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改年龄)

    第二章

    薛清欢这厢刚跪下,婆子就上前来拉她:

    “六小娘子这是作甚?快快起来,给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薛清欢使了个下坠,婆子拉不动她,只听她朗声说道:

    “嬷嬷莫劝!我知是我犯了大错,大娘子不愿见我,但我心中有悔,便是大娘子不罚我,我也知该如何去做!嬷嬷不必理会于我,任我在此恕罪,便是跪断了双腿,也要等大娘子气消了我再起来。”

    柳氏在院中办雅会,薛清欢在院门口大声说的话,院子里能听得一清二楚。柳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好了,但有客人在,总不能听见了装没听见,那她的贤良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丫头既然想自取其辱,柳氏也拦不住她,唤来贴身嬷嬷,叫她亲自去院外把薛清欢请进来。

    薛清欢起身掸了掸灰,又端起了谁都挑不出错儿的仪态,低着头随在嬷嬷身后走进院子。

    院子里遍插柳枝,以应清明之景,文人墨客好优雅,不喜那艳丽之花,每逢清明时节这些夫人们都要聚上一聚,哪怕只是聚在一起喝杯香茶,吃一盅汤水,闲谈一二句,也算交际。

    柳氏将宴客之地安排在花园中,香茗美点,佳妇云集,一派热闹景象。

    薛清欢的到来让先前还欢声笑语的花园安静下来,各家夫人们有的执扇遮面与身旁之人小声交流,有的摇动美扇静观其变。

    大赵妇人好执团扇,郎君好执折扇,除了冬日里,其他三个季节皆可执扇,因此各种花样的扇子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嬷嬷将薛清欢带到花园中心,环顾一圈宴会桌,扫过一眼柳氏身旁坐着的三娘子薛月华和四娘子薛月娇,目光落在薛月娇身旁一美娇娥的身上,不是她后来的那个卷款私逃的继母王氏又会是谁!

    柳氏心上不喜,面上却不露,摇扇欲开口,薛清欢忽然就扑通跪了下来,大呼:

    “大娘子息怒,六娘知道错了,实不该不顾女子体面下河,不仅失了自己的颜面,还叫薛家蒙羞,六娘有愧,六娘辜负了大娘子的谆谆教诲,心有不安,特来请罪。”

    薛清欢声朗身健,柳氏一没拦住她下跪的动作,二没拦住她口无遮拦的嘴。

    果然,薛清欢语毕后,园中的夫人们皆发出惊讶之声,女子金贵,怎可与鲁男子般下河,别说是书香门第的女子不可能,便是乡间小有薄产的地主之女也不可能放任至此。先前她们在席上就讨论过这件事,柳氏正是以此作为理由,要为她的小叔子找个填房夫人管教她这个无状的侄女。

    这个蠢货!柳氏暗骂:自己要死还想拖薛家下水。只当女儿家下水是什么光彩事,还敢当众说出来,上赶着作死。

    “你先起来。”柳氏冷道。

    “大娘子若不肯原谅,六娘便长跪不起。”薛清欢说。

    柳氏气结:是你自己要跪,怎么就变成我不肯原谅了?

    借着摇扇的动作往席间王氏看去一眼,王氏立刻会意,放下团扇款款起身来到薛清欢身旁,将薛清欢轻柔的扶起,温柔的弯腰替她掸去裙摆上并没有的灰尘,温和微笑道:

    “小娘子快快起来,女儿家身子骨弱,可经不起折腾。大娘子乃出了名的通情达理,最是良善之人,你莫怕。”

    此时有夫人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姑娘家,下河去做什么?”刚才听柳氏说的时候,这些夫人就想这么问了,现在正主来了,正好说个清楚。

    闻言,薛月华与薛月娇交流了一记眼神,扬扇遮笑。

    柳氏长叹一声:“唉,自我那四弟妹去了之后,这孩子便再也无人管教,我有心插手,可一大家子事儿都在我肩上,说来惭愧,便是分出心思来照料她都有心无力,这不才想着……”

    想着给小叔子找个填房。这情况大家都看见了,真不是她手伸得长,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柳氏没说完的话,在场诸位夫人都明白,因为在薛清欢进园子之前,柳氏已经把王氏介绍给大家知道了,让大家见识了王氏的才学与谈吐,在场夫人都赞她为小叔子尽心尽力,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便是给她小叔子做原配夫人也是使得的,遑论一填房。

    再加上薛清欢突然闯入自爆她不顾闺训擅自下河,更加坐实了这小妮子迫在眉睫的需要一个管教她的人。

    “大娘子这么说是不想再管教我了吗?”薛清欢心酸可怜,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颤声哀求道:

    “我知道是我不对,求大娘子莫要不管我,更不要将我与爹爹扫地出门。大娘子便如往常那般打我、骂我吧,便是再将那软皮子打断几根,六娘也绝不吭声,但求大娘子莫要赶我和爹爹走。”

    园子里一片寂静,柳氏懵了,这丫头在说什么?什么打她骂她,还软皮子打断几根……什么跟什么呀?

