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薛清欢按照约定来到天绣阁取衣服。
刚掀开马车帘子,就有两个伙计从门内跑出,殷勤备至的搬着脚蹬子放到了薛清欢的马车下方,动作之快把刚转到马车后头取马凳子的长喜都给惊到了。
阿吉扶着薛清欢下马车时也觉得很奇怪,这些伙计昨天可不是这态度。
掌柜的迎出门外,对着薛清欢拱手做礼:“小娘子早啊。”
薛清欢点头回了个礼,在掌柜和伙计的簇拥之下进了店,随口问道:“掌柜的今儿有喜事?”
掌柜哈哈一笑:“可不就喜事嘛。小娘子光临本店,就是小人的喜事啊。来人呐,快把改好的衣裳取出来让小娘子过目。”
阿吉悄悄扯了扯薛清欢的衣裳,小声说道:“定是小娘子昨日的大手笔吓着他们了,做生意的都这样。”
薛清欢不置可否的坐下,看着天绣阁从掌柜到伙计,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都明晃晃的写着‘巴结’两个字,她可不认为自己在这里花了那么点银子,就能让大京府中首屈一指的天绣阁的态度转变至此。
掌柜的命人将改好的衣服展开让薛清欢过目,谁料薛清欢看都没看就直接让他们包起来了。
“小娘子的衣裳也改好了,需不需要为您送到府上去?”薛清欢走出店铺时,掌柜的跟在身旁问道。
薛清欢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殷勤备至的掌柜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必。说了过两天来取的。”
“是。那小人将衣裳挂起来,等小娘子需要的时候,派人吩咐一声,小人再给您包好了送过去。”掌柜笑眯了眼睛把薛清欢送上了马车。
马车驶动之后,掌柜的和伙计们仍站在门口对着薛清欢的马车不住摆手,阿吉实在忍不住吐槽: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算是见识了。”
薛清欢不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包装好的衣裳,对赶车的长喜说道:“去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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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薛清欢坐在张府的花厅中喝茶,张氏已经出面招呼过她一回,不过她是长辈,没有一直陪着薛清欢这个晚辈说话的道理,便派人去喊薛月如来招待,可薛月如推说自己头疼想打个盹儿,根本不露面。
张氏以为薛清欢听了这话以后会生气离开,都是花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哪有人受得了冷待,她要是气走了,那也算是她自己走的。可偏偏薛清欢这小娘子心大的很,听到这样回话之后,居然来了句:
“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爹爹成天读书不理我,我便在这儿等一等堂姐好了。”
张氏很无语,遇上个不懂礼数,贸贸然上门又听不懂话外音从乡下来的侄女,她赶不得骂不得晾不得,只好亲自去了薛月如的院中把薛月如给提溜过来了。
被母亲强行提过来的薛月如脸色不是很好,走进花厅后就气呼呼的坐下,活像谁都欠她钱似的。
“都说了我头疼,她是什么郡主娘娘吗?非得让我出来?”薛月如娇蛮道。
张氏用手指点点她,转过身对薛清欢道:“你堂姐被我宠的不像话,你多担待她些。那你们姐妹聊着,我后头还有些事,清欢留下吃饭,中午我让小厨房加点菜。”
薛清欢起身送张氏。
张氏离开之后,薛月如就坐在位置上喝茶,一边挑剔丫鬟送上来的点心软了硬了的,丝毫没有跟薛清欢说话的打算,这是打算就这么晾着薛清欢,让她自己离开了。
薛清欢对阿吉招了招手,让阿吉把一直捧着的包裹送到薛月如面前,薛月如扫了一眼,目光被包装上‘天绣阁’三个字吸引住了,把茶水和点心放回盘中,用帕子擦了擦手,问道:
“这什么呀?”
