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瑜有点被他这个带着淡淡嘲讽的形容词冷到,只好说回自己原先的问题:“那按你现在的意思,我住在你家要付房租给你吗?”
林一安又用刚才那个不太友善的眼神看她一眼,随手把卡放在中控台上,发动车子:“我建议你再回忆一下我们当时达成协议的条件,你是在承担婚约和家务的前提下得到的这项回报。当然,如果你坚持要给我送钱,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乔瑜并不想占他便宜,当然也不想给人送钱,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合理,就把卡收下了,回:“好,但是家庭开销AA就行了。”
“随你。”林一安本来的意思是她的所有消费都可以由他来承担,但现在她主动划定了范围还要求AA,当然也不反对。
只不过良久后,他忽然又冒出来一句:“不过你可能会后悔。”
“为什么?”乔瑜转头看他。
“因为这张副卡算是我给你的补偿,但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还没查看你邮箱里的一封邮件,所以不知道我要补偿什么。”林一安实话告诉她。
两分钟后,乔瑜找到那封邮件,确实有点后悔。
他的第一封附件很像KERNEL员工培训的修改版,底图上线条简洁的logo水印还没去掉,上面罗列了一系列注意事项:
非紧急情况请不要打电话,电话铃声会触发我的焦虑;
非必要情况请不要摁家里的门铃,门铃声也会触发焦虑;
工作日早上七点半之前请确保一切就绪,不要迟到;
二楼的主卧和书房、地下室的乐高房是我的私人空间,不要进入;
……
除此之外,另一个文档里明确规定了她婚后要负责的家务和注意事项,是按照强迫症的标准:
每天做饭结束需要拍照给他审核,达不到标准的不能让林幼柠吃;厨房用完需要按照一套标准的清洁流程清洁,包括收纳和垃圾分类;公共空间使用过后要绝对恢复原样,一周需要承担一半的吸尘工作……
乔瑜看到一半就退出来了,别的勉强可以理解,但他该死的开放式厨房用的都是条纹漂亮的大理石,要是按照他的标准,她岂不是要累到死?
于是依照第一点“如有异议可以反馈并修改条例”所述,乔瑜提出质疑:“为什么每天都是我做饭和整理厨房?”
“因为我可以不吃饭,”林一安回答,想了想又补充,“当然,万一我吃了你做的饭,我可以承担后续的清理工作,还会付你一笔心里咨询费以表达感谢。”
乔瑜皱起眉心,觉得他在转移话题,重复自己的问题道:“我的意思是,虽然你不吃饭,但原本负责给柠柠做饭的活都落到了我头上,我还得负责清理?”
“很好,”林一安目视前方,被戳穿后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这是个智商测试题,你通过考验了。”
“???”乔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片刻后索性放下手机,非常严肃地告诉他,“林一安,我可以负责做饭的家务,也保证不给林幼柠点外卖,但是后续工作需要由你来负责,这已经是你之前工作量的一半了。”
“好,如果按照工作量一半的标准,那反过来我做饭你清理,你同意吗?”林一安反问。
“……”乔瑜抿了一下嘴唇,他做的饭没有灵魂,她不想同意。
林一安听她不说话,有些得意地翘起唇角,道:“你看,你是因为不喜欢我做的饭才这么决定的,现在两个方案我们互不相让,那么不妨各退一步,你做饭,再加一个垃圾分类,你觉得呢?”
“可以。”乔瑜想了想就答应下来,发现他对自己的厨艺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而林一安争取到了一个垃圾分类的利益就高兴了,刚想换一首更加舒缓的音乐,就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你知道你手指的尺寸吗?”
乔瑜微顿,根本没考虑过这一点:“我们还需要戒指吗?”
“我不需要,但我爸妈需要。”林一安陈述事实。
“哦……”乔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很难想象她在无名指上套上一个戒指的样子。
然后就发现这一瞬间的感觉,竟然比刚才讨论婚后家务的那一段都要来得切实。
她是真的要跟一个陌生人绑在一起,而这个事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粗暴,即使是假的,没有意义的,但在形式上依旧存在着些什么。
心里这么感慨着,她表面上只是轻声回答:“我不知道尺寸是多少,不过应该比均值要小一点。你看着买吧,到时候我会还给你的。”
林一安轻挑了挑眉,嘴边的“你不跟我一起去买吗”还没说出口,就注意到她已经微微侧过了脸,看起来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特别留意了一下她那双白而纤细的手,目测出了一个结果。
而这样的留意一直持续到他把乔瑜从离家最近的超市放下、以一分钟之差到达公司之后,在过目早婚早育的邱亮递上来的酒店设计稿时,他注意到他手上的结婚戒指……还挺好看的。
于是在垂眼翻看稿件的过程中不经意问了一句:“你的戒指是哪个牌子的?”
