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嫉妒

    “陛下误会了。”洛霖看向九霄云殿上首的天帝，“我这次前来，乃是为了替锦觅退婚的。”

    洛霖当时在花界见到锦觅的长相和梓芬有七八分的相似，心下已经有怀疑，花界被天后扰过两次，十二芳主已经被天后重伤五个。花界说是掌管六界粮草，可惜花界战力薄弱，十二芳主几乎被天后重伤一半，锦觅再留在花界，已经很不安全了。

    在洛霖的追问之下，长芳主只好含糊不清的让洛霖自己去探明锦觅的真身。洛霖在花界知道当年大致前因后果。就将这个女儿带回了洛湘府，等锦觅的伤势稍微稳定之后，洛霖决定正式认女。

    梓芬和他的女儿，自然不能没名没分的在天界。所以带着女儿过来入籍。

    “洛霖，这又是为何？”太微大惊。

    “小女成长于花界，年幼懵懂，也不知天界诸多规矩。若是嫁于夜神，恐怕是抹杀天性了。”洛霖道。

    一旁的旭凤喜形于色，上扬的凤眼里在听到洛霖承认锦觅是他之女时，眼里的光芒明亮起来，听到洛霖要退婚，喜意更是从眼里袒露而出。

    上首的荼姚看到了，心中怒火更炽。她被水神所伤，伤势到了此刻还没有痊愈。伤口在此刻隐隐作痛。荼姚心中恨极，恨不得立即将这对父女毙于琉璃净火之下。

    夜神来之前，天帝已经亲自探过这个小妖精的真身，的的确确是一瓣六瓣霜花。想到这里荼姚转目狠狠看向锦觅。

    “洛霖，四千年前的婚约乃是上神之誓，不同于儿戏，岂可是说解除就解除的？”太微不悦道。

    “何况润玉已经等了锦觅四千年，解除婚约实在是大不可。”

    “小女和夜神，恐怕是相处不来。”洛霖淡淡道，他看得真切，夜神对这门婚事并不热切。

    他的女儿自己视若珍宝，原本他就没有和天家牵扯上的意思。既然夜神不热心，那么他也不会把乖巧女儿嫁过去。

    “这话说的不对了，这小儿女只要多多相处，感情还是很容易培养的。”太微说完，看向锦觅，满脸的祥和“锦觅，你对润玉感觉如何？”

    润玉眸光微凝，看向从进九霄云殿开始，就一直站在水神身边的锦觅。

    锦觅看向润玉，听上首的天帝问，“你对润玉观感如何？可喜欢他？”

    润玉眼睫微动。

    “小鱼仙倌啊，喜欢啊。”锦觅见着润玉点点头，笑的灿烂。

    小鱼仙倌对她比那只凤凰要好多了，至少每次都是对着他笑，比每次给她脸色看的凤凰要好。

    “水神你看？”

    “觅儿？”洛霖被锦觅的回答给弄得颇有些措手不及。

    润玉眉头一皱，他瞥了眼上首的天帝，天帝从方才开始一直看在水神父女身上。这个婚约原本就是为了将天族和水族联结在一起，他知道天帝绝对不容这个婚约有任何闪失。

    “成亲嘛，好说，好说。”

    她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说女子总要嫁人，既然总要嫁人，嫁给谁都一样，何况小鱼仙倌灵力高强，若是能和他灵修，灵力一定长进不少。

    “父帝，”旭凤终于忍不住了，“兄长不能娶锦觅，兄长早已经……”

    【旭凤！】润玉密音给旭凤，厉声阻止他把木彤给供出来。

    “润玉怎么了？”天帝一改方才和锦觅说话的慈祥口吻，带上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威压。

    旭凤被润玉密音一喝止，嘴动了动。

    天后荼姚也看了过来，眼里带上几分严厉，“旭凤，”

    “没、没事。”

    此刻一旦把润玉心有所属一事捅出来，不但对解除婚约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还会惹木彤丢了一条命。

    旭凤也回神过来。

    “你看，这对儿女也不是完全互相毫无情谊，”太微笑道，“四千年前的婚约，上神之誓昭昭，且不说上神之誓解除，会受违誓反噬。若是错过一段好姻缘，那岂不是天大的憾事？”

    洛霖看向锦觅，“觅儿，你当真愿意嫁给夜神？”

    锦觅看向润玉，平常对她一脸和气的小鱼仙倌此刻用让她不舒服的眼神看着她，好像在拒绝她。

    那双眼睛里的光克制而又压抑，里头的抗拒让她浑身都紧张。

    锦觅才要说话，天后见着旭凤的眼睛又绽放出光彩。

    天后看向锦觅，“可要想好了。”

    锦觅眼前浮现天后对她痛下杀手，还有几位芳主被重伤的画面，心重重一跳，忍不住往洛霖和润玉的方向躲。

    “就是成亲嘛，好说好说。多谢爹爹和天帝陛下的恩典。”

