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走到成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磕磕巴巴地问温良远,“大人怎么又来了?我家少爷又犯事了?”
温良远十分深沉地“嗯”了一声。
小厮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大人稍等,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拔腿就跑进府里,温良远才不会等他真的去通报,直接招呼着众人往成府进。
衙役们一涌进来,正打扫院子的下人们全被吓住了,纷纷扔下手里的笤帚去各处通报。
成府的老爷上个月刚刚过世,大少爷是个痴子,二少爷又是个不成器的。如今成府主事的是大太太。
温良远带人这么一闯,把成府全家都给惊动了,几个太太从各个院落四涌了过来,大太太也被人扶着从堂屋出来,给温良远行了礼,让进了屋,这才问:“是小儿又犯了什么事?”
温良远客客气气地喝了口茶,“令郎这次可是犯了滔天大罪。成夫人还是先唤令郎出来吧。”
“已经差人去叫了,温大人稍后。”大太太估摸着自己儿子成天小错不断,就算犯什么滔天大罪也大不到哪里去,所以对着温良远还算镇定。
稍稍等了一会儿,有个小厮跑进来,言辞闪烁的说:“太太,二少爷不在府里,可能是……昨晚没回来。”
大太太听小厮这么一说才有些担心起来。
温良远上任前,以她成府的地位花几个小钱就可免一顿牢狱之灾。温良远上任后,送钱就行不通了,可成安怀也有分寸,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哪次温良远来提人时,大大方方地就跟着走了,但如今连人都不敢见了,怕是真如温良远所说,出什么大事了。
大太太强壮镇定的笑笑,“真不巧,要不,待那不孝子回来,老妇亲自给温大人送去衙门如何?”
大太太话还没说完,小五一手擒了来传话那小厮的手腕,另一手扼住他的喉咙,眼睛里寒光一现,面无表情地说:“说实话。”
小厮被吓得腿一软,“师……师爷饶命,少爷从后门……从后门……”
没等小厮说完,小五一把将他扔开,夺门而出。守在门口的衙役见小五往后院跑,自然也跟着去。
大太太心里跟着慌了,拉着温良远哭,“温大人啊,我们成家就剩这么一个男丁了。温大人就可怜可怜我们成家、可怜可怜老妇吧……”
温良远想走,可大太太牢牢扯住他的袖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一屋子的姨太太和小姐们也跟着哭。
闻莺对听人哭不感兴趣,便扔下温良远跟着跑出门了。
闻莺跑到后门,刚巧看见一辆马车顺着后门的小道驶出去没多久,旁边还跟了四个带刀的人。
后门就挨着马厩,小五转身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夹紧马肚飞驰着追了过去。闻莺小时练过骑术,麻溜地也跟着牵了一匹,怀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跟了过去。
马厩里的马匹不多,温良远也就带了十来个人,衙役们不客气地一人一匹马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跑去。
前面的人很快发现后面有人追,转了方向开始往郊外跑。
驾着一辆马车,自然没有单匹的马跑得快。闻莺拍拍马屁股追向小五,风把他的蓝衣服带的鼓鼓的,闻莺瞅着他的侧脸,很刚毅的线条,没来由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就是那嘴角的弧度似乎没有上去过。
他应该多笑的,笑起来会很好看。
小五在一个山坡上截住了那辆马车,闻莺紧随其后下了马。因着两人骑得快,甩开了后面的衙役一大截。
青山县县如其名,县内有一座山,因着四季常青,远远地看来是一片青色,故名曰青山,是富庶人家夏日消暑的圣地。
成府本就在青山县边缘,成家二少爷从后门一跑,七拐八拐地就拐进了青山里。小五截住他的位置正是在半山腰。
小五勒紧缰绳把马停下,马车旁四个带刀的大汉从腰间抄起刀就朝小五砍了过来,闻莺这才第二次见到了轻功。
小五一拍马背,轻松地从马上跃起,提起脚尖漂亮地踢开了其中一个。
四个带刀大汉,两个守在马车边,另外两个向小五围攻。几个回合下来,其中一个见对付小五无望,这才瞅见跟着的闻莺。趁另一个跟小五打斗之际,飞身过来擒住了闻莺。
闻莺正看着精彩的打斗,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带到了山崖边。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闻莺随便束在后面的头发被山上的风猛地一带,发丝硬硬地打在脸颊上。
闻莺往后瞟了瞟,山下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若是摔下去,小命是绝对不会有的,偏偏那个抓她的人还倾斜着把她竖在山边。
闻莺吓得腿开始发抖,早知道就不跟过来看热闹了,留在成府看一帮女人哭也不会把自己的命看没有啊……
小五见闻莺被押在了悬崖边,立刻要过来,偏偏那个侍卫缠人的要命,小五干脆不耐地飞身一脚把他踹下了山。闻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从自己身边呼喊着掉下去,吓得闭紧眼睛,差点就没哭出来。
守在马车旁的两个人也站不住了,撩起袖子就朝小五杀了过来。小五一脚踹开一个,落在马车上钻进去把一个人揪了出来。
然后对着站在悬崖边的人说:“放了他,不然我杀了成安怀。”
闻莺看了眼小五手里拎着的人,心想这就是成安怀啊,看着就很猥琐而且很混账,跟温良远真是一点也不匹配。
成安怀被小五提着领子提溜着,吓得脖子都缩进了衣服里,嚷嚷着冲抓住闻莺的人喊,“混账,快放了他啊!”
