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勾美人,产自湖州,其香味浓烈,味道略淡,和神话故事中长相美丽,却没有什么才华的美人勾湘相似,故得此名。此茶名字好听,但并不算好茶,也不在上京流行,上京的公子哥儿猜不出来也正常。

    正在店中央品茶的公子姓白,名叫玉寒,濠州人士,此番上京,乃是来参加春闱的。

    他在家乡素来有茶公子知名,正好赶上店家做活动,便想趁此机会拔个头筹,也好为之后的春闱取个好兆头,一连五关他都没有出错,却独独败在了第六关上,谁知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仅凭气味,便知道他手中的茶名曰“勾美人”。

    他初以为那女子随口胡诌,可偏偏对方说的头头是道,在她开口之前,他品茶也知道此茶略淡,也着实没什么甜味儿,心下惊了一番,开口便问:“姑娘如何知道这茶的名字,‘勾美人’这名字,在下闻所未闻。”

    沈封雪正贪饮。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茶,而是这勾美人是她父亲与军师在淳洲最喜欢喝的,此茶味道虽然不佳,但提神醒脑的功效却是一流的,军旅之人须得清醒,她之前也会随身带上一点。

    闻言她笑笑:“自是勾美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掌柜的也笑:“如姑娘所说,此茶的确名为勾美人,虽颇有药效,但并不入流,只在湖州一带流行,公子即便是不知道也是正常,敢问姑娘姓氏,这里为您记上一分。”

    沈封雪抱拳:“小女姓沈。”

    “沈姑娘,一分!”小二扯着嗓子,手脚麻利的引她找了个地方坐下。

    少顷,掌柜的抬手道:“第六道茶已经被人猜出,只剩下最后一道茶了,各位,请!”

    众人纷纷落座,唯有白玉寒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失魂落魄落的站着,好一会儿才坐了下去。

    只见几位窈窕美人从屏风后面分为两列走出,每位美人手中皆是端着五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端到不同的桌前,将茶水分别分给在场的众人。

    许是因为沈封雪猜中了第六道茶,白玉寒脸上有些失落,但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第七杯茶细细品味。

    竟又是不知道的茶味!

    周边已有人按捺不住了:“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般甜茶,虽然味道略重,但并不腻味,也不知道是什么茶!”

    “我也不知,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长了眼界,白公子,你可猜的出来?”

    白玉寒摇了摇头,视线不自觉的落到了带着帷帽的女子身上。

    沈封雪对掌柜微微点头,闻香品味 ,又是笑了:“醇厚甜滑,还有略微的花香,此茶乃是‘月下牡丹’,产于开梁,于今已有三百年历史,店家,不知我说的可对?”

    “姑娘又说对了。”掌柜的笑眯眯的对她说:“这‘月下牡丹’乃是小店新得的好茶,上京之中也不多有,诸位,今日七道茶已全部猜完,接下来……”

    掌柜的正说话,忽然有一个婢女匆匆而来,对着他的耳朵呢喃几句,掌柜的先是诧异,而后又眯着眼走到沈封雪面前:“姑娘今日来的稍微晚些,头筹虽得不到了,但最难的两道茶姑娘却猜出来了,正好今日东家在此,想请姑娘品鉴新茶。”

    还有这等好事?

    沈封雪挑了挑眉,这茶庄布置精巧,一应器件都昂贵非常,恐怕这幕后东家应是朝廷中人,对方想必已经认出她来,所以才以邀茶之名,请她前去。

    只是不知是谁的人,不过无妨,一会便知。

    她带着十七,跟随婢女向厢房走去,耳边还依稀传来掌柜的的声音:“白公子今日拔得头筹,东家甚是高兴,除了头奖,东家还送您一套笔墨……”

    声音渐渐淡去,婢女为沈封雪打开厢房的门,待她进入后,十七脸色倏然一变,恭敬着退了出去。

    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到婢女把门关上,沈封雪掀开帷帽,:“王爷好雅兴,不知您今日要请封雪喝什么茶?”

    屏风后一个人影缓缓出来,他眉毛上挑,似笑非笑:“县主才是好雅兴,今晨县主还不知品茶,怎地到了傍晚,这品茶的功夫就炉火纯青了呢?”

    不是林韧,还能是谁?

    沈封雪面不改色的瞎诌道:“朝学夕会,王爷当夸我一句悟性好。”

    林韧冷笑:“县主这不是悟性好,是在戏弄本王,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明明精通茶道,却装作不知,这不是戏弄是什么!