    “觅儿。”洛霖无奈的看锦觅一眼，可女儿瞧着的的确确对夜神有意，只有叹口气。

    “看来你我还是要做这儿女亲家。”

    太微愉悦笑声从上首传来。润玉眼睛闭上，从他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问过他是否愿意。

    润玉袖中的手渐渐握紧，手背青筋并露。

    润玉回到璇玑宫的时候，见着木彤带着魇兽过来，魇兽跟着木彤身后，小蹄子踩得哒哒响。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木彤望见润玉的脸色苍白，忍不住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润玉抓住她的手，“彤儿你和我来。”

    润玉带她到七政殿旁边的侧殿，将九霄云殿上婚约一事说给她听。这事就算他想要隐瞒，也完全隐瞒不了，与其让彤儿从旁人的嘴里知道。不如让他亲自来说。

    他原本想通过帮助父帝处理水族事务，来获得一些功名。到时候他可以凭借这些功名解除婚约，名正言顺的和彤儿在一起。哪怕是去做个散仙，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水神长女的出现，把他的愿景彻底打破。

    润玉说完，小心的端详面前他心爱姑娘的面庞，她听说之后，整个人陷入沉默里。

    他的心悬起来，像是在接受她的审判。他整个人似乎处在冰火两重天中，最后如何，全是她一句话的事。

    他拥有的很少，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天后的施舍，可是眼前人是他实实在在想要拥有的。

    “彤儿……”润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场婚事从头到尾，他都是身不由己，无人问过他的意思。他想要给她承诺，却可笑的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说出一句能让她安心的话。

    她一直低头，他的心伴随着她的沉默渐渐绝望。似乎被没入了九渊里，冰凉将他整个淹没。

    他到底……还是逃不开失去一切的宿命。

    润玉颓唐向后微微动了几步，听到面前的姑娘道，“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愣住，木彤眼里泪光闪烁，她抬头起来，“你未婚妻来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听过她自信活力十足的嗓音，也听过她温柔如水的音调。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恳求的不安的。

    润玉冰冷的心，砰的跳动起来，他抓住她的手，紧紧的把她的手抵在胸前。

    “不会的。”润玉将她揽在怀里，“我不会丢下你。”

    木彤伸手抱住他，用尽她浑身上下的力气，紧紧的抱住此刻正在紧拥她的青年。

    “你不要赶我走，你别不要我。”她埋首在他的脖颈里失声痛哭。

    带着体温的泪珠滚滚落下，落到他的脖颈里，染上他的衣襟，烫伤他的心。

    “我不会，我不会的。彤儿你信我。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让你一个人。”

    润玉修长的双臂将怀里的人圈禁，两人身躯紧紧靠在一起，恨不得将她从此就融入自己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她的柔弱无助似乎触动了他内心里一处地方。她的惶恐他感同身受。

    这璇玑宫他们两人相依为命，他只想与她长相厮守。

    “彤儿，不要怕，不要怕。”润玉口中安慰着，手上将她抱的更紧了。

    邝露在门口望见，默默的将殿门合上，眼里含泪退到外面。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婚事在天帝那里定下之后，锦觅就到了璇玑宫，这是太微的意思，想要两人在成婚之前多多接触，增进感情。

    “小鱼仙倌，彤彤！”锦觅踩着欢快的步子过来。

    “锦觅仙子。”润玉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几步，和锦觅拉开点距离。

    锦觅感觉润玉对她有些怪怪的，似乎好像很不喜欢她，她站在那里，颇有些奇怪的看着润玉，木彤走上去，对锦觅行礼，“见过锦觅仙上。”

    锦觅见她对自己蹲膝，把她拉起来，“彤彤！”

    木彤对锦觅笑笑。

    锦觅可以对她不讲客气，但是她对锦觅该行的礼必须要尽到，要不然万一被人抓小辫子，就是送上门的把柄。

    “小鱼仙倌，好久不见呀。对了，小乖乖呢？”锦觅记得那只死活不吃菜叶的魇兽。

    “魇兽在那里呢。”

    木彤指了指，果然魇兽在庭院里那棵大树下躲着，见着曾经给它喂菜叶的霜花，立刻脑袋一缩回去了。

    锦觅看到魇兽，兴奋不已。

    润玉见状，“锦觅仙子请自便，润玉还有几幅星宿图尚未描画完成，就先行告辞了。”

    锦觅点点头，“小鱼仙倌去忙吧，我去和彤彤还有小乖乖玩。”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听说我和小鱼仙倌有婚约，那么我们什么时候灵修啊？”

    锦觅在凡间的话本上看到，但凡有了婚约，就可以灵修了。她见识过小鱼仙倌有多厉害，要是和他灵修，灵力一定能突飞猛进！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有诡异的静谧。

    润玉脸色微变。

    倒是锦觅完全没有看出场面的诡异，她见到润玉的脸色有异，却还没觉察哪里出问题了。

    “小鱼仙倌，你怎么啦？”

