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九年前，京都凌霄学院。

    凌霄学院在云城西北部，占地数万亩，是国内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

    其中包含初等部和高等部两个部门，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在初等部，十二岁以上的孩子则在高等部。

    里面有包含住宿楼群、教学楼群、医院、商业街、交通系统、小山、河流、湖泊、植物园等等各种设施设置，是一个完善的近乎封闭的王国。

    检测中心属于医院建筑群，在门诊大楼的后方。

    凌渡被电话通知，健康管理主任办公室让他去检测中心，凌渡不得不从宿舍乘车到了医院。

    他已经被从帝国理工大转到凌霄学院两个月，但他对这个凌霄学院依然不熟悉，主要原因是他沉浸在父母过世和自己突然转性别的痛苦里，完全抵触去适应这个凌霄学院，也拒绝去接受自己作为Omega需要面临的生活。

    凌渡此时已经十九岁，几乎可说是凌霄学院里年龄最大的学生了。

    大数据显示，80%的Omega都是出生时就已经分化为Omega的，再有近15%的Omega是出生后到五岁前分化好的，剩下的5%也是在12岁之前分化的。也就是说，12岁之后再分化成Omega的概率非常低，低到只占千分之三，而十八岁之后才分化为Omega的可说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事件，好些年才会出一个。

    凌霄学院接收近十九岁才分化成Omega的凌渡时，学院领导们因为这太特殊了而多了关注。

    凌渡到凌霄学院后的一周内，要负责他的学院领导和老师们，都叫了他去见面，不少人安慰了他，对他表示：“不要因为这么大龄才分化成Omega而感到紧张，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为你解决。生为Omega，就是一件荣耀的事。”

    学院里的领导、老师、其他工作人员，没有Alpha，80%以上是Beta，剩下的是Omega，这些Omega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婚后死了丈夫，又不想再嫁，又有一些特长，成绩优秀，于是到凌霄学院申请了工作。

    凌渡没有太在意这些人的安慰，只是觉得“生为Omega，就是一件荣耀的事”很奇怪，他不觉得任何性别荣耀。

    但他没有当面提出自己的疑惑，只是越发觉得这个学院处处透着让他不适和难受的感觉。

    学院里任何地方贴出的标语，都让他感觉逻辑不通，并和他的三观不和，他没有哪一刻不觉得自己不属于自己。

    学校里几乎完全没有比凌渡年龄更大的学生，因为Omega的结婚年龄是16岁到18岁。

    Omega们99%都是13到15岁之间性成熟，但为了他们的身体着想，政府把他们的最低婚龄定在了16岁。

    从15岁开始，Omega们就会开始为自己今后的婚姻生活做准备，他们的资料也会被加入Omega管理局的配婚系统里，他们会定期，近乎是一两个月，就要做精神状态心理情况的测定，Omega管理局里强大的中央智脑能够将他们分析得透透彻彻，然后为他们做精准的配婚，他们会慢慢接触Omega管理局的智脑为他们匹配的几个备选未婚夫，要是双方都有意愿，他们就可以订婚了。

    这个过程，至少80%以上的Omega和他们的未婚夫是满意的。

    如此一来，学院里的Omega学生们，基本上都会在16岁到18岁之间就结婚，从此和丈夫生活在一起，自然不会再住在学校里了。凌渡这种19岁还在学院里的人自然很特别。

    学院为凌渡安排了他的Omega学习课程，因为他特殊，太大龄才分化成Omega，所以他必须在很短时间内将所有Omega该学的课程学完，而凌渡又消极怠工拒绝学习Omega课程里那些让他觉得“不合逻辑”的内容，这自然让老师们对他有怨言。但凌渡从小就是天才，不善于看人脸色，所以并不理睬这些人怎么想他。

    凌渡在医院门口的站台下了车，步行前往检测中心，在分诊台，他得到了去楼上做精神检测的单子。

    凌渡看着单子上的名称，颇为疑惑，问分诊台的工作人员：“不是做信息素分析吗？为什么要做精神检测？”

    分诊台的工作人员对凌渡这个大龄分化的Omega很熟悉，当然，凌渡并不认识这个人。

    工作人员用甜美的声音道：“凌渡，是做精神检测，不是做信息素分析哦。我们通知的时候，应该没说是做信息素分析呢。”

