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笼中之鸟

    日向佑一是笼中之鸟。

    是日向家最为美丽,也是最为脆弱的金丝雀。

    ——日向一族的族人皆是如此评价他。

    他们迷恋地看着他白皙而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轻抚桧扇,注视他宛如墨色缎绸长而顺的黑发散开,而又便飞蛾扑火般望进了他那双白眼之中。

    那是一双如暖阳般,似水的温柔眼眸。

    日向佑一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点在年代久远的卷轴边缘,意义不明地发出一声似悲悯似欢愉的叹息。

    “大筒木……呀。”

    日向佑一跪坐在原地沉默片刻,才缓缓起身,将身上深灰色和服沾染上的灰尘扫去,卷起已经从中得到想要答案的卷轴,将其放回了原位。

    他的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可却莫名缺了几分人气,像是往日庙会上那些小众的木偶小人,行为举止皆被束缚在一个小圈中,不能出格,不得逃离。

    在来寻人的日向宁次眼中,他的哥哥如今就给他这种感觉。

    相依为命的哥哥看上去距离他很近,可是直觉又告诉他,他们之间相隔其实十分之远。

    这样的认知对他来说并不好受,日向宁次在意识到的时候,并没有思考太多,只想快点打破那令他反胃的隔阂,于是他出声道:“哥哥。”

    被弟弟唤回神,日向佑一转过头去,他看向障子门后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弯起了眼角。

    “宁次君。”

    “该吃晚饭了。”日向宁次看着兄长开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论是见过多少次,面对日向佑一的笑容,能不为之所动的人少之又少,他自然不会是那个例外。

    因为没有得到家主大人进入的许可,日向宁次并没有走进房间,他就只是站在原地,双眼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哥哥,直到兄长走出来,像幼时一样牵住他的手。

    日向佑一的手上紫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的手很白,却不是健康的润白,而是常年卧病的苍白。他的手很冷,与这炎炎夏日截然相反的冷。

    日向宁次在猝不及防间被冰到了。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却偷偷瞄了他哥哥的手一眼。

    ——好像比前几天还冷。

    日向宁次压下心里的担忧,不敢问而不问,他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下来。

    日向宁次有些不太喜欢日向佑一将他当做小孩子的模样,但也没有甩开手,他一向珍惜和自己病弱的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

    看着日向佑一轻轻合上门,他纯粹带着疑惑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日向佑一温声回答:“是史料记载呢。”

    “你这几天都在看史书吗?”日向宁次想到他近几日常常呆在书房中呆到忘记吃饭,以致于夜间总会胃疼,无奈道,“你看的时候要多注意点时间,饭要记得吃,我最近任务开始多了起来,有时候也不能及时赶回来照顾你啊。”

    “嗨嗨。”弟弟的关心显然让日向佑一十分受用,他嘴角上扬的幅度又大了一点儿,好脾气地应了下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宁次君。”

    “最好是这样。”

    日向宁次小声嘟囔了一句,任由日向佑一带着他穿过族地中心,迈出日向一族的大门。

    他们家并不在日向族地,或者说,目前的居所并不在那里面。

    为了照顾病情反复的日向佑一,他们索性暂时搬了出来,在木叶医院附近找了间公寓入住。

    兄弟俩挤在两房一厅的房子里,虽然没有曾经的家那么宽阔,但是胜在空间小,人气反倒多了起来。

    就像曾经某次,宁次跪坐在榻榻米上,安静注视兄长睡颜时所想的那样:有家的感觉。

    日向佑一对于居住地没有太多要求,能睡觉就行,日向宁次自然也不会为了兄长多说什么,他甚至比佑一更为不计较。

    因此在日向家主的询问下,佑一代替弟弟,自己出面表达了两个人的态度。

    他如是道:“万分感谢您百忙之中的关心,我们对于现在住的公寓都十分满意,请不必为我等闲人分神。”

    他说话一向如此。

    日向日足面对着脸色苍白却依旧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大侄子,面对他疏远而礼数齐全的说辞,仅仅板着脸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也示意他离开。

    日向佑一垂眸,他的视线转移到在厨房忙碌的日向宁次,以怜爱的目光注视着他被下忍护额牢牢遮掩住的额头。

    ——太可怜了。

    他叹了一口气。

    日向佑一不想当金丝雀,比起当被囚禁于精致铁笼中被圈养的鸟儿,他更想成为主宰那弱小生命生死的主人。

    但他意图反抗掌握了分家几百年命运的笼中鸟制度。

    这倒不全为了他自己,因为不必要,毕竟将死之躯,若非他想要看到阴阳结合孕森罗万象,其实无需浪费精力去改变什么。

    只是那样丑陋的印记,在那些强大却又被宗家的弱者们奴役的强者身上,不免太过于刺眼了。

    日向佑一每每想到这一层,不禁眼眶一红,为之落泪。

    可悲,可怜。

    他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想到。

    日向宁次将一菜一肉摆上餐桌,看到他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心下一动,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脸颊。

    佑一的脸因病而过于瘦削,掌心之下的触感却无比美妙——温热的,确实是活人的暖意。

    “佑一又在想什么?”

