今,这老百姓种地都是靠天吃饭,混个温饱而已。刘大志如今又有了曾孙辈,家里人口多,这么多年又没能多添田地,日子就过得艰难起来。
听同乡说有户人家要寻个教头,训一支家丁护卫,给的银钱不少,刘大志就动了心思。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每回梦里还会去回想当年枕戈待旦的日子,而且年纪越大就越能回忆,当年的本事他还一点没忘呢。就是为了家里又新多出的一张吃饭的嘴,他也得来试试。
李宁湖这寻教头,也寻了许久了,她也不单纯追求功夫高低。这些下人都成年了,这时候开始练武,能练出个啥?主要是得有纪律,令行禁止,行动起来会配合,对于异常状态有这个警惕意识。
如此冲着高薪,便有许多武师镖师自告奋勇,李宁湖看着一个个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的模样,都不大满意。直到看到刘大志的履历,李宁湖就觉得合适。当过百夫长,被训练过,也管过人是吧,纪律配合上头更不用说了。
李宁湖目前也只能请到这样的,百夫长只是不入流的武官,再往上入了流的,国泰民安停战后也大多有个好去处了,不会屈就李宁湖。
只是看到这刘大志,李宁湖禁不住有点失望,妥妥一个老农民啊,哪还有半点军士气质了?
“你……还能做教头?”
听到李宁湖的问话,刘大志挺了挺自已早就驼了的背:“姑娘,小的这身残了,事儿还记着呢,我,我不要那么多银子,只要一半就成了。”
李宁湖想了想,道:“那么,若我给你十人,或二十人,你预备怎样训练?”
一说到这,刘大志眼中有些莫名光彩,说话也顺畅了:“姑娘,这要练出好护卫,首先得挑出好护卫,若平日就有些不服管制,游手好闲,花花肠子多,这样的人成了护卫,日后就易欺瞒姑娘,欺压下人,偷拿贪墨,也易在危急时刻舍弃主人,甚至噬主。”
李宁湖听他这一番话,居然有条理有水平,实在不似一个农夫了,不由来了点兴趣:“咦,你这一番话,倒不似只是个百夫长了。”
刘大志黯然:“原先也得上官看重,跟着学了些练兵之法,若不是身残……。”
李宁湖点点头:“那若是选好护卫之后呢?”
刘大志又兴致高昂起来:“这选人之时,就要细看平日有无劣迹,选好之后,什么武功招式都不是第一要紧的,第一要紧的,便是定下规矩,要求严格遵守,做到令行禁止。暴雨中让在庭院中站上一夜,队形也是不能散乱丝毫。若有不从者,姑娘须得让小的下重手才成。”
李宁湖不住点头,又听他说出第三、第四,只觉得怪不得当年老皇帝能得天下,原来是这么着练兵的。只如今承平几十年,这些军队未必还能保持当年的水准了。
李宁湖当即拍板,就雇这刘大志了,原先只准备让他练十人,此时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觉只是十人未免浪费他这番心血了,还是二十人吧。
当即让头曲领着刘大志,从皇城李宅,到山庄,再到田庄,三处之人任他挑选。
李宁湖聘了刘大志两年,让他训出一队护卫,并挑出个护卫长来。到时由旧带新,刘大志也可带着银子颐养天年了。
这件事她暂且放到一边,倪家的事她就让醉庐掌柜吴老儿留心了,也怪她从前没想起来,其实这酒肆茶馆不是最好收集零散消息的地方么?酒客们喝酒议事,或者并不会说出自已认为要紧的消息,但是多方综合,应该能推断出一个大势,且许多人有酒后失言的时候,听一半猜一半,不难掌握情报啊。窦玄章恐怕早就借她这地做过这样的事了。
吴老儿也不负重望,把零散消息一合,给李宁湖捎了信来。李宁湖又向柏先生与欧时均各讨教了一番,由柏先生寻了昔日同年借来邸报钻研,大体得出了结论。
由于庆郡王掌握了新琉璃这一神物,又集一班能工巧匠,将此玩出了花来,在慧朝上下疯狂敛财,听说还要将商路开到凉国去。对此连皇帝都是赞许的,这新琉璃又不是战略物资,只管出国圈钱好了。
庆郡王借着这笔大横财,将流民遣回原藉,恢复生产一事办得有模有样,竟然大出所有人的意外,得了皇帝嘉许,反是太子,近来差事办得并不尽如人意,甚至有一次受了训斥。
从各方面综合来看,太子一系近来也在圈钱了。后宫丽妃因为无子,大概率领着倪家倒向了太子,以谋求后半生的安稳太妃生活,倪家也谋求沐恩伯能再度续航。因此这倪家成了太子一系的钱袋子。
可庆郡王花钱自在,是因为这新琉璃现在归了他,他爱怎么花怎么花。太子一系从倪家口袋里掏钱,倪家却还有一族老小呢,这钱掏得心疼啊。免不了就要动些心思,谋些歪财。
李宁湖这酒做到了行业顶尖,不幸就上了倪家的名单。她一直有所克制,小打小闹,并没有大肆扩张买卖,但这方子落在倪家手中,定是不一样的。
而且……李宁湖也有隐忧,倪家有没有查出来当初的新琉璃她也有份呢?窦玄章虽然说处理成了她并不知方子,被踢出局的局面,但万一倪家想试一试呢?试一试又不亏,庶子多着呢,利用完了,还可以被死亡不是?