    凌渡：“……”

    凌渡道：“那我拒绝做精神检测。”

    和从小就在凌霄学院这种专门Omega教养学院生活的Omega不一样，凌渡不适应被做精神检测。

    在他认为，精神检测完全是侵犯隐私的，只适用于罪犯，和要求使用这种方法做精神问题治疗的病人。在来到凌霄学院之前，凌渡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侵犯人隐私的精神检测在每个Omega身上使用，他认为这简直就是反人类的行为，但这里的人都认为这再正常不过。

    工作人员愕然地看着凌渡，可能这是她上班以来，第一次遇到说这种话的人吧。

    工作人员难以置信，但凌渡却神色自然，好像他说的话是诸如“今天阳光不错”这样的再正常不过的描述。

    工作人员感受着凌渡特别的吸引人的信息素的气息，对着他让人着迷的俊美面孔，她站在凌渡的角度为他做了些考虑，安慰他说：“你可能是分化得太晚了，到凌霄学院的时间也太短，所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每个Omega都需要做精神检测，这也是为了你好。只有做了精神检测，系统才会有你的资料，才会为你匹配丈夫，你才能结婚。这都是为了你好。”

    凌渡沉默着看着这个工作人员，当然，他知道这个工作人员没有任何恶意，她的确是打心眼里为了他好的，但是，凌渡自觉自己不需要这种好意。

    “谢谢你的解释。”凌渡非常绅士风度地对工作人员道了谢，想了想，问：“你这里是不是不能退掉做精神检测的单子？”

    “啊？”工作人员迟疑了好几秒钟才闹明白凌渡的逻辑，凌渡是要找可以“不做精神检测”的办法吗？

    凌渡说：“要是我不想做精神检测，我需要去找谁？谁可以为我定这件事。”

    工作人员意识到了凌渡是个特立独行的刺头。

    学院里有好几万Omega在读学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个学院里的刺头绝不止凌渡，但大多数都会在这个学院里被慢慢磨掉尖刺，或者收起尖刺，凌渡刚来，还不懂这里的生存哲学，所以还不知道要收起尖刺，于是就这么刺到了这里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道：“恐怕不行。或者你去找我们健康管理处的主任吧。在十三楼，房间门口有牌子。”

    “我明白了，谢谢。”凌渡对这个工作人员露出了一丝笑容，彬彬有礼地说完，转身离开去乘坐电梯去了。

    工作人员之前还因为他的尖刺而不愉快，但马上又因为他的道谢而熏熏然起来，她陶醉地看着凌渡远去的高挑挺拔的背影，想到他的做派这么不像一个Omega，可能他的内心也是的，却要来适应Omega的生活，真会很辛苦。

    她不由同情起他来，心想，要是他是分化成Alpha，那对他和他的伴侣来说，都是幸事。因为他这么好看，信息素这么迷人，为人又挺绅士，和他在一起生活，应该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凌渡上了十三楼，刚出电梯，就和一行人遇上了。

    凌渡做Beta的时候，对信息素的感应力就特别强，分化成Omega后，对信息素的感应力进一步发育，变得更加敏锐。

    迎面而来的一行人里有一个Alpha，他的信息素气息如浪潮向凌渡涌来，一下子把凌渡给闷到了。

    凌渡十四岁就上了帝国理工大学，身边同学大多是Alpha，而且他的父亲就是Alpha，他也算是在Alpha的信息素氛围里长大的，他对Alpha的信息素非常熟悉了，也曾以为Alpha信息素就是那种“吃饭睡觉”一般平常的日常生活里的事，不值得关注。

    但这是他分化成Omega又进一步发育了信息素感应能力后第一次遇到Alpha，所以这次的事，给了他很震惊的感觉。

    他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一个Omega，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居然是这样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他第一次认命，不得不接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Omega的事实。

    这位Alpha的信息素很特别，至少凌渡以前没有感受到过这种信息素，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像是泥土和草叶和硫磺的气息，但在这些气息之下，又有种不远处有在发酵腐朽物的泥潭的感觉，总而言之，就是骤然感应到，不会觉得难受，仔细感应一下，就浑身难受。