嚷嚷完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五,“你都知道是不是了?我不是故意杀人的……”
大汉有些动摇,小五手一紧,成安怀被勒得说不出话,涨红了脸。
后头一阵马蹄声响起,衙役们纷纷赶了过来,崖边的人被猛地一吓,捉着闻莺肩膀的手不留意一松,闻莺本就倾斜着站在崖边,如今没了支撑,歪着身子就掉了下去。
“啊——”
闻莺看着眼前匆匆掠过的树影,只感觉到自己在飞速下降,呼啸带过的风从下面吹过来,闻莺被吹乱的头发打得睁不开眼,但还知道害怕,所以只能尖叫。
难道自己就命丧青山县了么……
一个瞬间里,闻莺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她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大哥,甚至想起了柳闻月和那个人,一个又一个的画面还没从她脑子里过完,从上面紧跟着翻下来一片蓝色的衣角,那人破雾而来,捉住她的手抱住了她。
急速下降中,闻莺睁开眼看向抱住她的人,入眼就是晃花人眼的蓝色。四周是薄薄的雾,刹那间,闻莺似乎忘了自己正在下坠,片刻后或许就会没命。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如坠仙境,而有个人正同自己一起。
闻莺顷刻间安下了心,宿命般放心地阖上了眼。
耳畔的风声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闻莺这才敢睁开眼,两人并没有坠落崖底,小五抱着她落在了一棵树上,然后顺着晃动的树干跳到了一块山石上。
闻莺从小五怀里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干脆瘫软在山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闻莺歇了好一会儿才能走,脸色惨白的抓住小五的胳膊站起来,却听得小五“嘶”的一声,抬头向上看去才看到他肘弯处衣服被割破了,血把那一片的蓝色衣服染成了吓人的暗红。
“你没事吧?”
“小伤,不碍事。”小五把袖子从闻莺手里一扯,扶着她站起来,“能走了吗?”
闻莺拍拍身上的泥站起来,点点头,对小五说:“谢谢你救我。”
小五也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谢意。
刚刚死里逃生,闻莺还心有余悸,小五受了伤,面色看着也有些不好。两人实在是没力气找路回县衙,便找了处山洞先休息。
外面的日头很快黑了下去,小五随意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去外面捡了些枯柴生火。闻莺有些瑟缩的躲在火边,隔着火光问正在添柴的小五,“这深山里会不会有野兽或者毒蛇之类的?”
小五没回答,添完柴火往后靠在山墙上,和衣而坐,闭目养神。闻莺紧紧靠在小五身边坐下,警惕的盯着四周,生怕哪里钻出来一个可怕的东西。
木柴在噼啪地烧着,山洞静的可怕,小五靠着墙,闻莺看他嘴唇有些发白,不免担心,“喂。”
“嗯?”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山洞里有些阴冷,闻莺吸吸鼻子,紧了紧衣服,“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你睡着了,我一个人会害怕。”
小五不理她,闻莺当他默认了,就开始自言自语,“我特别感激你,真的。你这个人跟我爹似的,总板着一张脸,看着不易亲近,但心眼不坏,而且总容易心软。我离开家的时候,跟我爹大吵了一架。刚刚掉下悬崖,后怕之后我就开始后悔,想着怎么能这么死了呢,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跟我爹我娘说声再见,怎么就能死呢……喂,刚刚跳下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小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在想怎么才能不被摔死。”
“……”真是个实诚的回答,闻莺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跳下来救我?”
“这些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是意外被牵扯进来的。你不应该死。”
老实到家的解释,闻莺笑了笑,“其实我刚离开家的时候,心如死灰。觉得自己被所有人背叛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到了真要死的时候,却会害怕,因为人生还有遗憾。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一个人,特别喜欢,可是他却娶……却嫁给了我大哥。”
闻莺庆幸自己及时打住,没把自己是个女儿身这件事给暴露出来,心里默默道,大哥,我对不起你……
小五还是闭眼靠着山墙,闻莺有些不满的伸出手肘撞撞他,“喂,我这么悲惨的事情你听了稍微给点反应啊。”
小五自然给不了闻莺想要的反应,只是说:“人各有命,你大哥定然有比你好的地方。”
闻莺本来还想求安慰,闻言郁闷地白了身边的人一眼,“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小五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看山洞外漆黑的夜色,黑亮的眼睛此时有些无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闻莺,“有过。”
闻莺歪头问,“你跟我一样,也被心上人辜负了?”
“没有,”小五沉默了一下,才道,“不过是我有我的想法,她有她的苦衷。”
“什么苦衷?”
小五不再言语,起身又加了些柴,而后坐到了一个离闻莺远一些的地方。继续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抱着肩闭上眼睛。
闻莺看着小五的侧影,伸出手烤了烤火,也学着他的样子往墙上一靠。心想,蓝衣服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的?会很酷的每天开怀大笑么?还是板着张脸谈情说爱?不过被这个人喜欢应该很安心吧,只是没在一起真是可惜。
闻莺想着扭头看了看小五的侧脸,顿时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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