    “哦?”沈封雪坐了下来,为自己将茶杯倒满:“可是王爷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会不会品茶,也没问过我到底会不会写诗弹琴,只不过以为封雪来自淳洲边境之地,家中又无母亲教导,从小又惯是会舞刀弄剑,所以这些京中贵女们会的东西,封雪一概不知,不是吗?”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王爷敢说,从未有过轻鄙之意?”

    空气好像短暂的凝固了一般,沈封雪轻啜一小口香茶:“月下牡丹,此茶虽好,但凉了之后便会变得苦涩,然而勾美人虽然味道淡薄,却内里甘甜,还有提神醒脑之效,王爷,您既然说我满口谎言,王爷可否坦诚相告,外间那位学子,又是何人?”

    她将茶一口饮尽,也不等林韧回答:“天色渐晚,封雪先走一步,王爷,告辞。”

    她重新戴上帷帽,转身离开,独留林韧一人站在厢房,久久不语。

    她顺着楼梯下去,耳边是偶有学子们品茶吟诗的声音,她却一个诗句都听不进去,好似有什么东西闷在心里,说之不快,不说也不快。

    走到转角,白玉寒正在等待着她。

    “沈姑娘。”白玉寒见她下来,连忙上行了个礼:“今日猜茶,白某有幸拔得头筹,但若非姑娘来的晚些,没有品到前面的茶,恐怕这头筹便是姑娘的了,白某得了店家馈赠,却觉得并不相配,比起姑娘,白某见识着实短浅,此乃店家为头筹准备的笔墨,白某自认应属姑娘。”

    沈封雪见他虽唯有颓色,但目光真诚,说话也没有半分不快虚伪,便放缓了声音:“公子客气,今日猜茶,猜中最多者为头筹,比的是数量,而不是特殊,公子猜中数目最多,夺得头筹理所应当。”

    “可是……”

    “公子。”沈封雪伸手,止住了他的话,道:“天下学问无穷尽也,偶有不知也并无不妥,只要不困于一时,保持一颗求真的心,将不知变为已知,便可以了,东家今日赠你笔墨,也是希望你不拘于此,春闱将至,公子万不可因此费心。”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向白玉寒点点头,离开了。

    白玉寒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恍然大悟,朝着她离去的方向鞠了一躬。

    暮色已至,天空染上薄妆,沈封雪觉得有些饿了,便拐了个弯去茶楼附近的巷子,此地为上京西市,是百姓们生活的地方,比起元靖街,西市多了许多生活的气息,沈封雪远远的便瞧见有不少小贩,还能闻见许多食物的香气。

    这边倒是和淳洲有些像了,沈封雪寻了个卖羊汤的店家,还没等坐下,又听见街边又人在吵闹,似乎是打了人,声音中还时不时的带着惨叫。

    沈封雪眉头微蹙,她今日似乎运气不太好,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只是这闲事看见了,管是不管?

    谁知她还没动,吵闹声顺着街道纷杂而来进店里,沈封雪一抬眼,便可以看到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公子在首,手中挥舞着鞭子,一脚踏上店家的凳子:“店家人呢,小爷我大驾光临,还不快把你们店里最好的东西端上来!”

    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手持棍棒的家丁,和一个被拖拽过来的落魄男子。

    他像一条狗一样,脖子上被拴了链子,虽然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眼眸中也带着害怕,但面色却保持着不服气的桀骜。

    羊肉摊的小老板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刘公子,您来了,快坐快坐,小店简陋,您莫要嫌弃!”

    “哼,这等破烂的地方本公子还从来没来过呢。”刘公子哈哈一笑:“不过本公子最近新得了一个宠物,你们这的东西破烂,正好给他吃哈哈哈哈!”

    他这么说话,旁边的小厮们皆是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踢了男子好几下,可见,刘公子口中的宠物,便是这名男子了。

    饶是边关民风剽悍,也断然没有这种把人当狗的事情,他在白日便行如此狂悖之事,难道都没人管吗!

    十七已面带愠色,只要沈封雪开口,她能立刻要了这红衣男子的性命。

    刘淓却毫不在意,蓦地发现这边有两位小娘子,其中一个带着帷帽,另一个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平生最喜欢这般桀骜的眼神,拍了拍手,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的这般好看,今日正好,爷好好疼疼你如何?”

    十七哪还能忍,拍桌而起:“你想死吗?”

    “哈哈哈哈!”刘淓像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事情:“上京城内谁人敢管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十七气急,才想出手便被沈封雪摁住了手背。

    “公子的爹是谁我不知道。”沈封雪摘了帷帽,浅笑端方:“我叔叔是谁,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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