    凌渡没有作为Omega遇到Alpha要避嫌的意识，他只是出于礼貌，避到了电梯口一边，以让这群人可以上电梯离开。

    不仅不避嫌，他还朝那位Alpha打量了两眼，只见是一位黑发灰眸的男性，身材高挑，头发打着发蜡，鼻子有点鹰钩鼻，此人沉着脸，像是颇不愉快，神色又满是傲慢，给人很不好接近的感觉。

    在凌渡打量此人时，这人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看向了凌渡。

    这个Alpha就是杨行屹，但凌渡当时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和名字，甚至也没意识到一个Alpha到凌霄学院来应该不算是常事。

    凌渡到凌霄学院后，过了一个月才配发了校服给他，因为凌渡长太高了，他有182-185cm高，学院里没有准备这么高的Omega的校服，所以他一直以来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后来学校为他配发了定制的校服，他依然还是穿自己的衣服，总之就是特立独行。

    他这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整个人清清冷冷的，像是温柔月色映照在空山之上，又有让人迷恋又明知无法把握的神秘又孤清的感觉，他的信息素也正和他的相貌相得益彰。

    杨行屹看着凌渡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关注”“沉迷”，他在电梯门口停住了脚步，直到跟在他身后的健康管理处主任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

    杨行屹没有理睬那位主任，他问凌渡：“你是有什么事吗？”

    凌渡不喜欢他的信息素，因为这让他觉得烦躁和难受，他说：“我有事找健康管理处主任。”

    杨行屹笑了，回身对身后的健康管理处主任道：“他是来找你。你问问他是有什么事？”

    健康管理处主任是一位微胖的Beta中年男性，叫杜炜，他意识到了杨行屹对凌渡的兴趣，对杨行屹笑了笑后，才转向凌渡问：“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他在看到凌渡时，就认出了他，因为凌渡实在太特殊了。

    凌渡说道：“我想申请不接受精神检测。”

    杜炜和此行所有人都很惊讶。

    杜炜问：“为什么？”

    凌渡：“我认为这侵犯了我的隐私。我有权申请不接受精神检测。”

    所有人再次惊讶。

    杜炜马上要拒绝和反驳他，这时候，杨行屹打断了杜炜的话头，凑在杜炜耳边低声对他耳语了两句，杜炜对杨行屹露出了讨好的笑，然后，他对凌渡说：“这事很麻烦，你先去休息室等一会儿，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再和你详谈，可以吗？”

    凌渡知道自己的要求不符合这里的行事，所以应下了。

    坐在设置温馨的休息室里，凌渡没有等来健康管理处主任杜炜，二十分钟后，休息室门被打开了，杨行屹走了进来。

    要是是学校里其他Omega，这么直面一位陌生Alpha，大多数恐怕会很惊慌，且迅速意识到这事很不对。但凌渡从小作为Beta长大，他没这方面的意识，而且，他以为杨行屹是杜炜的上司，杨行屹就他的要求更有话语权，所以，他很自然地想和杨行屹交流，“你好。”

    面对凌渡坦然的问候，杨行屹反而觉得吃惊，随即又觉得很有意思。

    杨行屹在凌渡对面坐下，他惊叹于对面的Omega身上特别又迷人的信息素气息，又感叹于他容貌的俊秀，而且性格还这样坦然大方，一点也没有Omega们那种羞怯和躲避。

    杨行屹心花怒放，“你好。”

    凌渡强行让自己去忽略杨行屹身上的让他烦躁和厌恶的Alpha信息素气息，道：“我想你是一位工作繁忙的人，未免浪费你的时间，我应该直截了当对你讲我的事。”

    杨行屹：“……”

    杨行屹越发觉得面前的Omega有意思，他笑着颔首，“好。”

    于是凌渡花费了五分钟认真地郑重地讲了自己的情况和诉求，希望不参加精神检测，要是因此出现任何其他问题，一切后果由他自己承担。

    杨行屹：“……”

    听完后，杨行屹内心觉得这位Omega很天真很可爱很好笑，面上却做出郑重其事的表情，他说：“我知道了。我会为你去争取的。”

    凌渡：“只是争取吗？”