薛清欢用杯盖拨弄茶叶,回道;“前天来时见姐姐的衣裙染了墨点,着实可惜,昨日途经天绣阁,一眼便相中这套衣裙,觉得十分适合姐姐,就买了下来,今日巴巴的给姐姐送来了,并不是有意扰了姐姐休息的。”
薛月如指着自己,确认问道:“送给我的?”
“是啊,姐姐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薛清欢将茶杯放到一边,对薛月如比了个请。
薛月如虽然出生在大京,但从懂事开始,除了家里人对她千依百顺,外面的人可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平时只有她巴着送礼给薛娴君她们,讨得她们的片刻欢心,才勉强换得一同玩耍的资格,薛娴君那些贵女们别说正经的送礼给她了,就是回礼也不曾有过。
高高兴兴的把纸包拆开,映入眼帘的鲜亮衣裙让她眼前一亮,伸手抚过布料,正是时兴的碧玉丝缎,石榴红是她最喜欢的颜色。这款式、这花色,她前些时候在天绣阁看到过,只是价格太贵,母亲到底还是没舍得给她买,没想到梦寐以求的衣裙就这样被人送到了面前。
毋庸置疑。这个乡下的堂妹,在这一刻极大的满足了薛月如的虚荣心,让她也体验了一把切切实实的优越。
“姐姐要不然去试一试,我是估量这你的尺寸,万一不合身,还好及时拿去让他们改改。”薛清欢说。
薛月如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去试,你……”
“我在这里等着便好,姐姐家的点心还挺好吃的。”薛清欢乖巧道。
人家眼巴巴的送了这么贵重的礼上门,薛月如就算再怎么不懂事这时候也对薛清欢冷落不起来了,说道:
“别了别了,你难得来一趟,去我院子里坐坐吧,我哪里有香米斋的蜜饯,可好吃了。”
薛清欢欣喜:“真的吗?我最喜欢吃蜜饯了。姐姐你真好。”
薛月如笑靥如花,一把勾住薛清欢的胳膊,把她往自己院里带去。
经过回廊的时候,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吓了两人一跳,循声望去,就见回廊拱门前一个小妇人正揪着个年轻人的衣袖,不让他走。
“大郎,使不得,那是娘子赏给婢子的,若拿去当了将来娘子问起来,婢子可如何作答。”小妇人说。
那年轻人嘴里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推开那小妇人就大步走了。
薛清欢问薛月如:“他们是谁,怎么了?”
薛月如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道:
“哎呀,那是我表兄张渚,跟他拉扯的是他的通房丫头,上个月我表嫂刚给她抬了妾,还不知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算了,别管他们房里的事儿了。走,去我院里,我试衣服给你看。”
薛清欢被薛月如拉着向前,回头看了一眼仍旧依靠在垂花门前哭泣的小妾。
张渚是张家的长房长孙,他这么凶神恶煞抢一个妾的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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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月如一直把薛清欢留到了下午申时,才依依不舍让她离开,还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亲自把薛清欢送上马车,看着她离开后才进门。
张氏听下人们这般回禀的时候,正在老夫人王氏这里伺候摆饭,王氏听了也很惊奇:
“如丫头这是转性儿了?她不是不喜欢跟那边的人打交道吗?”
张氏摇头:“谁知道呢。早上让她露个面,千儿八百个不情愿,还跟我闹性子呢。”
王氏让丫鬟帮她拆了额带,轻轻松松的坐过来用晚膳,说道:“莫不是那薛家四房的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瞧着还有点聪明样儿。”
“聪明什么呀?真聪明的孩子哪会向她那么冒冒失失的上门,连个帖子都没有。说到底就是个乡野丫头,上不得台面。”张氏否认了王氏的夸奖,对外面伺候的婆子喊了声:“去把小娘子请过来一同用晚膳。”
她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把人请过来直接说。
没过多会儿,薛月如就蝴蝶一般高高兴兴飞进了王氏的饭厅。乖乖巧巧的行了礼,被王氏唤到身边坐下,问道:
“如儿今天很高兴,发生什么了,跟外祖母也说说。”
薛月如是在王氏身边长大的,最是亲近,直言道:“外祖母,我今天才知道,我那个扬州来的堂妹有多好玩儿。别看她出身不好,可懂的东西却很多,天南海北什么都懂,跟她说话太开心了。”
王氏和张氏对望一眼,不动声色:“哦?还有这回事?那丫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不像能言善道之人。我看走眼了?”
