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景阁所发生的事情,随着大雪停歇被掩去痕迹。
沈封雪与林韧都默契的不在提起,府中的人一切照旧,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唯一的差别就是下人们对沈封雪越发恭敬,连余静的态度都比第一日客气上许多。
沈封雪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呆了几日,期间萧姨娘求见了一次,但没能和沈封雪见上面。
那萧氏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王府威严高贵,怎会让一个妾室侮辱门楣?
沈封雪知道了也只是道了一声知道了。
就是她原本想着找个时间觐见谢恩,谁知小皇帝又犯了咳嗽,入宫这事儿也又耽搁下来了。
几日下来,问寒好转不少,沈封雪松了一口气,便又想往外跑。
她本来就是受不得拘束的性子,玩起来天地不顾,问寒也生怕姑娘憋坏了,便故意说想吃新鲜的糖糕,要她出去买点回来。
林韧并没有限制她的出入自由,可十七却是要跟在她身边的。
身边多了个婢女,沈封雪对十七说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总之默认了她的存在,也不在乎她每天都去报告她一天的行动。
她重生之后,本就不想过原来的生活,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当别人的棋子,回来的时候她就决定,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快活一把,至少死前也算享受了人生。
这日吃过早饭,沈封雪和十七穿过回廊,恰好遇到一名穿着官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人往林韧的书房走,看到她的时候,那人拱手拜了拜,沈封雪咦了一声,那人又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此人是谁?”沈封雪掂着自己的碎银袋,好奇的问,又想起十七的身份,“噢”了一声:“你不能说就算了,我对他也没什么兴趣。”
分明是有兴趣。
十七回忆了一下,道:“户部侍郎周礼之,应当是来与王爷商量国事的。”
小皇帝身体不适,国家大事都落在了摄政王身上,皇帝不开朝,大臣们干脆就到摄政王府商议相关事宜,沈封雪这两日闲着没事在房顶上看风景的时候也见过几位穿着官服的朝臣,都是来商量国事的。
想来那人应当只是客气一下,沈封雪对他那点小好奇顿时就消失了,她收好钱袋:“上京城中哪家的点心好吃又便宜,你带我去,别找太贵的,我很穷,银子要省着花的……”
十七可不觉得一个侯府的姑娘会没有银子,只当她是客气一下,便领着人往上京城中最豪华的香玉坊去了。
香玉坊以云香糕闻名上京,云香糕呈片状,各个犹如精美的玉器,故被称之为香玉坊,沈封雪听着店家介绍了十几种坊中精美的糕点,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趁着掌柜的还有生意要做,沈封雪拉着十七的袖子,悄声问道:“我说,你们上京的物价也太贵了吧,不过是一小片方糕,就要我五两银子?姑娘我要是有五两银子干点什么不行,就没有更便宜的地方了吗?”
十七也没想到沈封雪是真的没银子,但人都在这里逛了这么半天,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她迟疑了一下,建议道:“不然,您报余管家的名字,让他们送到王府去?”
沈封雪摇头:“不妥。”
倒不是她觉得吃了林韧一顿有什么关系,而是她觉得贸然搬出余静的名字,店家没准会以为她们是碰瓷的,还胆大包天碰瓷到摄政王脸上的刁民,沈封雪不想打人,索性她脸皮厚,也不在乎人家瞧得起瞧不起她,便要十七带路,换个地方去买。
人还没走出香玉坊,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嗓子在外高声道:“白掌柜,今日可有推荐的糕点,给我包上两包,再给我来一包云香糕送到府——嘶,你是哪家的姑娘?怎地这般好看?!”
在场的姑娘只有她和十七,沈封雪抬眼,只见一位公子站在石阶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来人穿着一身鹅黄的锦缎,腰间系着一枚刻着“秦”字的玉佩,五官十分精致,乍一眼看去,只道是神采飞扬,颇具少年气,俊俏至极。
俊俏的小公子,早就忘了自己来香玉坊干什么的,只看着沈封雪出神,耳后根还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秦瑾程自认在上京阅览无数美人儿,可从来没有一位,只消一眼,让他心跳如此之快。
那姑娘身穿一袭白色暗纹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英姿飒飒,没有一点慵懒姿态,皮肤吹弹可破,不施粉黛,仍旧倾国倾城,尤其是那一双桃花一般的眼眸,明媚美艳,勾的人心神荡漾,几乎失神。
“敢问……敢问姑娘……”秦瑾程半天也没姑娘出来一句,身后的小厮看不下去,连忙拉了拉主子的衣袖,秦瑾程这才反应过来唐突了美人,连忙自我介绍道:“在下秦瑾程,家中行二,你叫我秦二就行!”