    杨行屹：“是。因为这件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有关所有Omega的事。我们要是满足了你，那其他Omega知道了，也这样要求，我们怎么办呢？”

    凌渡心想那本来就是不合理的，本来就不对，那些Omega们，想要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就不做，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能是一直受杨行屹信息素的影响，他心下越发烦躁，但好歹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他让自己温和地说：“那你需要多长时间去争取？争取到之前，我是否可以暂时不做精神测定，直到你那边得到结果？”

    杨行屹满脑子都是想亲近凌渡的身体的想法，根本没有认真听他在讲什么，此时更是站起身来，坐到了凌渡的身边去。

    凌渡疑惑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杨行屹伸手握住了凌渡的手，凌渡一惊，把手抽开了。

    杨行屹于是不再强求，他不紧不慢地说：“你想要我帮你达成所愿的话……”

    他的神色可以说明一切问题，因为他那么痴迷地看着凌渡，目光在凌渡的眼睛嘴唇脖颈上游移，即使脑子在这方面特别木楞的凌渡，也意识到了他潜在的意思。

    凌渡蹙眉看着杨行屹，问：“你有什么要求？”

    杨行屹再次伸手握住了凌渡的手，凌渡低头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愤怒得面颊发红。

    杨行屹捏着凌渡白皙修长其实也算有力的手道：“凌渡，我可以达成你所有的要求。因为我爱你。”

    凌渡愕然又恶心，心想你算什么玩意儿。

    凌渡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一边的监控摄像头：“你不害怕吗？”

    杨行屹失笑：“宝贝，你真可爱。我能控制所有事。”

    凌渡说：“那你是想娶我？”

    杨行屹：“……”他震惊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凌渡：“不是要娶我？”

    杨行屹要伸手抚摸凌渡的面颊，凌渡推开他的手，说道：“所以……只是想和我发生性关系吗？”

    杨行屹：“……”

    杨行屹不知道骚扰过多少Omega，但这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他笑着道：“宝贝，你真迷人，没有谁可以抵抗住你的诱惑，我为你臣服。让我亲你好吗？”

    凌渡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在杨行屹被打得怔愣住的时候，凌渡站起了身来，走到了休息室门口。

    杨行屹震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凌渡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杨行屹。

    凌渡此时面颊泛红，因为愤怒的情绪外显，而失去了他之前那空山月色的空濛气质，多了几分艳色，“不知道。”

    杨行屹道：“我叫杨行屹，是杨密魁的儿子。”

    凌渡：“……”

    凌渡不至于像一直在Omega专门学校里闷着的人那么无知，他知道杨密魁是现在内阁的副总理兼部长，据说是下一任内阁总/理大臣的候选。如今皇室式微，内阁总理大臣，往往可以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拥有者。

    凌渡微皱眉头，打开门，冷声道：“即使你是杨密魁本人，我也会打你，因为你这是性骚扰。”

    第二天，凌渡被校长办公室通知，让他去校长办公室。

    凌渡正好有事找校长，就过去了。

    他在校长办公室里再次见到了杨行屹。

    杨行屹对着其他人时十分傲慢，但对着凌渡却脸皮极厚，笑道：“凌渡，又见面了。”

    凌渡心下凛然，语气却很淡定，道：“你好，我正好有事找你。”

    杨行屹：“……”

    杨行屹和校长都有些吃惊，杨行屹问：“是什么事？”他以为凌渡想通了。

    凌渡道：“请问，我可以使用房间里的投影仪器吗？”

    校长和杨行屹不知道凌渡要做什么，因为杨行屹说可以，校长让秘书进房间把投影仪给设置了一番，于是凌渡在秘书没有离开时，就连接了自己的移动智脑和投影仪。

    整面墙的投影幕布上，杨行屹昨天在健康管理处休息室里猥亵凌渡的场景被播放了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杨行屹非常着恼，他看向校长：“怎么回事，你们没有处理这段监控吗？”

    校长最震惊，他看向凌渡，心想这是个技术型刺头。他不知道凌渡到底从哪里拿到这段视频的，很显然不是靠正规渠道，可能是黑客技术，也可能是收买了谁，毕竟凌渡这么漂亮，很多Omega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信息素和美貌达成目的，凌渡可能就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