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巨巨

    许言臣在窗台吹了会儿夜风。

    下午父亲赶回来,父母在家大吵一架,母亲把离婚提上日程,但随后父亲就被单位一个电话叫了回去。

    明华气得发抖,“许致安!你再怎么忙,跟我去离婚的时间总得有吧!耽误不了你多久!一劳永逸不好吗?我也没那么多心力陪你耗!”

    “小华,城西出安全事故了,我不去不行。等有时间,回来跟你解释。”

    父亲匆匆离去,明华把家里最贵的花瓶给砸了。

    视线落到许言臣身上,她笑了声,“你跟你爸就是一模一样的品种。冷血薄情,自私自大。”

    “我知道。”许言臣说,“所以我根本不会结婚。”

    顿了顿,他劝道,“你都五十了,别这么少女。我爸够忙的了,清正廉洁,为民服务,又不是因为搞外遇才忽略你。好好过日子吧,不行你就生个二胎,找点事情干。雅第安人七十五了还能生呢——”

    “出去!不想看到你。”明华被他的话气了个倒仰,抓了个抱枕砸过去。

    生下来的时候明明是个人啊,长着长着怎么成狗了。

    *

    于是许言臣卷铺盖去了公司的豪华公寓。

    华安城是他爸妈情到浓时起的名字,那时大概怀着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思。

    现在父母要离婚,独生子流落在外,这名字反倒成了讽刺。

    许言臣原本觉得有些郁结,情志不畅,被陆珂刚才那么一闹,心情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傻白甜真的有魔力。他想,投桃报李,那就尽自己所能帮帮她。

    *

    陆珂和立秋终于挪进客厅,陆珂霍然起身,“哎呦,大姨妈都快被挤出来了。”

    “姑奶奶,小点声。”立秋关了落地窗,从茶几上抽了几张抽纸擦干净身上的酒渍。

    “他怎么突然来公寓住了?”陆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有你,我说到征服还不算太露骨,你偏要提睡服,我的天嘞!”

    立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陆珂抬手,“算了,你情窦未开,退下吧。”

    “感觉被歧视了。”立秋强撑着气势硬气道,“谁还没个男神了?”

    陆珂也把身上的红糖水用抽纸蘸干净,随口问,“那你男神是谁?”

    “不告诉你。”

    “呦嘿,还有小秘密呢。”陆珂重新倒了杯水,来了兴趣,胡乱猜测,“时简?”

    她没忘记立秋给她拿退烧药回来时的神情,当时觉得是因为找到药的兴奋,现在一回想,说不定还真是找到药了,只不过对立秋的症的药是时简而已。

    “不是,别乱猜了。”立秋否认。

    陆珂正想继续深扒,门铃响了。

    立秋过去看,从猫眼里看到了许言臣。

    又是嗷地一声惨叫。

    “怎么了?”陆珂见她这副情状,心里有了猜测,“许言臣?”

    立秋点点头,“开不开啊?”

    陆珂想也不想,“开啊。”

    哪怕今晚刚在他面前出过糗,她仍然下意识地想开门。

    也许是因为要来见两位女士,许言臣换了身衣服。米色毛衣,配着休闲裤,显得整个人格外清爽。

    有了点未毕业的大学生的模样。

    巨巨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兴奋难耐,在客厅里来回小跑着,最后选了一块地方站定,摩挲了一下两只前脚,友好地、努力地朝着许言臣身上猛扑过去。

    陆珂想喝止巨巨,又想到它的名字,只能摸索着去拉它脖颈处的狗绳。

    “巨巨!回房间去!”立秋不知道名字这一茬,过来帮忙。

    谁知她话音刚落,陆珂和许言臣都停了动作,许言臣一时防备不及,被巨巨扑倒在地板上。

    巨巨用舌头在他脸上可劲地舔着,唾液声啪啪作响。

    陆珂想笑又不敢笑,揪着狗绳把发狂的巨巨拖到客房锁了起来。

    许言臣起身,通身气势冷如冰锋,眼色于暗沉间夹杂着几分火气,“它,叫巨巨?”

    “……”陆珂心想,追人之路可以宣告终结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乐意自己的名字被用在狗身上。

    关键是,她给狗起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想他而已啊!

    要不是怕别人轻易猜出来,她恨不得给狗起名叫臣臣。

    一叫名字,臣臣就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抚慰她在许言臣那里屡屡碰壁的小心脏。

    “你妹起的,你找她去。”

    对不起了小黄,铁闺蜜就要做好躺枪的自觉。

    陆珂递给他一包湿巾,婴幼儿级别的,柔软亲肤,“过来串门?”

    “许老师过来给你们俩上一堂社会课。”许言臣接过湿巾,在沙发上坐了,擦干净脸上的狗的口水,朝陆珂抬抬下巴,“把纸和笔准备好。”

    立秋乖觉地问他要喝什么。

    许言臣说,“随便。”

    “哦,喝随便,好的。”立秋走了两步,转头小碎步挪回来,“许公子,随便是什么,凉的热的?碳酸还是茶类?饮料还是白水?”

