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乔桐桐意料的是,她贩卖祁岳笔记的事仿佛并未发生一样,没人来找她训话。她每天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妈妈的面色,一切如常,对她无微不至好的不得了。孙老师也经常来医院看她,但孙老师似乎已经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乔桐桐暗暗吁了口气,自以为逃过一劫,真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
虽然仍旧瘫在床榻上,但好歹已经可以半卧了,身残志坚的乔桐桐并没有将学习落下,反而比平日里更加卖力了。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事件,唐芸觉得只要乔桐桐能健康长大就够了,乔爸劝了闺女好几次,中考成绩不理想也没有关系,一切顺其自然,随即就会将书本收走。最后乔桐桐丧着脸哀求,爸爸,真的太无聊了,你就让我学习吧。
江原也在医院里积极备考,同学们并没有忘记他们两个,休息日的时候,大家总会三五成群结伴过来看望。乔桐桐外公外婆旅行回来,听说这件事之后,把唐芸狠狠骂了一顿,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有赶快联系他们。
住院之前,乔桐桐一直都在幻想这个场景,什么时候外公外婆能把她妈妈狠狠痛骂一顿,就像她妈妈平时骂她那样。但自从住院之后,最着急她的人是妈妈,夜里不睡一直守着她的人是妈妈,给她处理脏东西的人也是妈妈……妈妈为她做了一切的一切,甚至不允许爸爸插手。
是以,在外公外婆教训妈妈的时候,乔桐桐很替妈妈委屈,然后就灵感乍现地再次玩起了装晕,边晕边小声控诉两位老人:“姥姥,本来我都要好了,您跟姥爷一回来就这么激烈,我现在又突然觉得好晕噢……”
姥姥立即狠狠捶了姥爷一下,压低声音训斥老伴:“死老头子你赶快给我小点声!”
姥爷便立即不情不愿地噤了声。
唐芸真以为乔桐桐忽然哪里不舒服,马上紧张地冲到床边,等她发现乔桐桐在冲她悄悄眨眼睛的时候,唐芸这才明白过来,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乔桐桐一眼,然后陪着一起演。
*** *** ***
知了又开始为夏日吟唱着歌,初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考试如期而至,乔桐桐实现了她的理想——
坐着轮椅到达考场。
她的手臂跟腿都还没有痊愈,但好在右手是可以握笔写字的。
孩子们埋头奋笔疾书,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乔桐桐科科都是全考场最后一个交卷的人,出考场之后还自信满满地对爸妈打包票:“居然都是挑我会的题考的,我考得很不错。”
乔春风向来捧闺女:“哦?怎么这么棒,那咱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去庆祝一下?”
唐芸听见周围的孩子都是这样跟家长报备的——
“考的还行吧。”
“题有点难,反正都答上来了。”
“应该还可以,不会的也都填了。”
……
唐芸就轻轻喟叹着没敢吭声,乔桐桐有多自信,她这个当妈的是完全了解的。去年考完乔桐桐就是这么说的,乃至从小到大她参加过的每一次考试。
暑假如约而至,乔桐桐的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每天都会有朋友过来看她,这些女孩子们常常推着乔桐桐去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散步,乔桐桐虽然病痛在身,但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江原已经快要康复,在一起住院的时光里,无人倾诉的江原跟乔桐桐聊了许多,后来,医生通知江原可以出院了,他甚至对这里,以及还在这里的乔桐桐多有不舍。江原出院的时候,将自己一直都很珍视的那几本模特杂志送给了乔桐桐,这些是数学老师来看他时交还给他的,乔桐桐不明白为什么江原会把这几本杂志送给自己,后来她收到了江原发来的微信消息,那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回老家的车。
那些柔软而坚定的文字看在乔桐桐的眼里,很是感动——
乔桐桐,真的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跟你成为朋友,谢谢你的宽容。这三本模特杂志是我最喜欢的,挑出来送给你,因为你是第一个知道了我梦想的朋友,我很希望将来你能见证这个梦想的实现。不知道高中我们还会不会是同学,毕竟城市那么大,但没关系,真朋友之间是不必害怕距离的,祝你一切都好。
乔桐桐看着那三本杂志,她虽然不懂,甚至觉得里面人物的妆容跟衣着实在都很奇怪,但这是江原的梦想,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有梦想并为之努力的人都值得尊敬。是以,乔桐桐大声训斥着彭程——
“你能不能轻一点!这么哗啦哗啦翻一会儿就撕破了!”
就几本花花绿绿的破杂志,彭大佬深觉委屈:“干嘛呀,凶什么,撕破我买来赔你还不行吗?”