    “要叫哥哥。”日向佑一向宁次的方向推过去一碗打得满满的白米饭,揉着自己泛红的脸笑道,“在想鸟儿怎么飞上天空呀。”

    “它不是生来就有翅膀吗?”

    日向宁次不解,但是却没有多问,简单说了一句之后,他便为兄长夹了近半的青菜和肉,将整个碗面叠得高高的,换来兄长哭笑不得的表情。

    “谢谢宁次君。”兄长郑重其事地向他道谢,又将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对啦,下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

    “执行一些非常琐碎的任务。”日向宁次放下碗筷平静地回答,“像是抓猫抓狗,清理垃圾,下田干活之类的。”

    “听起来很和平呢。”日向佑一道,“这是打算锻炼耐性吗?”

    “可能是。”日向宁次道,又给佑一夹了一筷子的菜。

    “我自己来就行啦。”日向佑一伸手揉了一把坐在他身侧年幼的弟弟的头发,也给他夹了几筷子,“宁次君,接下来几天我可能要暂时回族地里住。”

    日向佑一得给自己的弟弟打好预备报告,以防他再干出像几年前那样不管不顾冲去质问的傻事。

    日向宁次一怔,那双明显透露出情绪波动的白眼紧紧盯住日向佑一:“为什么?”

    “要找点东西。放心吧,我会很快回来的。”日向佑一讨好般双手合十,凑近弟弟的面前,恳求道,“拜托了。”

    日向宁次从小到大,都对付不了年长他七岁的哥哥如此神态。

    他红着脸身子向后退了退,故意沉着脸应了下来。

    “要早点回来。”

    他的兄长向他绽开笑容,承诺道:“我会的。”

    他们度过了一顿安静又温馨的晚饭时光。

    自从宁次学校毕业,正式成为下忍之后,他们便很少有如此平静的相处时间了。

    前几个月开始日向佑一从族地回来就倒头就睡,宁次也不忍心打扰到满脸疲倦的兄长,借口散步,跑到无人的训练场地加训。

    日向佑一将碗筷洗完之后,还没等他开口,日向宁次便像是知晓一切般说道:“我刚好要去散步,正好顺路送你去族地。”

    日向佑一再一次为他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弟弟的贴心而感动。

    他的眉眼更为柔和,说道:“谢谢你,宁次君。”

    木叶的晚风缠着夏日的燥热,向街道两侧的行人拂去。日向佑一无言地走在弟弟身侧,被牢牢抓住的手腕因为那人的力道而隐隐作痛。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与之相反,是顺从地、包容地任由弟弟将他的手弄出一圈绯色。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宁次君一起走在路上,看看街边的风景了。”日向佑一含笑看着弟弟与记忆中的父亲如出一辙的侧脸,感叹道。

    宁次微微偏头:“以后会我和你会经常这样散步的。”

    他语气之中的不容置疑以及掩藏其下的不安,令佑一的心里完完全全充满了怜爱。

    “是吗?”

    日向宁次不回答了。

    他们一路沉默到临近日向族地的大门,正好是木叶村的中心之处,周围熙熙攘攘,和平年代的生机勃勃带来的是随处可见脸上带着幸福笑容的人们。

    可这份热闹与他格格不入。

    日向宁次以眼角的余光偷瞄眼神空洞的兄长。

    他在人群的包围之中看他的兄长,总会有一种错觉:好像他的兄长与这个世界只有一根短短的、细细的绳索将其捆绑在一起。

    等哪一天绳索断裂,他便毫无留恋地离开这个世界。

    更重要的是,他会离开自己。

    只要在脑中冒出这个念头。

    这个坚毅的日向天才就会骤然生出厌恶与恐惧。

    厌恶这个不愿承认的必然事实,恐惧于自己被抛弃的未来。

    三步路走得很快,时间却仿佛过得很慢。

    站在原地,日向宁次拉了拉兄长的袖子,示意他回过神。

    “明天我会来接你的。”

    他道。

    佑一点头,少见地将手放到弟弟的脸蛋前,轻轻戳下去:“我等着你呀,宁次君。”

    他们于门口分别。

    日向佑一站在门前,静静看着弟弟远去,直至再望不到他的背影,才转身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在茫茫书海之中,他翻找了几乎全部的书籍,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深藏于日向历史卷轴中的笼中鸟雏形咒印。

    这也是他,此次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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