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娘胡乱走着一抬头看走到了铜钱胡同,胡同口一个胖小子正在呜呜的哭,这胖小子偏四娘也认识。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一个小伙伴,与四娘同岁名叫何思道的,因这两年渐渐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便不经常在一起耍了。
何思道上面还有个哥哥叫何思远,比何思道大了七岁。小时候黄四娘跟何思道一起玩的时候见过他那大哥何思远叫他回家吃饭,何思道因玩的疯了不肯回去,何思远一只手拎起何思道就像拎个小鸡仔一般拎走了。一帮小伙伴都觉得何思远好不威风,高大的个子,粗布衣裳下肌肉若隐若现,一张晒得黑黑的面庞面无表情,像个庙里的金刚。
前两年大越朝与突厥打仗,听说何思远被朝廷征兵征走了。当时何思道一脸无所谓:“我大哥从小练武,他师傅都说我大哥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就我大哥这一身武艺,到了战场定杀敌无数,说不得挣个大将军回来,还能给我娶个公主嫂嫂也不一定!”
四娘走过去踢踢何思道的脚:“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隔壁六猴儿又抢了你的点心?值当的哭成这样。”
隔壁的六猴儿也是曾一起玩儿过的小伙伴,家里没有何思道家里富裕,便经常眼馋白白胖胖的何思道荷包里装的点心糖果,时不时仗着自己瘦小,身手敏捷从何思道那里抢走点心。何思道白长了一身肉,每次都被六猴儿得手自己气得直哭。
“我大哥没了、、、、、、”何思道一边用袖子擦自己的鼻涕眼泪一边抽抽嗒嗒。
“怎会?你大哥今春不还传信回来说立了战功,等年下大军班师回朝他定会归家来的?”黄四娘连声质问,这消息当时是从县衙的何师爷那里传过来的。因何家大伯跟何师爷有亲,是个堂兄弟的关系,所以消息比得别个便利一些,当时好多人都道何家要出个少年将军了,何家两口也是喜的不行,只等大儿子荣耀归家给说上一门媳妇儿,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过日子。
“就是何师爷传来的消息,说我大哥他一月前追击敌寇,上了青峰山,抱着一个突厥的什么王跳了崖,同、同归于尽了,连尸骨都未留下,说是估摸着被狼叼走了、、、、、、”何思道哭的直哽,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儿一般。
黄四娘心里唏嘘,何思远那般英武的人才,竟落得个尸骨未存,不知道何家大伯与大伯娘伤心成怎么样了。
四娘一点点大的时候大姐忙起来没时间顾她时她便经常与何思道一起玩耍,即便家里没怎么给吃过饱饭,饿得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一阵风就要把她刮跑。但四娘知廉耻,从不像别家的孩子或哄或骗或抢的从何思道这里要过吃食。何家伯父与伯娘怜她懂事,常常趁别人不注意塞给四娘或一个馒头一个鸡子,接济过不少。何家这样好的两口,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不知何等凄凉。
黄四娘正在安慰哭的快要抽过去的何思道,见何家大伯从家里往外送何师爷。何家大伯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腰都不怎么能挺的起来。突逢丧子之痛,像是一把锤子砸在脊梁骨上,痛彻心扉。
“思远已去,还有思道承欢膝下,大哥打起精神,抚养思道长大,待思道娶了妻室开枝散叶,你与嫂嫂也能心安了。”何师爷劝慰何大伯。
“听闻此事,我心里真是锥心之痛,你大嫂几次哭晕过去。她道思远年纪轻轻还未成家,本该年底归家给他娶一妻子,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谁知遭此大劫。等我老两口百年以后谁还能记得我家大儿,只怕连坟上一捧土都无有人添。”何大伯字字血泪,哽不成声。
“嫂嫂心里可是有什么打算?若小弟能帮忙大哥直说便是。”何思远也曾亲亲热热叫他叔叔,连后来给他找的师傅也是何师爷帮忙引荐的,对这个侄子情分甚深。
“你嫂嫂想找个姑娘来家里给思远成个家,我们也不是那等苛责人家,说是媳妇,会当成闺女来看待。只想每年清明上坟有个未亡人能给思远上坟扫墓。只要她能安分守住我家大儿媳的身份,我家愿出银子补偿与姑娘娘家,只求能找个稳妥踏实的。”
何家大伯知道这事儿有点难办,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送来给一个已经故去的男人守一辈子,连个面都没见过,更何况一辈子不能再嫁,只能抱着个牌位过日子。
但他那老妻哭的死去活来,说是对不起那死去的大儿,本来入伍之前家里已经准备给思远说亲了,他家条件不错,杨城外两百多亩地,吃喝不愁。更兼妻子娘家陪嫁两个铺面,虽不大但每年租金也有个二三百两,家里日子向来好过。相看了几家姑娘等思远点头。谁知道朝廷征兵就把个好好的儿子征走了,如今尸骨都没有一副。妻子提出要给思远找个未亡人,这一心愿若不能满足,也实在对不起她生养何思远这么些年。
黄四娘静静听了半晌,心里打鼓似的,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她不想被亲娘卖到那脏地界去,若是卖进去了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毁了。不如进了何家的门,清清静静的守着未亡人这个身份,有个家,有砖瓦遮身。也好趁此机会与自己那个家脱离关系,反正自家亲娘只想要银子,把自己卖给谁不是卖。
咬牙打定主意,四娘捏着拳头走到何大伯与何师爷身边,噗通一声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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