沈封雪本不想搭理这登徒子,听到秦瑾程三个字,顿住了脚步。
她搓了搓手指,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秦公子。”
“真是幸会。”
*
王府内,林韧听完周礼之的汇报后,得了空闲,请他一道论茶。
周礼之先品,闭上眼细细回味一番,道:“香气持久,滋味醇厚,细品之下还有一丝甘甜留存在口中,此乃上等庐山云雾,好茶,好茶啊!”
林韧示意余静离开,问道:“今日周侍郎来此,所为何事?”
周礼之含笑,也没有绕弯子,道:“下官听说王爷请青彭县主住到了府上,特此前来,问问王爷的打算。”
林韧强掳忠义侯嫡女入府不是密事情,虽说是皇帝亲自下旨,但也难抵得住悠悠众口,坊间都说,摄政王是瞧上了沈家女貌美,才有了这么一出。
但朝中支持摄政王的人都知道,王爷素来不近女色,之前太后送了他多少美人,还不是不出一日,便消失了踪影?然而此次,这位县主居住到王爷府上,还是王爷亲自来接的,其中是真情实感,还是有别的原因,实在是让人捉摸不清。
朝中支持摄政王的人都很担心,却又不敢问主子是什么意思,最后只能用抓阄的形式,选出了周侍郎当这个倒霉的问路石。
林韧当然不会说他上辈子被沈封雪所擒,对她忌惮过深,只道了另一个理由::“忠义侯虽去,但兵权都落在了其弟沈承业手中,沈承业至今未成家,只等着侯府后继有人,归还兵权,你家儿子应该也在国子监,应当知道他那庶子沈启,是个什么人吧。”
周礼之想了想:“倒是听小儿提起过,说是身材瘦小,虽说文章写得不错,但好像并不会武,沈承业若是想把兵……”
他顿了一下:“他该不会是想把兵权,交给县主?”
林韧点头:“沈封雪虽说是女子,但颇得忠义侯真传,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虽说我这王府有青羽卫守着,但没有一人能制得住她!”
“如此女子,难怪。”
周礼之暗自心惊,青羽卫乃大祁第一禁卫军,选出来的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居然连个女子都拿不住?早年忠义侯在上京便无敌手,没想到其女也如此英勇。
想到这里,周礼之连忙问:“这个消息那两家可知道?”
“应是不知。”
大祁民风虽然开放,女子虽能上街走动,但绝无为官的可能,但如今烽烟四起,前线不稳,若是有人能稳住边关,还管她男子女子。
十万兵权,想想都让人觉得眼热!
左右两家若是有一人得到兵权,朝中的形式自然会大为改变,想必王爷将那沈封雪带到府中,以教导为名,实则是想在日常相处中萌生情愫,待沈封雪倾慕与王爷,那兵权,不得乖乖交给王爷?
就是难为了王爷,明明不喜女色,还要整日对着个女人曲意逢迎。
周礼之想通了这一层,觉得自己懂了。
王爷果然是王爷,为了制衡左右相竟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怪不得人家能身居高位,而他只能当一个侍郎,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他对自己不够狠啊!
周礼之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既知沈承业有此意愿,此举的确明智,如此让她住在王府中,左右两家必不会娶一个可能失贞的女子,也就免去两家联姻,王爷要是再有所表示,以王妃之位许之,这十万兵权,便是囊中之物了。”
听完周礼之这番话,林韧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出来。
什么表示,什么王妃之位?
这周礼之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居然在他面前说出这种混账话?!
周礼之全然无察觉,继续道:“虽说此举恐遭人议论,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不妨放下身段,试着讨好一下县主,女人嘛,都要哄……”
“余静!”林韧当即恼怒,摔下茶盏,唤人:“本王今日身体不适,送客!”
摄政王脾气向来不好,周礼之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求饶:“王爷……王爷,下官说错了什么吗?王爷,王……呜呜呜……”
余静连拖带拽将周礼之拖走,临到被扔出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触到了摄政王的逆鳞,只得哭丧着脸和同僚回去汇报。
余静回来,只见王爷的脸布满寒霜,正怒道:“要我讨好那沈封雪,简直痴人说梦!本王即便终身不娶,也不会多看那沈封雪一眼!”
余静惊了一下,连忙唤人收拾地上的茶盏。
一地温茶落在地上,香气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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