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韧回到王府中, 没见到沈封雪 ,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眉头皱起,才要唤人去寻, 沈封雪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只见她神情凝重,见到他之后,几欲开口,但只是望着他的脸, 而后又握住他的手, 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低下头,摸了摸沈封雪的头发,声音温柔:“怎么了?”
沈封雪仔细地瞧他,越瞧越觉得这人好看,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憋闷地对他说道:“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情, 稍后与你说吧, 我有些饿了。”
林韧顿了一下, 而后轻笑:“好,我们先吃饭。”
这还是林韧与沈封雪在婚后第一次一起用饭, 林韧明显能够感受到沈封雪有些心不在焉的,但他没有戳破,只是隔一会儿便帮沈封雪填菜。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等到用过晚膳, 林韧照例去书房看奏折,沈封雪跟在他的身后,几次都想要开口, 却不知当如何与他说明。
林韧见她这般难受,也看不进去奏折,伸出手把她圈进怀里,轻轻的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不管是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出口便是,你还不相信我吗?”
沈封雪被他蹭的有些痒,她往后退了一点,偏偏她后退,林韧又主动蹭过去,她忍不住笑了:“哎呀,你别闹了呀。”
她的眸光湿漉漉的,勾人的很。
他几乎快克制不住自己吻上去。
好在林韧还记得正事儿,他弹了一下沈封雪的脑门,道:“你心烦,我便心烦,若是这样下去,整个王府都得陷入沉闷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惹得你如此?你我既为夫妻,我这个做夫君的,理应为你解决烦恼。”
他都这么说了,沈封雪吸了一口气,才道:“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今天我去春雨阁,本想着能不能找到有关新月阁的线索,我去了才知道,原来这春雨阁背后的主人,是我的恩师。”
林韧的手指微微一动,墨惜当年何种风采,他也略有耳闻,但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小,对墨惜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通过沈封雪的话语里,他也能窥见一点不寻常的地方:“你的这位恩师,是谁的人。”
沈封雪从他的怀中钻出来,端正了身子:“你可知道,丽华夫人的闺名。”
林韧一动:“四皇子。”
他对那对母子几乎都想不起来了,他前世轻而易举地废掉了丽华夫人与他所出七皇子,自然不会想起一个妇人的闺名,沈封雪这么一提起,林韧才想起来,这位丽华夫人与墨惜是同一个姓氏。
他对墨家了解的不多。
在他被封为皇十四子之后,进宫的那段时日里,只跟着先皇学习阴谋算计,治理国家,对于外界的信息一概都不了解,而后来他逐渐把控朝政之后,早已没有了墨家的影子,更别说,四皇子早在他进攻之前便已经诛杀,他怎会……
林韧的眉头紧蹙:“说道四皇子,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谋逆乃是在十多年前,可先帝驾崩的时候召我过去,却提到了一句将杀了四皇子,我当时只当是他因为四皇子谋逆耿耿在怀,现在看来,或许那个时候,四皇子还活着。”
沈封雪听着他的推测,不寒而栗:“今日墨惜找我,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与我说,那些暗器,是四皇子独制,旁人当是寻不来的,若是如此……”
林韧眸光一沉:“他还活着。”
可却不知道,是如何活着的。
在墨惜的口中,四皇子林景骅,在当年也算是一位风流人物,当时的大皇子和五皇子皆因党政而被先帝处死,所以人都以为,太子的人选便是林景骅了,他的生母乃是丽华夫人,除了太后之外,整个大祁最为尊贵的女人。
而林景骅本人,也是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当年的林景骅,颇得文人推崇,百姓爱戴,彼时的内阁阁老于潜,大学士严哲,帝师许焕,乃至于沈承望,都与他交好。
怎会不引起帝王忌惮。
那是一场屠杀。
一夜之间,林景骅府上所有人皆死于帝王刀下,他本人也被先帝扣在死牢之中,无论林景骅如何恳求,先帝都不愿意他一面。
于潜求情,严哲求情,许焕也在求情。
而这个时候的帝王,借着接林韧入宫,借着让他成为十四皇子的当口,一举斩杀于潜一家七十六口人。
整个上京城,血流成河。
没人再敢求情,严哲自请前去翰林,许焕一身傲骨,不愿上朝,辞官离去,沈承望远走淳洲,带走了墨惜。
先帝又怎会为他们所动,唯一的误区,就是所有人都以为,林景骅是真的死了。
先帝留了恩典,并未处死丽华夫人,甚至还与她有了六皇子。
沈封雪很难想象,丽华夫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将六皇子生下来的,失去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儿子,乃是蚀骨之痛,可她忍耐了十多年后,竟还为先帝生下来一个皇子。