李宁湖长叹口气,得亏如今能给她做主的就一个李老太在,李老太又是主意极正之人,是不会给人忽悠着就把她许给倪家的。
她再出入多带点人,防着倪家出阴招坏她名声……就是坏了名声,她也不至于为了个名声嫁了。
李宁湖回庄子收拾了一篮子果子,出了庄子,路过李老太身边。
李老太正在树荫下头喂鸡,看着两只鸡抢夺一条肉乎乎的大青虫,她倒看出些意趣来了。
此时见李宁湖这模样,晓得她要翻山过去看那什么袁老夫人,不免有些吃味:“……这哪来的老婆子,值当你眼巴巴的凑上去?”
李宁湖:“……我就是看她可怜。”
李老太一翻白眼:“天底下可怜人多着呢,光城北走一趟,能捡回来一车没人养的老头老太太。”
李宁湖:“……她孙子从前帮过我。”
李老太这才不说酸话了,道:“那我同你一块儿去看看?”
李宁湖想了想,李老太去看看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让袁老夫人开怀呢:“奶,我告诉您,这老夫人虽然看着可怜,但身份不一般,您跟我去了别乱说话。”
李老太看她一眼:“成,瞅瞅去。”
这一路带着李老太过去,入了袁家山庄,李老太咋舌:“我滴乖乖,这是人住的地方?”
带路的仆妇侧目。
李宁湖提起了心。
李老太接着道:“仙人住的地方也就这样了!”
李宁湖心落下来,幽怨的看着李老太,却见她反盯了李宁湖一眼。
李宁湖就知李老太这是有意的了:……奶,您别玩我成吗?
等到了袁老夫人面前,李老太看眼她穿的衣裳,上头的绣活精致无比,鲜活得不得了,手腕上指头大的珍珠串子半点也不爱惜,磨到哪算哪,才算是晓得李宁湖说的这老夫人身份不一般是什么意思。
李老太很有几分朴实的狡猾,当下就不吭声了,用心看着孙女是怎么和人老夫人相处的。
李宁湖笑着坐到袁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我来看您来了。”
袁老夫人定定看她一阵,这才认了出来:“湖姐儿啊,你手巧,来给我剪纸人、纸钱来!”
李宁湖想,又是给皇上烧的?那可不敢:“您剪这干嘛呀,今儿我领着我奶来了,咱们一块儿说说别的,出去走走也成。”
袁老夫人却很执拗:“不去,今儿得剪。我快下去陪你叔了,这些得提前预备起来。我儿身子弱,到时这些他就不用操心了呀。对了,我让人给我做了棺材,我这不会看,湖姐儿,你给我看看,他们这活做得精心不精心?”
李宁湖被袁老夫人一路拉着到了间小厅,果然厅中就摆着一具暗金色棺材,很大,占在厅中夺去了所有的视线。
李宁湖年纪小,就有点怕这个,心里有点发毛。
袁老夫人一个劲的把她往前拉:“来,看看,看看!”
李宁湖正无可奈何,李老太就上去了,往棺材上啪啪拍了几下,又屈起指头敲,学着王氏的腔调:“哎哟老姐姐,你这棺材做得好,我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木头,这个紧实,虫都蛀不穿呐!活计也做得好,缝都寻不着!”
袁老夫人一下就乐开了花,放开李宁湖,找着知音了:“是吧,是吧,大妹子,不是我说,我把家底都给兜出去了,才打了这么口子棺材。你要不要?我把这木匠介绍给你!”
李宁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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