“啥?”邱亮是公司里出了名的没正形,只有在林一安面前会稍微收敛一点,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林一安也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合上文件夹,递给他道:“稿子的主要思路没问题,不过小秋负责的那块行政走廊的布局不太舒服,让她再改改,改完了做个渲染我看看。”
“行,不过渲染要花点时间,下周三给你行不?”邱亮问。
林一安点点头,眼看他转身要走,只好提醒他刚才的问题:“邱亮,戒指。”
“戒指?”邱亮有些匪夷所思地停下脚步,扬了扬手问他,“林严(严=一安连读),结婚戒指啊?”
“嗯。”林一安交叠双手,面不改色地应下。
“你们家谁结婚用得着让你给挑戒指?不会林幼柠要跟人定娃娃亲了吧?你妈这么狠,老的不行就对小的下手?”邱亮闻到瓜的味道,自觉挪回他的办公桌。
林一安有点头疼他嘴碎的功力,要不是他在专业上的素质过硬,是绝不可能踏进KERNEL的大门的。当下只好抬手示意他退回安全距离防止飞沫污染,一边回答:“是我要结婚。”
“你要……啥?”邱亮有一瞬间呆滞,紧接着也管不住自己的飞沫了,忍不住用了个语气词“草”,“你要结婚?你跟谁结婚啊?”
林一安听他这大喇叭一嚷嚷,已经能料想明天办公室八卦满天飞的场景,忍不住用舌尖轻抵了抵后槽牙,末了平静地示意他:“你要是不知道戒指的问题就出去吧,渲染周二给我。”
“别啊老严,我知道戒指什么牌子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老婆是谁,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林妹妹?”邱亮发挥他死缠烂打的功力,黏在他的办公桌前不走。
形婚的知情者理论上只限于别墅里的三个人,林一安又编不出什么绝美爱情故事,现在只后悔刚才为什么顺口问了邱亮。
那头的大喇叭听他不回答,竟然还开始威胁起他来了:“林严,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可就喊了啊,到时候全办公室的人就都知道了。”
林一安闭了闭眼,忍住想让他加班三天的冲动,回答:“相亲认识的,你可以滚了。”
“我操,那岂不是一见钟情啊,严哥牛逼!”邱亮小声叫嚣了两句,试探到他忍耐的极限后见好就收,边往办公室门口退边道,“哦对了,戒指Harry Winston的,不谢啊不谢。”
“……”林一安深吸了一口气,把视线重新放回自己的电脑上。
三秒后,外面不出所料地传来“我操”“疯了吧”之类的惊呼,紧接着又欲盖弥彰地安静下来,估计是要开始添油加醋地传播他一见钟情的绝美爱情故事了。
林一安揉了揉眉心,退出绘图软件,点开邮箱给邱亮发送邮件:
【你的那份渲染,如果我没有在东八区的周二中午十二点之前看到它躺在我邮箱里的话,你第三季度的奖金全部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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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RNEL事务所在招聘时有一项保证,叫做“966不加班”,并借此吸引来了许多年少无知的毕业打工仔们。
等到正式入职,打工仔们就会发现这里确实实行“966”工作制度且奖金丰厚,只不过每个工作的ddl都卡在人生命的极限上,除非是像他们老板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触手怪,一般人不加班是赶不完工作的。
加上他们这行业又是出了名的费电脑,大多数人不会把工作带回家,而会选择留在办公室坚守他们的高配置电脑,顺便享受这里比家还要温暖比自助餐厅还要丰盛的茶水间。
所以一到周六的晚上六点,就会看到他们纤尘不染的老板施施然从办公室开门出来,慈眉善目地提醒他们“可以下班了”,然后身体力行地实践什么叫做“966不加班”。
而这还是他周六的作息,有时候碰到老板的妹妹放学早,他会在四点钟就慈眉善目地提醒他们:“还有两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我先走了。”
但今天没有,等桌上的电子钟跳到六点,办公室的玻璃门依然紧闭着。
主要是因为林一安在一分钟前习惯性地准备关机时,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不需要再负责林幼柠的伙食了,可以加班把明天的工作做完。
于是还原了电脑上的办公软件,从桌子下的小冰箱里拎了袋能量补充果冻咬上,决定偶尔跟自己的团队同甘共苦一会儿。
但也许是时差没调整过来的问题,直到果冻的包装完全瘪下去,他电脑上的黑白草图依旧是草图,连个建模的影都没有。
他的思绪在过程中非常飘忽地游走着,不知不觉就飘回到家里去,总觉得以林幼柠无法无天的秉性,很有可能带坏乔瑜,背着他偷偷点奶茶外卖或者其他垃圾食品,更严重的是,还有可能在厨房里制造生化武器或进行爆破试验。
想到这儿,林一安就工作不下去了,决定回去进行突击检查,免得家里真的翻了天。
而事务所里的打工仔们在六点过后没看自家老板下班,心就跟着高悬起来,因为老板不按常理出牌的结果就是:在他纤尘不染地踏出私人办公室的同时,刚好听到外卖小哥在十三楼电梯口亲切的呼喊:“是可弄事务所的十七杯奶茶吧?谁过来帮忙提一下?”