“也不能算是您看走眼。她不是能言善道,其实也没说多少话,可每一句都仿佛能说到我心坎儿里。对了,她还送了我件衣裳,天绣阁的衣裳,上回我与母亲去时,母亲都没舍得买给我,没想到她心细,见我那日衣裙沾了墨点,今日便送了件过来。若扬州的那些姐妹也都跟她似的投缘,我也不介意与她们多多相处的。”
张氏想起今天接待薛清欢的时候,她的随身丫鬟手中确实捧着东西。
“若我没记错,天绣阁的衣裳挺贵的吧。”王氏说。
薛月如连连点头:“是啊,可贵了。”
“那么贵的衣裳,她说送就送给你了?你可有问她,哪里来的银钱?”王氏问。
张氏说道:“估计是打肿脸充胖子,想巴结如丫头,她娘若还在,银钱方面倒不是问题,可母亲您忘了,她来大京前,她娘的嫁妆都给烧了的。”
薛家大娘子放火烧库房的事情她们在大京也都知晓了。
“没有没有。”薛月如正在剥桔子,听张氏那么说了之后,赶忙摇手否定:“没有烧掉!欢姐儿今日与我悄悄说的,在大伯娘烧库房之前,四叔就已经把她娘的嫁妆全都提出去了,所以她手中如今有不少银钱呢。”
薛月如的话说完之后,王氏和张氏全都愣住了,王氏率先反应过来,对身边伺候的嬷嬷使了个‘退下’的手势,嬷嬷就带着丫鬟婆子出去了。
张氏将薛月如拉到身边,正色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她娘的嫁妆……没有烧?”
薛月如不知母亲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懵懂点头:“嗯,是啊。她是这么说的。还吹牛说有一间船舱里放的全是她娘的嫁妆呢。我才不信,一船舱的嫁妆,那得放多少东西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氏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前方。
王氏比较沉得住气,又问:“她怎的连这事都与你说了,就不怕你说出去?”
要知道,扬州薛家可是真真切切处置了长房大娘子的,要是四房的嫁妆没烧,那处罚不就……
“欢姐儿是与我说的姐妹话,她千叮万嘱让我别告诉别人的。我又不会跟其他人说,不过是外祖母和母亲问了,我才说出来的。”
薛月如忽然又想起一事,坐到张氏身边,攀住张氏的胳膊撒娇道:
“娘,欢姐儿对我挺好的,她初来大京,到处人生地不熟的,说今后就与我作伴,让我去哪里都带着她玩耍。姨祖母十日后的生辰宴,我一时口快,就邀她一同前往,她答应了。”
“什么!”张氏还没开口,王氏就怒了:“侯夫人生辰这种事情,你怎可随意邀请?简直胡闹!”
“外祖母!反正那天去的姑娘那么多,多她一个有什么要紧,我正好缺个伴儿,她也是我明面上正儿八经的堂妹,初来京城,我做堂姐的带她见见世面有何不可?”薛月如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转问张氏:
“娘,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我若带她一起玩耍,旁人定会说我提携自家姐妹,说我大方得体的,是不是?”
张氏从愣神中回过神来,眼中透出一丝意料之外的光彩。
“若她的嫁妆没烧的话,带她一起玩倒也不是不可以。”张氏低声呢喃。
王氏简直要被这对见钱眼开的母女气死,她是知情人,知道薛清欢和侯府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可薛月如和张氏不知道,还以为薛清欢是送上门的钱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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