    “倒点开水,泡点枸杞。”

    “好的明白。”

    陆珂果真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和一只签字笔,“你写?还是你说我记?”

    许言臣指尖捏住她手上的笔的尾部,接过来,在纸上龙飞凤舞地落墨,“慎易以避难,敬细以远大。”

    他写得很快,字却工整好看,是标准的行楷体。

    文科生应试以楷体最佳,他这应该是写快了,严谨中多了几分随意的勾连,但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他的指尖应该触碰到她的手背,那点温热会燃成熊熊大火一直烧到她心里。这不才是言情小说的一般套路吗?

    现在这算什么?离这么远,跟唐僧怕被蜘蛛精缠上似的。

    阅文无数的陆珂刚压下心里的蠢蠢欲动,就听到他说——

    “你来谈谈,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

    据说女追男向来容易,食指沾唾沫戳窗户纸一捅就破。

    别人追男神只要投怀送抱,怎么到她这里还要做阅读理解了呢?

    “这句话,看起来很有文化。”陆珂点评,“举重若轻,很有道理。”

    “那你说说,有什么道理。”

    “就——”陆珂硬着头皮翻译,“警惕容易的,才能避开难的。尊重细节,才能成就大业?”

    “不错。”许言臣说,“就是这么个意思。拿你这几天犯的错举例,你看男主角不爽,觉得他对你性|骚扰。结果他倒打一耙,歪曲事实。你觉得如果这事放在现在,你会怎么做?”

    陆珂心想,搞不好会加把劲,挑战一下人体力学,碾他个二百七十度,让他再也硬不起来。

    但这样她在男神面前营造的温柔文雅的形象就没了。

    陆珂断然不会那么说,她试着按许言臣给的那番话来捋顺思路,“那我可能就无视了,继续拍?然后从摄像机里找证据,有了证据再光明正大地换掉他?”

    “不。”许言臣却竖起食指轻轻一摇,否认了她的设想,“那种情况下,你怎么揍他都没错,他骚扰你,你是正当防卫。”

    “那哪里不对了?”陆珂想问题时习惯抬手咬一咬指甲,碍于许言臣在场,她忍住了。

    立秋好不容易找到一小袋枸杞,在玻璃杯里用开水泡了,端过来给许老师,悄无声息地在旁边坐下听讲。

    “你应该卖惨。”许言臣对陆珂说,“他不是擅长捂着裆满地打滚吗?哭你会不会?你就跑到角落里蹲着捂着嘴哭,声音越大越好。最后再找导演拷贝一份拍摄的视频,在他联系到靠山之前传一份给公司,再传一份到网上,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他强调,“你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要是你家没钱,或者公司不保你,你这性子,在娱乐圈混不了多久。”

    “你是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陆珂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进娱乐圈的初衷是因为他,她就是玩票性质的耍两年,并没有真正想过拿它当成一辈子的事业。

    许言臣点头,算是基本同意了她的总结,“我是说,在大家都会哭的前提下,最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但是我本来就不饿。”陆珂实话实说,“我只想做我自己,我怕在大染缸里染久了,连初心都忘了。”

    “这是一份工作。在其位谋其政,你拿这份薪水,就要对得起它,对得起喜欢你的那些可可粉。”

    陆珂笑言,“你连可可粉都知道。”

    许言臣面无表情,他不知道也得知道。他亲妈明华女士就是粉罐里那颗最有钱的粉末头子。

    “你这种消极怠工思想不可取。需要防微杜渐,抓早抓小抓细抓长。”许言臣喝了口水。

    “再多说点金句。我给你整理一份许氏语录。”陆珂在小本上狂记。

    如果可以,以后当传家的家规。

    “总结一句戏谑之言,不管在哪一行,摸清楚程序,按程序办事不容易出事,不按程序办事出了事就是大事。”

    “还有你。”许言臣点名立秋,“当助理几年了?”

    “快两年了,一直跟着可可。”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你可能会觉得熟悉这个环境了,加上陆珂没什么心眼,所以你也出现了不严谨不严肃对待工作的倾向。”

    ……

    许氏讲堂在巨巨刨门的声音里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许言臣走前,跟陆珂发出严重警告,“看好狗子,下次再往我身上扑,我就把它大卸八块做成狗肉火锅。”

    “好好好。”陆珂一叠声答应。

    “还有,把名字改了。”

    “好好好。”陆珂说,“那你给起个新的?”

    许言臣开门,摞下一句,“就叫傻白甜吧。”

    “……”

    他走后,立秋揉了揉酸涩的手臂,吐槽道,“你到底是什么眼光啊?居然喜欢上一个老干部,还是个考过申论的老干部!”

    “说得很好啊!很接地气啊。”

    “抓早抓小抓细抓长!”立秋学着他的口气,“太有文化了。年纪轻轻,保温杯里泡枸杞,等他老了肯定是个养花遛鸟的老干部。一般人真是无福消受。”

    “我不是一般人啊!”陆珂说着,手机响了,是田导。

    “陆珂,你要的录像带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田导说,“幸亏你让我留得早,母带还没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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