要放在平时,办公室里势必一呼百应蜂拥而至,但今天在他们老板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敢动,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非常突然地忙碌起来。
林一安的目光在办公桌之间转了一圈,才意识到原来在他下班之后,自己的员工到底都在办公室里干些什么。
而那些被当场抓包的员工在长久的沉默中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就惊恐地发现老板竟然给自己戴上了一次性手套,然后眼睁睁看他亲自出门帮外卖小哥把那两打奶茶提回来了。
与此同时,那张被钉在包装袋上飘飘摇摇的发.票也呈现在他眼底,连同上面被打了许多个感叹号的备注:预订单!一定一定要六点之后再送达!!!六点之前会被我们老板抓住的!!!老板不准我们在办公室点外卖!!!抓住会扣奖金!!!
内容翔实可信,情感椎心泣血,倒是让林一安不忍心扣他们奖金了。
于是只把奶茶放在最近的一张办公桌上,用他带着点凉意的声音通知他们:“既然公司的茶水间没办法满足你们的需求,那么这项福利即时取消,以后那里只提供咖啡和茶,没人有意见吧?”
底下的打工仔们没吱声,只是纷纷转头看向那片提供进口零食和星巴克同款咖啡机的快乐天地。
林一安听他们都不开口说话,那么这项新规定就即时生效了,语气不变地留下一句“时间到了,你们可以下班了”就从公司离开。
然后等他一走,剩下的人才劫后余生般的站起来去领奶茶,一边小声diss他:“不是说结婚了吗,怎么结婚了脾气还这么差?”
……
林一安到家时已经是晚间六点半,一楼电梯背对着开放式厨房,因此门一打开,迎面就能闻到浓郁的咖喱香。
这个味道对他来说太久远了,孙嘉莉和林业华自他有记忆以来就不怎么着家,两人的厨艺也并不好,在那个胖胖的临时保姆辞职后,他除了附近的披萨外卖,能吃到的就是顺路带回家的快餐和孙嘉莉用现成调料包加食材煮在一起的大锅烩,咖喱是其中一个固定选项。
或许是七八岁那个年纪的味蕾太活跃,在他的印象里,他妈妈做的饭竟然是好吃的,在离开家前往寄宿学校之前,那些面目模糊的汤汤水水是不可多得的温柔回忆。
只不过后来,强迫症在他身上生根发芽后,就算是孙嘉莉做的饭,他也难以下咽。
于是味蕾和社交能力都跟着退化,他本质上又不是一个很好吃的人,并不因为这一点就感觉生活艰辛,甚至感谢代餐为他节省了许多时间。
所以当这样久远的味道在他眼前铺开时,他一瞬间竟然有些怔忡。
片刻后才抬脚走进厨房,就看乔瑜正在试那锅咖喱土豆鸡的调味,林幼柠也难得有点用处,正坐在中岛台前捧着大玻璃碗帮忙凉拌菠菜。厨房冷黑色的橱柜和大理石台面被柔和的烟火气包裹起来,有着很微妙的反差。
只不过最让他感到微妙的一点在于,乔瑜身上穿的,是他之前穿的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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