而后又被他当成棋子一般,送去吴台。
她会怀着多么滔天的恨意,苟延残喘至今。
而再说林景骅,当初先帝驾崩之时,那句处死四皇子,又印证了,其实这么多年来,四皇子一直都活着。
无人知道他活在哪里,是不是日夜遭受到□□,是不是每日都在忍受痛苦,是不是想要了此残生,可先帝偏偏吊着他的性命,一直到他驾崩,才愿意放过他。
他是真正的薄情寡性,是真正的容不得任何一个人比他更像一个皇帝。
他废掉了林景骅,所以他用帝王心术,培养林韧。
他想要林韧,做大祁最忠诚的臣子,最忠心的皇子。
但他同样不会让他为万民敬仰,而是永远走在刀尖,万人唾骂。
沈封雪迟迟不知如何与林韧开口,担心的不是四皇子是否还活着,而是林韧。
他的理想,他的信念,不过是另一个人精心算计,不过是一场权利的游戏。
像是锋利的刀刃,可以轻易把林韧割得遍体鳞伤。
谁愿意守护这样的河山?!
谁愿意守护先帝留下来的河山!
他自己都将这一切当做笑话,可他们,却还在为那一丝理想始终坚持。
沈封雪抱住林韧:“你若想放弃,你与我一同回去淳洲,我们就做一对普通的夫妻,再也不管这些事情了,我与你,都已经为大祁做的够多了。”
她感觉到,林韧环着她的手变得紧了一些。
熏香一点点绕在书房,沉闷的气氛压抑在整间房间,林韧抱了沈封雪许久,才缓缓开口:“当初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敌人来犯,你会如何,你告诉我,仍会前往,我现在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或许他自以为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可他应当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帝王权术,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
“许焕回来了,严哲也在暗中帮忙,你的叔父镇守边关,让敌人不敢来犯,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他的江山,即便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无上之巅,殊不知无人敬仰的帝王,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他抬起头,目光镇定:“若四皇子真的回来了,林承彰当不起的位置,或许他更加合适。”
沈封雪轻轻抚摸上他的脸:“可若是林景骅回来,第一个针对的人就是你,而在此之前,还需要你为他平反,林韧,我不愿意你这般,再者,他被先帝困住数十年,可否还是当年胸怀天下的少年,谁都不知道,若他一腔愤怒,又当如何。”
他若归来,谁也不知道严哲许焕之辈,还会不会帮助林韧。
若是他们从此倒戈林景骅,他又要怎么支撑。
林韧握着沈封雪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蹭了蹭,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如今我身边多的,也唯有你一个。”
所以他根本不怕他们倒戈。
好在沈封雪本身是墨惜的徒弟,又是不可多得的良将,即便是来日他失势,也不用担心她会丢掉性命。
他想守护的从来不是大祁,而是他唯一的珍宝,是大祁的将军。
可这并不是沈封雪所求。
她咬了一下嘴唇:“林韧,我从来无惧生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自然会帮你,我想近日边境的事情便要传过来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处理好四皇子的事情,首先,我们必须知道,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可能藏在哪里,而当初,又是谁放他走的。”
林韧听她这么一说,仔细回忆当年的先帝驾崩时候的场景:“他所说的那句话,不是对我所说,若他不是因为心魔而说出那句话,便是说明他驾崩之际,围在他身边的人之中,有他的暗子。”
当时留在他身边的人,有他,有林承彰,有萧寿,朱嬷嬷,还有……
林韧神情一凛。
沈封雪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你想起来是谁了?”
林韧揉了一下眉心。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门框吱呀一声,脚步声缓缓而来。
余静走到二人跟前,跪在地上,伏首道:“王爷,罪奴余静,前来请罪。”
林韧站起身来,靠近余静。
他在余静面前站定,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本王想起来了,先帝驾崩的时候,你就站在我旁边,他的那句处死四皇子,是对你说的,是也不是。”
余静闭上眼睛:“是。”
“好,很好。”林韧语气平淡,话语却字字凌厉:“那你再告诉我,林景骅是不是你放走的?”
书房内十分安静,甚至可闻针落。
许久,余静再度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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