    润玉温文一笑，“锦觅仙子可是要寻魇兽？”

    锦觅听他一问，立刻点点头。

    锦觅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把魇兽推到她那里，她玩到兴头上也不记得刚才要和润玉灵修的事了。

    只是可怜魇兽，这霜花折腾起来，比木彤要折腾百倍，一会儿喂草，一会儿要学装死。左右折腾横跳，魇兽最后受不了，从地上一跃而起跑了。

    “小乖乖怎么跑了？”锦觅追不上魇兽，看着魇兽逃之夭夭，满脸摸不着头脑。

    魇兽跑了之后，璇玑宫就彻底冷清了下来。锦觅喜欢热闹，这冷清寂静的璇玑宫让她很是不习惯。

    “对了，上回彤彤不是说要给璇玑宫种花嘛，现在正好。”

    “彤彤想要种什么花呀？”

    木彤看了一眼璇玑宫，“你觉得呢？”

    “我听说小鱼仙倌是司夜之神，平日里日夜颠倒，昼伏夜出。这个习性，倒是和昙花比较相似。”

    木彤眨了几下眼睛，“那就有劳你了。”

    锦觅运行起花神之力，将昙花种子播撒下去，不多时璇玑宫满宫的昙花迅速破土而出。

    “现在还没到昙花开花的时候，到了晚上就能开花了。”锦觅说着伸手碰了下昙花收拢的花苞。

    木彤陪着锦觅玩了会，锦觅还是个孩子，玩心甚重。锦觅把她的眼睛蒙上，玩抓瞎子，吵吵闹闹的也能玩上大半天。

    水神洛霖过来的时候，就见着女儿让一个小仙侍追着躲。笑笑闹闹的好不开心。

    “觅儿。”洛霖开口。

    “爹爹！”

    木彤听到有陌生人来，一把扯掉蒙在眼睛上的鲛纱。

    木彤见到一个着水蓝袍服的上神正慈祥的对锦觅说话，她退避到一旁。

    润玉此刻踩着点从侧殿里出来，“水神仙上。”

    洛霖见到润玉，没有给多少好脸色。洛霖在九霄云殿看的出来，润玉对这门婚事并不热切，但是奈何女儿喜欢，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此刻看润玉，多少也是有些挑剔的。

    木彤看着锦觅在水神面前完全和一个孩子一样嬉笑，水神对她慈祥和蔼，看向润玉的时候明明还是不满和挑剔，可是落到锦觅的身上，全然是宠溺和疼爱。

    木彤的心顿时酸胀的厉害。

    她站在那里目送水神锦觅父女远去。

    润玉送走这对父女，回来的时候，见着木彤站在那里，望着水神离开的方向，失魂落魄。

    “彤儿？”润玉走过去，小心的拥住她。

    “水神一定疼爱锦觅吧？”木彤开口，她转头冲润玉笑笑，“我真的，我真的好羡慕啊……”

    “彤儿怎么了？”润玉扶住她的肩头，低头下来。

    “润玉，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庭吧？要不要听？”

    润玉手指摸索她的肩头。

    “我的父母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她说起这个，笑了笑“小时候关于我父母，我只记得他们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家里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放的过几个月。我母亲吵架完了，跑到外面跳舞去了，我爸也不管我。我那时候饿的，连木头都敢啃。还是邻居看我可怜，到了饭点让我过去吃饭，我才没有饿死。”

    “到了六岁的时候，他们两个终于离婚了。我被我母亲送到了我外公外婆那里。他们对我是真好，可是到了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们全都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没了照顾我的人，没了生活来源，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去找我爸，我爸已经结婚了，他有他自己家庭和新的孩子。我后妈看我不顺眼，每次不是冷言冷语，就是直接门都不给我开，把我关在外面。甚至在外面说，我作风不检点，和男人乱来。那个男人知道我后妈对我做的一切，但他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润玉眸光凝结，他放在她肩上的手，渐渐的停下。

    “我那时候才十二岁，我没办法，我去找我亲生母亲。她说，你这么大了，应该知道自力更生，你长得还不错，出去卖养活自己也可以啊。”

    木彤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们谁都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她终于忍不住，直接扑在他的怀里，“我看到水神对锦觅……我真的，我真的羡慕。”

    她在梦境里见到的润玉第一眼，她看着那个孩子，感觉又重新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被人抛弃，不知前路如何。

    所以她待年幼的润玉以真心，因为她就是这么过来的，看到和自己经历相似的润玉，下意识的想要弥补这个缺憾。

    她见到锦觅被水神疼爱，是羡慕，是嫉恨。为什么她艰苦难行，每一步都要拿自己去开拓，才能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而偏生有些人，轻轻松松就能获得一切？

    凭什么？

    “没事，没事了。”润玉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你还有我，以后的生活里，我会陪你，我会照顾你。”

    木彤泪水越加肆虐，反手抱住他。

    “润玉，我只有你，我只有你了……”她在他的怀里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