“那能一样吗?”算了,乔桐桐懒得跟他辩论:“你抓紧放下别翻了。”
郝晴在一旁打圆场,她望着彭程,满目星光,柔柔地小声道:“要不…我帮你翻吧?”
她本意是想帮忙的,但是听在彭酷少耳朵里似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彭酷少皱着眉头看看乔桐桐,又看看郝晴,然后没好气地把杂志往郝晴怀里一塞:“给你给你,你翻吧我看你能翻出花来还是能翻出朵来。”
乔爸近来忙着给学生看论文,唐芸也正常上班了,乔桐桐的外公外婆被允许三天来一次医院,并且是由爸爸开车载他们过来,设定这条规矩的正是乔桐桐本人。病房里现在没有大人了,心情郁闷的彭酷少忽然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揣着重要宝贝,他立即掏出来在手背上用力拍了拍,话里话外都是一股子酸味——
“江原送你几本破杂志还宝贝得什么似的,乔桐桐,我现在严肃地问问你,请你务必老实交代,咱俩之前写的信你有好好珍藏吗?”
被塞在郝晴怀中的杂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一本。他们两个还互相写过信。
很显然,乔桐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们两个还互相写过信!?她跟彭程这瘟神!?乔桐桐都被这种漫天造谣的言论气笑了:“来,你拿来我瞅瞅,让我好好拜读一下自己的大作。”
彭程又酸又恼又不敢冲乔桐桐发作地走了过去,将信展平,递到她的面前:“喏,好好瞅瞅。”
乔桐桐白了他一眼,然后目光顺着那个“喏”飘到黑白两色的信纸上,没等乔桐桐开口,彭程便很是纠结为难地出声解释道:“我不是怕原件破损嘛,我就…多复印了几份,原件始终珍藏在家呢。”
没再开口说话的郝晴心里酸酸的,她默默地将杂志收好,低头假装摆弄手机。
乔桐桐打算先看两句信的内容再好好嘲笑这个瘟神,看着看着,乔桐桐的眼睛逐渐睁大……然后只听她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阿西吧,真是我写的……”
彭酷少正得意地想“这回看你还怎么赖账”,却又忽然听见乔桐桐说道:“是我写的没错,可是也不是我写给你的啊。”
郝晴默默抬起头来。
彭程真是气得牙都痒痒了,白纸黑字这也能抵赖。
“这个事情吧,”乔桐桐清了清嗓子,语气略尴尬:“之前啊,你不是突然火了吗,然后好多小姑娘都特迷你,我那什么…我就想到很多人她那个字不好看或者不会写信,所以我就好心代其下笔……”
郝晴简直都听傻了,结合“贩卖笔记事件”,郝晴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代写一封收费多少?”
乔桐桐顿了顿,发现彭程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正一瞬不瞬地盯住自己,似乎也是在等着听收益,乔桐桐舔了一下嘴唇,很小声地说道:“二百字以内五元一封…需要配漂亮图画加五元,信纸自备。”
郝晴目瞪口呆,她对如此有经商头脑的乔桐桐佩服得五体投地。“桐桐那你当时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乔桐桐立即给郝晴使眼色,示意她可别再问了,等会儿彭程跟她分钱可怎么办:“哪有不少钱,她们当时都是包月的,包月七折,后来老师们就突然开始严查情书,包月客户们才合作了两周就不敢继续送了,为了讲诚信,我还是让她们按七折付的钱,所以根本没赚多少。”
快气断气的彭酷少已经怒不可遏:“信纸自备,还能配图,还能包月,好,真好啊,有前途啊乔桐桐。”说完就见他转身大步走了,病房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郝晴被震的一哆嗦,乔桐桐定了定神,然后看看门,门没坏,又看看郝晴,小声道:“要不……你去看看他?”
*** *** ***
一直到医生通知乔桐桐可以回家休养了,彭程都没有再出现过。
乔桐桐虽然觉得对彭程有点抱歉,但又认为这样也好,免得再一直误会下去。乔桐桐不喜欢彭程,她也不相信彭程喜欢她,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有喜欢,都是信引起的误会而已,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乔桐桐还特地给祁岳留言——
祁岳,你说两个从来没有交集的人,是不是根本不会产生“喜欢”这种东西?
祁岳在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参加社区活动——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义务辅导。他瞥见那个美丽的华人姑娘又从他们班门前经过,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散在脑后,他知道她在负责辅导聋哑儿童,他知道她的中文名字是苏艺曼,他也知道她在学校很有名,在各类竞赛中拿过许多奖。
所以祁岳这样回复了乔桐桐的问题——
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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