    她刚在众夫人面前表过贤良,这丫头就说这番叫人误会的话,有几个夫人震惊有与余居然开始私下交流了。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柳氏往一旁王氏瞪去一眼,王氏刚要上手去拉薛清欢,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她,薛清欢就再度跪下,速度之快,叹为观止。

    “六娘真的知错了,请大娘子责罚!不要赶我与爹爹走,我娘已经去世了,我和爹爹真的没别处可去啊。”

    薛清欢不仅跪下,还膝行两步到柳氏身边,一下抱住了柳氏的腿。

    柳氏气的鼻子里都要冒火了,她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多年的名声,眼看就要毁在这丫头的嘴里了。

    定下心神,堆出笑容,亲自弯腰将薛清欢扶起,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对薛清欢温柔道:

    “这孩子今天怎么尽说胡话,我怎么可能赶你和你爹爹走呢?我们都是薛家人,是一家人啊。”

    “我也觉得大娘子不会如此,可这是三姐亲口说的,我不得不信。”薛清欢说。

    薛月华原本还在纳闷薛清欢在干什么,忽然火就烧到她身上,顿时跳起怒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薛清欢吓得一缩:“哦,不对不对,不是三姐,是四姐说的。”

    薛月娇愣住了。

    柳氏再忍不住,一拍桌子:“六丫头,你若再胡乱牵扯,我就真要动家法了。”

    攀咬她还不算,居然还想攀咬她的两个女儿,柳氏不能忍。

    薛清欢像是忽然受惊,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席间一位夫人身上,夫人心善,伸手扶了她一把,轻声说了句:“六娘子莫怕,把话说清楚了就好。”

    说话的夫人是扬州刺史之妻李氏,为人最是公平公正,是个难得的女君子,是以薛清欢才会靠到她身边。

    “是,多谢夫人。”薛清欢软声道了谢,便在李氏身旁娓娓道来:

    “我没有胡说,昨日三姐和四姐邀我同其他家的小娘子一同去游湖,谁料船到河心时,三姐把随身首饰掉落水中了,艄婆子说河里有暗流,不敢下水打捞,三姐便一直在船上哭,说那是大娘子最喜爱的东西,四姐许是知我水性好,便使我下水捞。我开始是不肯的,可四姐便与我说,若是东西丢了,大娘子定然大发雷霆,到时我也脱不开干系,说不定连我爹上京赶考的路费大娘子都不出了,直接把我和爹爹赶出家门。”

    “我娘去世以后,我和我爹的吃穿用度皆靠着大娘子打发,我们父女俩没有钱,若大娘子不出路费让我爹上京赶考,我们可如何是好,所以我就下河捞去了。谁知道我好不容易把东西捞上来了,船却没等我就回岸了,我只好从河心游回岸边,距离太远,我有些体力不支,被一对打渔的夫妻拉上了岸,三姐和四姐这时才带着家里的婆子出现,把我给带回家来。”

    薛清欢言辞切切,条理清晰,将自己为何下水的原因说出来,席间夫人们面面相觑,不得了!不得了!骗自家姐妹下河也就算了,还狠心的直接把船开走了,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自己游上岸,更何况,还有更过分的深层意思。

    薛六小娘子说他们四房没钱?要靠薛大娘子打发?开什么玩笑!薛大娘子的娘家就是个举人,穷酸的要命,她哪里来的钱打发四房?

    那薛四郎当年娶了个码头商人的女儿,当时虽为人不耻,可他那老岳丈后来却是发达了的,能被人称作扬州巨富的人家会没钱?老岳丈死了,遗产全给了唯一的女儿,如今她女儿也死了,那她的遗产和嫁妆应该全都在薛家四房啊,怎么可能四房的日子还要大房接济?

    再说这孩子下河之事,如果真如她所言是受了薛家三娘和四娘的撺掇与恐吓的话,那这大房的心思可就有点昭然若揭了。硕大的‘谋财害命’四个字在众位夫人脑中不断闪耀。

    “素娘,这孩子说的可是真的?”李氏听薛清欢说的心惊,不忍的环住眼眶红红的薛清欢,唤柳氏闺名问道。

    李氏是这群夫人中最说得上话的,她一开口,其他夫人也跟着七嘴八舌问起来: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

    “使六娘子下河捞东西,还把船开走让她自己游上岸,可是真的?”

    柳氏被周围夫人问的心慌起来,暗瞪了一眼薛清欢,赶忙堆起笑容解释:

    “不是不是,定是误会,是误会。我家三娘和四娘脾性最是温顺知礼,岂会说出那种话,做出那种事。六丫头,你莫要再胡说了,如此败坏你两个姐姐的名声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败坏姐姐名声。四姐姐你且与我说句公道话,是不是你叫我下水的,我当时不肯,你便说了那些话,是也不是?”薛清欢将矛头转向低头搅动衣角的薛月娇。

    到底是年轻,给人一戳就慌了,因为她确实说过那些话,就是吓吓薛清欢,把她骗下水而已,没想到她会当众把那些说出来。

    不过理智告诉薛月娇,这种情况下就算薛清欢说的是真的,她也不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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